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7.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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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轻寒沿着他来时的路,带着念念重走了一遍,小家伙从未出过远门,对大千世界十分好奇,一路上叽叽喳喳地问了很多问题,仿佛一部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有些问题真的把他给问住了。譬如:
天那么冷,鱼儿为什么不穿衣服?
树叶为什么不往天上飞?
天为什么会哭?
小鸟为什么长翅膀而我没有?
小兔子的耳朵为什么竖着,它不累吗?
……
慕轻寒哭笑不得,但又十分喜欢他的这份好奇心。
有了儿子的陪伴,他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忙碌而充实,小家伙总是精力充沛地去探索世界,到了晚上,吃过辅食喝过奶奶,立马就在他怀里睡着。
他抱着他,日间忘却了的怅然渐渐袭上心头。
他找遍了人间所有能踏足的地方,仍旧毫无头绪。
他决定带着儿子回一趟妖泽,让他见识见识真正属于他们的世界。
那日,途径幽境,慕轻寒寻了个安静的客栈,带儿子歇脚。
天将晚,客栈里里还未到热闹的时候,慕轻寒要了一坛清酒,一杯完了续满一杯,念念循着一个扎着丸子头的树精灵玩耍,一只小手总也够不着那树精灵的发带,他便一直追着她跑。
“我叫木榕,你呢?”树精灵调皮地将晃着脑袋,发带飞扬起来。
念念的双眼放光,小小的手指开始不安分地抓了抓。
“念念。”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言简意赅。
木榕举着糖葫芦眨巴眨巴着眼睛:“好奇怪的名字哦!”在这里,名字取叠字还是很少见的,就她在此行走多年,还是头一遭碰到。
“是吗?我也不喜欢,他给我起的。”念念回头指了指正在举杯独饮的慕轻寒。
木榕惊得瞪大了眼,那不是妖泽未来的继承者七尾狐族太子寒吗?她凑近念念,压低嗓音:“他跟你什么关系啊?”
“爸爸。”
念念忽而笑了,他终于抓到了那根飘逸的发带,轻轻一扯,便解了开来,一头棕色的发丝散了开来,如同巧克力般绵软丝滑,他看得痴迷,以至于很多年后,他依然惦念着她的秀发。
慕轻寒独酌完略显疲惫,唤了声念念,跟他一起上了楼。念念自觉地脱了衣裳爬上床榻,檀木雕的床榻刻着繁复的花纹,他趴在床上,脑袋垂下,仔细地观察那些纹路。
“该睡觉了,我的小宝贝!”慕轻寒将他抱到床里边,自己和着衣裳躺在外侧,他的睡眠很浅,小家伙夜里总爱蹬被子,他时不时地会醒来心疼地帮他掖好被子。
“好的。”小家伙吐了吐舌,闭上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浓密的睫毛颤颤地叠在一起,多少个深夜,他就那样支着头静静地凝视他的睡颜,而想起他的妈妈,也是这般好看的姿态。
旅途中,念念见过很多人,他的观察力细致入微,发现很多小孩子都由爸爸妈妈陪着,而他只有这个男人,他不解,他困惑,他仰着脸蛋奶声奶气地问他:“我妈呢?”他并不想念妈妈,但是他很好奇,他的妈妈究竟什么模样。
慕轻寒思忖着,充满歉意地老实回答:“爸爸犯了错,把妈妈弄丢了。爸爸一直在找妈妈!”念念并不是很懂他的话,但他晓得,他从未见过她。
慕轻寒抱着念念回妖泽的路上,遇到了两位故人,沧离淡漠地面对着他,不紧不慢地将紫苏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望见念念唆着肥嘟嘟的手指头的时候目光或明或暗,那眉眼水灵得似乎会说话,好奇的眼睛在他身上打转,他的身体从紧绷的状态逐渐松懈,这眸子与她一模一样,只需一眼,再难忘怀。
“我说为什么一直找不见你们,原来在这里,我竟没想到。她呢?”慕轻寒先开了口,视线掠过二人的身后,并不见赵清影的身影,心中大为失望,这一年里几乎远离纷争,心思变得纯粹了许多,情绪免不了写在脸上,他自己未察觉。
沧离并没有回答,他依旧凝视着念念,似乎他的身上刻着她的影子,隔了很久,他开口,声音里包含了太多遗憾:“我也没想到,你连她最后的愿望也给破坏了。”他想起她当时白如雪的脸上,一边承受极大的痛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为孩子做最后一件事,神情里的恳切那样诚挚又那样苍凉。
“你说什么?”慕轻寒呼吸一窒,身不由己地往前进了一步,又连连摇头往后退了一大步,吃惊、慌张、无措、痛苦全都印在脸上。“不可能,你们骗我!”
如果不是孩子抱着他的腿,他几欲仰天长啸。
沧离紧张地望着孩子,他担心,如果慕轻寒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很可能会吓着孩子。紫苏抬头望了他一眼,心中明了,借逗孩子的名义将念念带到不远处玩了起来,心中时刻还记挂着这边。
“你弄这一副好像死了爹娘的丧气样做什么?”沧离说得刻薄,是啊,当初离开她离得那么决绝,她的死生干他何事?
“她怎么了?”他一字一顿地问,渴望再多知晓她的消息。呆若木鸡的他再无一年前的意气风发,傲娇得意。
“你打听她对你有什么好处?得知她的下场,好让自己开怀大笑吗?”沉积着的恨意刹那间淹没了沧离的理智,如果可以,他恨不得将慕轻寒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慕轻寒低垂着头不语,盯着自己的双手,身子微微颤抖。
沧离越看越气,冷哼道:“你是想召唤你的狐火,好好庆祝一番?”
