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0.陪他成长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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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清幽阙得知这一消息,重重地叹了口气。
恶有恶报,因果轮回。
澜清幽阙带小乞丐去的庙宇正是河城二十多年前的云山道观,当时里面住着一个神神道道的白胡子老头云灵子,她为了隐蔽身份,把自己伪装成大他几岁一路流浪的小女孩,还有本事保证不被小男孩超绝,牵着低她一头的小娃的手一并拜在他的门下,云灵子俗世姓杨,念着小男孩遇到好心小姐姐,逢凶化吉的路数,给他取了个瑞字,应着祥瑞之意,从此,他再也不是无名无姓的小孩。
话说小杨瑞有了自己的名字后,异常欢喜,当晚吃了五个包子,睡觉前,非要抱着澜清幽阙的胳膊才肯入睡,她心中略微叹气,当即把他抱在怀里,有模有样地哄他睡着,把自己累得腰酸胳膊疼。
她初想着,暂且多呆几日,等稳定小杨瑞的心神,再找个借口离开,算是了了一桩事,不曾想,这小家伙像一块磁石一般黏在她身边,口口声声不离她。
她如厕的时候,听到他焦急的寻找:“师兄,你在哪,我怎么找不见了你?”她汗颜,憋着一股劲从厕所仓促地钻了出来,面带微笑:“师弟,我在这儿!”
她躲在自己屋子里偷一会懒,听到他满院子的呼喊:“师兄,我衣服摔破了,你帮我补补!”她捶额,默默地翻出床头的针线来到室外,一针一线地为他缝补衣裳。
她去后山晨练,看到他漫山遍野的奔跑,手捧一束鲜艳的花草甜甜地回到她身边:“师兄,你看这蝴蝶多美啊!”她停下动作,定睛一瞧,果然看到花尖上停落着的花蝴蝶。
她看着他日渐圆润红扑的脸蛋,缓缓放下心来,等她决定走的时候,他的个头已经窜到她的肩膀,即使套着宽松的道袍,俨然能感受到少年刚毅的肩膀,挺括的脊梁。
那天,她抚摸着他身上的伤疤,轻声问他:“痛吗?”
他低头将难看的疤痕盖住,抿着唇摇了摇头。
她笑了一下,目光如水温和:“如果你想忘记,我可以让你的身体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他抬头怔怔地看她:“真的?”
“嗯。”她郑重地点了点头,温暖的玉指滑过他的眼睛,“过一会儿就好。”
少年杨瑞在她的指引席地而坐,感受着师兄帮他脱了上衣的过程,她的指尖在某个不经意间,划到他的肌肤,那一瞬,犹如黄沙入海,在他的心上砸出巨大的波澜,他的身体莫名的颤栗了一下,澜清幽阙奇怪地问:“冷了?”
“没有,大……大约是起风了。”闭着眼睛的男孩咬着牙关,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她瞧了瞧窗外乍暖还寒的天气,合上手掌,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手上笼着一圈淡淡的白气,犹如山腰上的云雾缭绕,分外梦幻,当然杨瑞是看不到的,他只感觉师兄的双手覆在他的背上的一刹那,两股暖流拴着手掌的位置缓缓流入身体,传到四肢百骸,不多时,他隐隐觉得自己浑身出了一层薄汗,渐渐的,皮表之上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意,仿佛有无数的苍蝇在他的体表杂乱无章的爬行,细细的触感,透过敏锐的肌肤,传递到大脑,起初他还能挺住,可是越忍,那股子痒劲越大,到后来,他忍不住伸手去抓去挠,当他不由自主地挠第三下的时候,他的手被另一只温暖的手握住,耳后传来轻轻的一声:“切勿抓挠,再忍忍,否则前功尽弃。”
少年愣愣地支着半空中的手,感受着来自师兄的余温,心里顿时有了一股坚毅的力量,鞭策他稳住自己的意念。背部的暖流扔在滋滋不停地传入,他咬着牙默背枯燥乏味的道法,来抵抗更加强烈的痒痛。
痒到极致,也是痛到极致,他不堪承受,晕厥了过去,从始至终,未曾吱过一声。
澜清幽阙坐在他的榻前,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额上渗出的汗水,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她并不擅长祛疤诀,可是她想给他一个新的开始,从体表一点点地踢出他内心的恐惧与自卑,多年的陪伴,他的情绪她都看在眼里,她不希望他的人生总是被儿时的阴影笼罩,挥别过去,拥抱未来才是他的出路。
他睡得不很安稳,许是做了什么不如意的梦,他一把逮住了她的手抱在怀中,不忘用青涩的脸蛋蹭了蹭,梦呓着:“师兄,你不要离开我,不要走,我不让你走,你要走也可以,把我也带走……”
她忽而笑了,格外心疼,她轻抚他的脸颊,心中默念:“傻小子,做梦也不梦点好的,这么舍不得我啊?”
因他的这句话,她没走成。
少年梦醒时,望不见她的踪影,心慌慌地穿着里衣到处找,终于在简陋的厨房中发现她的背影,他一下子泪眼婆娑,哽咽道:“师兄,我梦到你离开我,我到处找你,找不到……”
澜清幽阙揭开热气蒸腾的屉盖,挑了个最大的包子放在他手中,捏了捏他愈加瘦削的脸庞,笑道:“你看你,多大个人了,却是爱哭鬼,越发地活回去。你放心吧,师兄我走哪都不会忘了带着你这个小师弟的。”
小杨瑞转瞬红了耳根,抓着热乎乎的包子扭身跑了,胸腔里,心脏想要爆炸一样,猛烈地跳动。他挽起袖子,从水缸操起一抔冰冷的水泼在面上,意欲叫自己冷静,陡然发现,原本疤痕堆积的手臂竟变得光滑无比,他的动作一下子僵住,凝神观看那饱满青春气息的肌肤,仿佛昨日的恶梦仅仅是一场恶梦。
似是不敢相信一般,他躲回自己的卧房,把衣裳一丝不落地从头剥到脚,挺拔清俊的身体就那样映现在自己的眼眸,没有了丑陋伤疤的碍眼,那是一具极漂亮的身体,修长的四肢,清瘦的脊背,俊秀的脸蛋,他坐在床上,颤抖地抚摸自己的身体,原来,他最初的样子如此美好,他忽然很想抱抱他的师兄,感谢她给予他如梦如幻的美好。
澜清幽阙敏锐地发现,最近她的小师弟见到她的时候,总垂着脸,有时候远远地见了她,疾步跑去后山,她诧异地望了望水中的人影,脸上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啊,为何小师弟见了她如同见了瘟疫?
