正文  第二十一章姑娘持剑奔银龙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135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欧阳丹霞是俗家名字,她现在名叫玉清。
    这是尼姑的法名,她出家当了尼姑,这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
    她的庵很小,名叫松月庵,她很少涉足江湖,所以在江湖上就并不出名,玄聪和凌霄子只记得她的俗家名字。
    她的庵在岷山一侧,绿树掩映之中偶露一角红墙,一条琴溪携绿带红在阶前不远绕过,极静而且极幽,仿佛远离尘寰。一个在俗家时的丫头跟着她,现在已是中年妇人,在庵中做些杂务,种两畦菜蔬。此外,她还有一个徒弟。
    确切的说应该是俗家弟子。她没有落发,两年前才拜的师。
    她姓沈,名叫丽花。她就是方煦念念不忘的丽花妺妺,是玉清救回来的。那时,她已昏死过去,银龙山庄两个下人把她拖到乱坟场掩埋。
    生命是如此脆弱,生死只存乎一息之间。
    生命又如此顽强,连沈丽花那样饱受摧殘,身无完肤的姑娘,居然还能活了下来。
    坟场上的黑暗比之幽冥地狱还要可怕。因为一阵急雨,掩埋尸体的人丢下沈丽花躲雨去了,也因为这阵急雨,沈丽花被淋醒过来。
    四周绿光闪闪,甚到听到“咻咻“的呼吸声和低吼声,说不清是狼还是狗,抑或是其他不知名的野物。她没有被掩埋,却可能被撕碎。
    生命的张力已经到了极限,意识反而清晰起来。她的眼前现出一个人的形象:手缚铁练,脚锁铁镣,只穿一件小裤,浑身鞭痕累累。他正被人押着走出大门,他回过头来看着她,而她则躺在地下,正用全部的生命力集中于眼睛,看着他,作最后的诀别。当然,她不知道他将要离开银龙山庄,只当他仍然是被押去后山劳作。
    他的眼中不光是喷着火,还有愤怒和爱怜、怨恨和无助。
    他的眼神,任何一个姑娘看了都会心痛。
    他就是方煦,离开银龙山庄时留给她的最后一瞥。
    她想到了方煦,想到了方煦的眼神,奋力的爬出一步。
    从坟场到大路,不超过一百步。这一百步,就是从地狱到人间的距离,而这一百步,超越了她生命所能承受的极限。
    离大路还有二十步,她的力气已经用尽,生命在冲击躯体的束缚,随时都会化作一缕轻烟,在虚空中飘散。
    一阵“得得”的声音响起又停下,玉清到了。
    她骑着毛驴。她的毛驴浑身黑,在四只脚的胫骨以上,有一圈白毛,俗称“乌云盖雪”。玉清没有发现沈丽花,毛驴发现了,于是就停下。
    半年之后,沈丽花恢复了健康。
    多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小庵里增添了不少生气。沈丽花本出生在书香门第,家败人死,剩下孤女一个,又落入人贩子之手,被卖到银龙山庄。命运的播弄,使她受了十年人间的奇苦。此刻,她跟随着师父玉清,练梅花剑法,学围棋,生命之花重又缓缓绽放。
    玉清是个棋痴,但苦于无人可以对弈。沈丽花来了,从最初的授九子到授三子,只用了一年时间,并且时有奇思妙著。玉清对她又喜又爱,视若亲女。
    小庵前的杏花开了又谢,不知不觉中两年过去,在这两年中,有一双眼睛常在沈丽花脑中浮起,那双眼睛曾经蕴含着对命运和苦难的无力和无奈、以及对自己的爱怜和无助。他在哪里?她的方煦哥哥在哪里?还在银龙山庄受苦吗?自己七十二路梅花剑法已练得纯熟,该出手了。
    “师父,弟子想去银龙山庄,”沈丽花说。
    “报仇吗?”
    “方煦哥哥还在受苦,我要去救他!”
    沈丽花提出的要求,玉清是不会拒绝的。忽然,她的心动了一下,沈丽花的要求碰触了她对自身的禁錮,使她的思惟离开黄卷青灯的禅堂,飞到了绿水青山之间。原来她也静极思动,想到江湖上走走了。带着得意弟子游剑江湖,哪个师父都是很愿意的。
    三天之后,沈丽花和玉清已站在了银龙山庄的大门口。沈丽花手按剑柄,显得英姿飒爽。玉清站在沈丽花身后,依然慈眉善目,但双目炯炯,似有寒芒。两匹马系在身后树上,在喷着响鼻。
    “银龙山庄”四个字赫然在目,但庄门已经损毁。放眼望去,山庄内已没有了生气。没有人前来问询,也没有恶奴前来吆喝。
    沈丽花惊疑不定,她看一眼玉清,玉清微微点了点头,于是师徒俩傲然踏进山庄大门。
    从山庄大门到第一进客厅,是两百余步的石道,宽有一丈。石道两边绿树成行。时值隆冬,殘叶飘摇,满目萧杀之气。石道上复满落叶和萎黄的路草,显见多时没有人打理。再往前,鳞次栉比的房屋成了断壁殘垣。一群饿乌在择食,见有人来,纷纷飞走,凌空盘旋一会,落在了树上。
    沈丽花怔住了。银龙山庄已不复存在,她的方煦哥哥呢?
