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问仇武当仍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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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煦和木琴美站在解剑台前,他们没有解剑,却也没有再往前走。
不解剑再往前走,便坏了武当的规矩,武当派的人不会答应。
他不怕打架,但在打架之前总得把话说明白。他是在把他的所有经历沉淀之后再升华,于是便变得沉稳多智。
他只有先站在解剑台前等,武当的小道士一定报进去了。现在他在江湖上还是无名小卒,他所面对的是武当的掌门,在江湖上声名显赫。他不妨耐心的等,十四年都过去了,还在乎这一刻!
不过,他没有等多久,武当的掌门凌霄子便站在他面前。方煦注意到,他是大踏步赶来的,他的身后站着八个小道士。说是小,其实都比方煦大,有的已三十多岁。
而方煦首先看到的,是凌霄子颏下的胡子,凌霄子的胡子花白,说明他经历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人事沧桑。他也注意到,凌霄子手里没有拿剑,这说明他首先对自己没有敌意,那八个小道士手中拿着剑,那是排场,必须的。
凌霄子的年纪大约五十多岁,胡子被风吹得有点乱。他右手抹了一把胡子,两只眼睛盯着方煦,满脸惊愕。因为他在二十年前就见过这张脸,并且很熟悉。
凌霄子的表情是一种号令,八个小道士都抽出了剑。但他们离方煦都在二十步开外,没一个人向方煦出剑。
方煦平静的扫了他们一眼,八个小道士又插剑归鞘。
“贵姓?”这是一个山峰向另一个山峰发出的声音,冷峻,像一块坚硬的石头。群山立即作出参差不一的回应:贵姓——贵姓——
“方煦!”一样的冷峻和坚硬,一样的在山间回响:方煦——方煦——
惊愕,又一次在凌霄子的脸上露出来。八个小道士向前跨出一步,凌霄子却向他们挥挥手,叫他们散开。
“你爹的名讳?”风吹开了脸上的坚冰,语气已不那么冷峻。
“不知道!”破碎的记忆未能把往事修复,零乱的印象构不能完整的图案。
“我六岁时爹被人杀死,娘带我逃难,失陷歹人。我在银龙山庄当奴隶,十八岁被逍遥子救出,娘已死多年。”一个短暂的停顿,方煦补充了两句。
凌霄子的脸色甚至有点慈祥。他刚要开口,方煦举手制止。
“该我问了。”方煦说。
“请!”这不是江湖规矩,只是对方煦的尊重,是该回答方煦的提问了。
“逍遥子为什么要上武当杀你?”
尽管方煦并没有说出父亲的名字,他的形象与无邪子十分的酷肖是一,这句问话已使凌霄子足可断定方煦的身份。他答:“逍遥子以为你爹是我杀的,他上武当是要杀我为你爹报仇。”凌霄子不想作任何遮掩,因为他确实不是凶手,可以直面方煦的问题。
“我爹是不是你杀的?”方煦紧接着问,语气也有点咄咄逼人。他的手虽然按着剑柄,但并没有拔剑。
“我没有你爹不是我杀的证据,但是我也没有杀你爹的理由!”
“你说的证据就是找到杀我爹的真正凶手?”
“不错!”
“你找了没有?”
“我找了十四年,还要继续找下去。”
沉默。于是空气开始凝结,凝结得像石头一样冷峻和坚硬。
电光石火忽然齐爆,在一个瞬间,方煦明白了许多謎一样的事情。如果逍遥子不上武当,足可保护他不落入银龙山庄,娘也可以和他平安的活到现在。但逍遥子上了武当了,他为我爹报仇,无可厚非。他受伤了,还有仇家追杀,要躲起来养伤,就没能保护我和娘。那么,逍遥子是他的什么人?为什么把他从紫霞山庄救出来?又为什么要他读书学武?还为他挡唐洪的暗器?中了唐洪的暗器那是必死无疑!
逍遥子后悔莫及又不敢告诉方煦的事,此刻已被方煦参透。此时的方煦,已经消解了对凌霄子的敌意,但仍存着疑惑。还有,即便凌霄子不是杀父凶手,应该知道一些有关凶手的蛛丝马迹。方煦望着凌霄子,凌霄子见方煦的神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此处不是说话之所!”