这件事她并没放在心上,在她的眼里,他始终都是初见时的模样,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爱哭,经常挂鼻涕泡,弄得满身脏兮兮的回来,可是她忽略了时间的因素,那个爱哭的小孩渐渐长大,他再也不是走哪都要要她牵着手的跟屁虫,再也不是泼皮耍赖抱着她睡的小屁孩,他成长成懵懂的少年,时常对着后山的竹林一坐就是一上午。
她想,小师弟许是遇着了什么心事,作为名义上的师兄,她有义务开导他。她来到他常去的竹林,看着他望着幽深的竹林发呆,轻轻拍打他的肩膀,问:“我见你时常在此发呆,怎么了?”
谁知,原本安然地少年如同触电般地浑身僵硬,多日不见的口齿变得吞吞吐吐,似是受了一番不得了的惊吓:“师……师兄?你怎么……找来了?”
“这么多天怎么见着我就跑,也不跟我说话,是不是师父说了我什么坏话?”他的反应太奇怪了,他们原本是很亲密的师兄弟关系,怎么自从她给他祛除身上的疤痕后,他像变了一个人?
“我……我感冒了,怕传染给师兄!”少年的眼睛躲闪着,无处安放。
他在撒谎!澜清幽阙静静地挨着他坐下,一同感受微风频起,竹枝摇曳,她随意地支着下巴,目光微动,动人的侧脸嵌着好看的酒窝:“瑞,师兄准备走了,临走前与你告个别!”
“啊!”少年的眉梢爬上无法掩去的惊慌,“师兄……你为何突然要走?”他心里有许多许多话想对她说,可一面对她温和的笑脸,他准备的一嗓子眼的话全咽进了肚子,空余一腔热血对着美人师兄,尽管她只是于头顶束了个简单的发髻,扮相偏男儿风,却掩不住她眉目中流露出的女儿娇,在山上多年,不见女色的他看痴了眼,像个傻瓜一样。
澜清幽阙恍然,她的小师弟确实遇到了心事,而且源头就是她,她不禁讶然,什么时候起,他对他种了这份心?她想她不是人类,此处终不是她的长久停留之处,再加上她的母亲已经催了她几次,要她早日回去,不能再耽搁了,她不希望他的人生全部建立在有她的基础之上,趁这份感情还没有如火如荼地展开之前,趁早掐断。
更何况,道门中,最忌讳的便是儿女情长,道家认为,想要修道,唯有清心寡欲,方能定下心境,钻研道法,从而有所悟,有所成,将道法发扬光大,而坏了规矩的弟子势必要受到惩罚,最严重的要被逐出师门。
不幸的是,他们的师父就在那个晚上驾鹤西去。
两人料理完师父的丧事之后,杨瑞瘦了一圈儿,面色憔悴,她不忍心非常时候离他而去,又多停留了些日子。
有一天,她躺在榻上小憩,少年的身影来到她面前,迎着光面目忧伤地注视她,声音喑哑:“师兄,师父走了,你也要离我而去吗?到头来,我又成了个孤家寡人。”
他自嘲地笑笑,阳光下寂寥的背影刺痛了她的眼。
她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会在此一待十年,究竟是什么牵绊住她的脚步?她忽然发现,心里多出了很多很多的情绪,有些东西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比如说心动!
她不敢相信,自己会对一个青涩的人类少年动情,他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啊!
那次问话后,杨瑞苦读师父留下来的书籍,学道法,究风水,看卦象,他要练出一身的本事,把师父的衣钵传承下去,两人之间的交流日渐减少。她把这一切归功于他刻意的冷落,自主排斥自己要离去的事实。
少年的个头窜得更高了,如今她要仰着头才能看全他的脸,他的样子比从前更好看了几分,却是更沉默寡言了,对她总有一种淡淡的距离,不靠近,也不远离,始终隔着一道无形的墙,使彼此既不能敞开心扉畅谈,也不能窝火憋气。
她本想着再多陪他几年,却收到幽境的急函,她的母亲遭遇鬼族的突袭,毒剑刺穿了心脏,魂飞魄散。她拿着信函急火攻心地吐了一大口鲜血,将嘴角一擦,刻意镇定地对他道:“我要去一趟幽境,去参加一个拍卖会。”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然急促的语气让杨瑞的内心隐隐不安。
他跟着她到了城北墓园,她的身影消失了!他等了她七天七夜,终不见她归来的身影。
他慌了,一腔的话,一腔的心思,他都没来及表示一毫,却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从她帮他复原了身体,他隐隐感觉到,他的师兄,神通广大身手不凡的师兄,终有一天会离开他,他时刻准备着这一时刻的来临,可真的赶上,他仍无法适应没有她的日子,他失魂落魄了好一阵子,决定回到庙观,他想,如果有一天她回来,一进门就能看到他的身影。
这一等,便是五年,直到那天,他遇到了另一个奇女子赵清影,有了进去幽境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