    “方煦哥哥!”她轻轻的呼唤。
    “方煦哥哥——”她大声呼喊。
    风把她的呼声向四方传开,她期待着那一声梦中期待了很久的回应——丽花妺妺,但只听到落叶的簌簌声,此外一片静寂。
    她回头看着玉清,叫了声“师父”,泪从眼中滚落。
    玉清默然。半晌才说:“徒儿先别急,银龙山庄毁了,也许是好事,我们去附近镇上,找个人问问。”
    离银龙山庄三十里,有一个集镇,名叫鸦鹊镇。却是三省交会,官道纵横的小镇。镇上一个有名的招商客店,名叫悦来。造化弄人,半年前,方煦和木琴美曾住在此店,再向前推两年,逍遥子和方煦曾住此店,沈丽花又如何能知道?
    用屏风隔开的雅座间,沈丽花和玉清相对而坐。沈丽花擦去脸上的泪痕,玉清的眼中充满爱怜。店小二进来了,看了桌上的银子,很乐意的把银龙山庄被毁的事添油加醋讲给玉清和沈丽花听。但讲了半个时辰,仍然语焉不详,沈丽花所能听到并且觉得有用的信息,不过三句话:事情发生在今天春天的一天,银龙山庄被人毁了,没留一个活口。尸体是地保带人去掩埋的,至于是谁干的,没有一个目击者。
    店小二的话更增了沈丽花的忧思,没有方煦的确切消息,生死不知,而死的可能更大,沈丽花忍不住哭了起来。
    客店门口一阵骚动,走进一批客人。这些人长相粗豪,身带兵器,显见是江湖人物。
    这些人引起了玉清的注意。
    桌子拍得山响,一连串的要小二上酒上菜之后,忽听一人说道:“你说那个毛头小子真敢去飞龙山庄挑战黄龙飞吗?”
    “黄龙飞既然是他的杀父仇人,自然要去挑战!”
    “他叫什么方煦?江湖上没听说过这号人!”
    “这人年纪轻轻,胆子可不小,竟敢捋虎须,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当年无邪子在江湖上是多大的名头?无邪子的后人能差到哪里去吗?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
    声音很嘈杂,也很清晰。
    尤其是“方煦”两字,像惊雷,震动着沈丽花的耳膜。又像春风,抚摸着她的心田。她看着玉清,脸上涙痕未干,又洋溢着喜气:“啊!是方煦,一定是方煦哥哥!师父,我要去飞龙山庄找方煦哥哥!”
    玉清说:“若真是方煦,可就有点麻烦。”
    沈丽花问:“师父怎么讲?”
    玉清说:“黄龙飞人称江湖第一杀手,武功必非泛泛,方煦一直在银龙山庄做苦力,至少在你离开银龙山庄时,他还没学过武。就算后来学武,也不过短短两年,恐怕不是黄龙飞的对手。”
    沈丽花说道:“师父,我们一定要帮他!”
    玉清说道:“既是方煦挑战,又是报杀父之仇,旁人如何插手?为师要接过这一梁子,只怕力有不逮。”
    沈丽花急道:“师父你怕了黄龙飞了吗?七十二手梅花剑法还怕对付不了黄龙飞的厚背砍山刀?”
    玉清说道:“也不是师父怕了黄龙飞,自问武艺,若与黄龙飞交手,纵然不胜,也断不会落败。但处置江湖恩怨自有江湖规矩,甚至各人都可找人助拳,听说黄龙飞还有三个儿子,若算上徒弟,怕不一大群?我们又不明内情,连方煦也未见过,或许还不是你的方煦哥哥呢?”
    沈丽花说道:“师父你说这许多就是怕事,我不管,你不肯出头我出头,便是我死了,也不能让方煦哥哥被人欺侮!”
    玉清知道几句话是说服不了沈丽花的,自然也不能让沈丽花去强出头,她正要出语劝说,一人走进雅间,双手送上一份拜帖,恭恭敬敬的说:“师太名讳上玉下清吗?家主有请。”
    玉清打开拜帖,只见一片大海,海中几座连山,一轮红日刚离山脊,却是不著一字。
    玉清说:“我与贵上素昧平生,何以见招?”
    沈丽花说:“从拜帖看,只怕不是中原人氏,或许是某一个岛的岛主。”
    来人说:“姑娘好聪明!”又对玉清说:“家主素喜棋道,久慕师太之名,偶然在小镇见到,要小的前来相请,虽有点冒昧,却有请教之意。”
    素不相识之人若是因为别的事来请玉清,玉清自然不去。一说棋道,正搔着痒处,忙说:“贵主雅意,却之不恭,前面带路。”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