凌霄子是方煦和木琴美请到迎曙亭,不过去迎曙亭的路并不好走。凌霄子似乎对方煦的咄咄逼人不高兴,或者是要考较一下逍遥子调教出来的人本事如何,他对方煦说道:“上迎曙亭有两条路,一条拾级而上,要转远一点,另一条直接从峰下用轻功上去,也不过三丈来高,你意下从何处上去?”
方煦说道:“客随主便,前面引路。”
笔直一段削壁,凌霄子说三丈多高,其实不止。凌霄子在前,用武当的梯云纵,中途在石壁上借了一把力,纵到了上面。方煦看了木琴美一眼,见木琴美面有难色,遂握住木琴美一只手,用平步青云身法,一纵而上。就这身法,凌霄子自叹不如,心里奇怪方煦如何有这样的轻功,高出逍遥子多多了。
迎曙亭,顾名思义,自然在早晨迎接第一抹阳光的亭子。在山顶金殿东侧,离殿阁百步以外,仿佛孤悬于一角。上亭固然不易,亭中视野却是很好,尤妙的是百步之内一览无余,无处遁形,若在亭中说话,不必耽心隔墙有耳。方煦偶然目注窗外,只见苍山如海。每一个山峰,都是浪的凝固。看脚下千山拱伏,而半山以下,云翻雾涌。壮极,美极。
进了迎曙亭,凌霄子亲自给沏了茶,说道:“你爹叫方彬,人称无邪子,藤花山庄庄主。凌霄子,无邪子,逍遥子,人称江湖三子。我年纪最大,你爹第二,逍遥子最小。你娘名叫温玉娘,娘家在青云山庄,逍遥子是你娘的亲弟弟,也是你的亲舅。”
凌霄子一开口就解了方煦没有解开的几个謎,原先的疑惑现在得到了肯定,是亲舅给他这个外甥挡了暗器,用自己的命换下外甥的命。
“我们三人也是过命的交情。”凌霄子作了个停顿。他要不断调整思绪,尽量把话说得明白些。“我们三人中,若论武功见识,你爹第一,我第二,逍遥子第三。我们不只是自己行侠仗义,实际上是江湖上侠义道的后台靠山,江湖上不能决的事,由我们一言而决。你爹在江湖上还有一个美称,人称玉侠,不仅武功极高,其长相俊朗,气度倜傥潇洒。”说到这里,看了方煦一眼,又说:“贤侄像极了令尊,真是故人有后!”
方煦听着凌霄子的述说,他的判断是,凌霄子的话是可信的。因凌霄子没有杀父亲的理由。但是方煦有一个疑问:“为什么我舅逍遥子会怀疑你是杀我父亲的凶手,而不是怀疑别人?支撑逍遥子作出这一判断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我赶到你爹身边的时候,你爹刚噎气,接着逍遥子便到了。我没见到逍遥子,我是去追凶手了,逍遥子看到了我的背影,恰好我又是跑离现场,便咬定你爹是我杀的。”
方煦又问:“你和我舅——逍遥子是差不多时间赶到我爹身边,是知道我爹有危险吗?不然你们不会赶去!你们又是怎样知道我爹有危险的?”
凌霄子说道:“问得好!这是有人送信的,要我某月某日某时辰前赶到藤花山庄与他见面,有要事面商。连时辰都标得很清楚,可见这事非同小可!料想逍遥子也接到了同样内容的信,所以我和逍遥子只相差一脚。因为这信太过重要,我一直保留着,待会儿拿给你看。”
又是沉默。方煦想用自己的全部智慧破解往事中比謎还难解的疑问,而这些疑问,凌霄子已解了十四年。木琴美仿佛深陷入凌霄子所讲的故事中间,脸色凝重,边听边沉思,有时若有所思,她的思惟仿佛会暂时飞出迎暑亭。有时,她的目光从方煦的脸上移到凌霄子的脸上,却是既不打断凌霄子的述说,也不提出疑问。
“江湖上谁的武功比我爹强,谁就可能是凶手。”方煦又提出了一个解法。
“武功能超过你爹的,江湖上真还难找。江湖传言,武功第一的是少林寺方丈玄聪,你爹第二,我排第三。别说我们,即便是排名在你爹前的玄聪,也未必能轻易的杀了你爹再全身而退!”