慕轻寒抬头,凌乱的发丝随风舞动。他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沧离凑近他一步,一把捏住他的手,怒道:“是你,害死了她!你那了不得的狐火,害得她生产大出血,血尽而亡。你可真能耐啊,逼得她了不生意,隐瞒住一众医生护士,死得凄惨。你知道吗?床单被褥都被她的血染透了!那时候,你在哪里?陪着你的小情人在哪鬼混?”
慕轻寒哆嗦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下,他拼命地克制自己,保持仪态。
“最后呢?”他想知道,她的后事。
“什么都没有,她的身体化成了数不清的星星飞散了。”说到此处,沧离悲痛地松开他的手,时至今日,他依然难以承受她死在自己面前的痛苦。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尝试着寻找她的魂魄,可是,一丝一缕也寻不得。
“怎么会这样?我从没想过……”逼她死……他无法相信的望着自己哆哆嗦嗦的双手,那双白皙的双手曾几何时,一心想要呵护她,一心想把她禁锢在自己的身边,当初他以为自己只是垂涎她的血,只是简单地想占有她,可是直到发现她失踪了,他怎么也找不见她的时候,那些个无法安眠的夜里,他终于明白,自己的那些或极端或赌气或幼稚的言行,都只是想要获得她的关注,想陪她一起走过四季。
“聪明如你——高高在上的妖泽太子,也会犯如此低级的糊涂?我分明记得,她生命里的最后一个下午,你是怎样残忍地待她的!”沧离厌恶地后退,与他拉开距离,侧头向别处望去,念念和紫苏正趴在草地上玩着一只蝈蝈,紫苏不时往他这边瞧瞧,生怕他们争执打起来。当然了,真正如果打起来的话,她根本无能为力。
慕轻寒颓败地蹲下,痛苦地揩了一把脸,一时之间,他无法接受这个消息。他一直以为,她只是逃走了,逃到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就如当初她远离南悦一般。
“跟我说说她最后的时间。”
“慕轻寒,你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你知道她最后一句话说的什么吗?她说,”你们说,他现在在干什么呢?”你在做什么你心里没点数么?她只是不愿承认罢了,就算如此,她最后叨叨的人还是你!”一想到她最后迷惘的目光,沧离的心就疼得滴血,如此痴情的女子,慕轻寒,你怎忍心伤害?
心,犹如被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刺穿,钝痛在他的胸口蔓延,顺着经脉,延伸遍全身,和她在一起那么久,竟全然不知她爱他!事实上,他早该知道的,那些个等他回家一起吃饭的夜晚,那些个他不归的夜晚,她都在等候,他回去的那一刻,可是他就像被猪油蒙了心,完全看不到她的付出,体会不到她的辛苦,她的无言,不代表不爱。
得知他出轨,她没有吵闹,并不是心不会疼,而是她已经疼得不想吵架。
他以为,她总是一副世事看淡的样子,所以她不爱他,可是他怎么不想想,一个女人不爱你,你如何能捆绑住她?毕竟世界那么大,她到哪里,找不到精彩?
最后的最后,沧离恢复淡淡的语气,道:“慕轻寒,你以为你、我和南悦如何能与她相识?她欠南悦一世,拿了一世性命偿还他,所以她不恨他;我能遇见她是我幸运,扪心自问,我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但是我很遗憾,没能报她给我埋尸之恩,没能满足她最后的愿望,给她的孩子创造一个父母健全家庭和睦的人家,是你破坏了这一切。那么你呢?你真的以为,你们的相遇只是简简单单的交集?她能为你生孩子,我不认为,你的出现,就是为了给她制造一场劫难。但你,真的对她不起。”
对她不起。这几个字反反复复地在慕轻寒的脑海徘徊。
是的,这一世,他却是负了她。
他想起那些断断续续的梦,那只漂亮的骄傲的鸟,扑闪着硕大的翅膀,逆着光线飞落在身边,尖尖的脚趾划拉两下他身上的毛发,俏皮地用翅膀扒拉他尾巴的鸟,露出长长的青色尾羽,他从未见过,又似曾相识。
慕轻寒仰天大笑起来,笑着笑着,滚烫的泪滑了下来,滴入那无边无际的悔恨中。
沧离悄然离开,与紫苏并肩站着,他想,慕轻寒许是真的后悔了吧?但也不值得原谅。他下意识地搂紧娇小的紫苏,不断地暗示自己不能犯下眼前这个男人所犯下的错。
“喂,我爸爸怎么了?”念念奶声奶气地抬脸指着慕轻寒,眉宇间透着一丝不高兴。
“他……想你妈妈了。”紫苏弯着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心中叹息,没有妈妈陪的孩子,怪可怜的。
小家伙低头想了想,扔掉被玩得半死的蝈蝈,往慕轻寒的方向跑去,小小的身影,张开双臂,奔向慕轻寒,声音稚嫩的安慰他:“爸爸别哭,我们会找到妈妈的。”
慕轻寒失魂落魄地摇头,紧紧地抱住念念,儿子,对不起,爸爸恐怕永远找不到你的母亲。
得知她惨死的事实后,他的心倏地枯死,但他还活着,他还有一个儿子,需要他陪伴,他悲切地亲吻着念念的脸蛋,隐忍着内心巨大的悔恨交织的痛苦。
“小乖,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