“是不是我爹得罪了某些人,或者说妨碍了某些人,所以一定要除掉我爹?”
凌霄子点点头,说道:“后来才知道,他们在杀你爹前,先杀了你外公、外婆,把青云山庄一把火烧成白地,这可不是一般的仇恨!”
方煦的思维顺着凌霄子的话题延伸,一个想法在他的脑子里生起,他想在离开武当之后的第一件事,是去他的外公家——青云山庄,那里一定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夜,乌云密布。月亮先还在乌云的间隙里穿行,不一会便溶入了乌之中。于是,黑暗仿佛把整个空间都已填满。远近房舍内的灯光,吃力的把黑暗撕开一个个小口子,但随着灯光一盞一盞的熄灭,黑暗又重新统治了一切。只有一盞灯还在顽强的坚守,于是黑暗就把这一光亮重重包围。
这是凌霄子的精舍里的灯光,灯光下,凌霄子和方煦相对而坐,中间小桌上放了一个小木匣和一柄剑。
半夜时分,凌霄子请方煦去精舍说话,凌霄子甚至连木琴美都不叫去。方煦和木琴美分住两处,相距二百余步,凌霄子请方煦时,不会惊动木琴美。
精舍是凌霄子的待客之所,也是他的臥室。不过,能到精舍的,一定是极尊贵的客人。方煦走进精舍,向凌霄子拱手行礼,问:“凌伯伯深夜叫侄儿前来,有何要事?”
凌霄子也招呼一声:“贤侄请坐。”然后,从一木匣中取出一纸,递给方煦。方煦接过看时,正是日间凌霄子所说的方彬差人送给凌霄子的信。信的内容如凌霄子所说,抬头上没有客气,直书“凌兄”两字,下面写的是:“请于某月某日某时前赶到藤花山庄,万勿延误”。后面落款是“彬急草”三字。字迹潦草不说,笔画也极不整齐,看样子是垫在马背上写的。
尽管方煦并不能辨别父亲的笔迹,但他相信这真是父亲所写。已经可以断定,父亲一定是陷进一个重大事件中了,或者说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并且也知道有人追杀,而追杀的人武功绝非泛泛,他已感到危险已离他不远。父亲被杀,是因为凌霄子和逍遥子晚到了一步。不是因为马慢,而是追杀方彬的人算准了动手的时间。此人也知道,若被凌霄子和逍遥子赶到,三子联手,他们不是对手。
江湖之上,谁有这么大能耐?方煦不知道,问凌霄子,凌霄子摇摇头。
少顷,凌霄子问方煦:“今后打算怎么办?”
方煦说道:“为人子者,若不能报父仇,枉立于天地间!我打算先去青云山庄,能否找出点什么线索,然后再回藤花山庄,慢慢寻访杀父仇人。十数年过去,只不知藤花山庄还如当年否!”说到藤花山庄,方煦的感情很复杂,脸上的表情也很复杂,说不清是怀念、感慨还是疑惑。他自己也说不清,在他的记忆中,还留有多少藤花山庄的影子。
凌霄子又问:“和你同行的木姑娘是什么来历?这姓也极怪,自然与你同去藤花山庄了?”
方煦说:“其实,她的来历我也不深知,只知她无父无母,落拓江湖。大约是会和我同去藤花山庄的。”
凌霄子说道:“你父亲之死,除逍遥子曾向我生事打了一架,在江湖上并未激起什么大浪,可见此事十分隐秘,无人得知内情。如今你一回藤花山庄,很可能扰动旧事,不仅江湖上从此不再太平,只怕你的周围危机四伏,要多加小心!木姑娘的来历既不深知,却也不能不有所怀疑,也要提防一点。”
方煦连连点头,也不过分感到奇怪。临离开精舍时,凌霄之把桌上的剑给了方煦,说:“这是你父无邪子使的屠龙剑,我代收在此,今天可以璧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