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庄郁林的跟踪不再小心翼翼。时间长了，他的脚步也变得大胆起来。
    但是他从来没有将跟踪进行到底，经常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中途打断。所以他至今还不知道顾澄的家在哪里。
    庄郁林计算过，时间最长的一次是二十分钟。也就是说，顾澄住在更远的地方。不过他也不气恼，安慰自己来日方长。
    这一天，他看到一只流浪狗慌慌张张地跑到了顾澄泛黄的球鞋旁边。在那之前，它被人撵来撵去，吓破胆地东躲西窜了很久。
    顾澄瞥了眼脚底下肮脏的小东西，竟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把它赶走。
    盯着顾澄挺拔的侧面，庄郁林不知不觉又凑近了点。
    他看到顾澄犹豫了一下，然后从黑色的书包里拿出一份中午从食堂打包的饭菜，放在路边。那只狗看了看顾澄，低下头仔细地嗅起了饭菜。
    庄郁林看到过好几次了，顾澄中午去食堂的时候会多打包一份饭菜带回家。其他人肯定也看到了。不用多长时间，整个班都看穿了这个少年的贫穷，尤其是当他们注意到了顾澄寒酸的鞋子之后。所以当他们看见顾澄的这种行为，同情的惊讶的鄙夷的都有。
    良好的教养不会使他们把这种情绪宣之于口，只会越发觉得顾澄是个异类。
    流浪狗吃了一会后，余光瞥见顾澄走了，停顿了一下之后撒开脚奔跑着跟了上去。一瞬间庄郁林觉得自己和狗的形象重叠了。
    走了一段路，顾澄回头见狗还跟着他。没办法，他只能发狠地往它身上踢了一脚，流浪狗被狠狠吓了一跳，呜咽几下跑开了。
    如果跟着他的话，一样会而饿死。还不如做条野狗，顾澄没有多余的口粮给它吃。
    庄郁林抱起狗，也不顾流浪狗身上散发出的怪味。他上前看了看那饭菜，没有多余的油水，发黄的青菜里面混着几条少的可怜的肉丝，在炎热的天气里快变质了。
    这种东西，狗都不会吃吧。
    顾澄已经走远了。庄郁林不打算再跟上去，而是鬼使神差地把狗抱回了家。
    不顾他母亲的尖叫，给狗洗澡又喂了牛奶。
    月考成绩下来的时候，一大群人围在讲台上查成绩。因为是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月考，无论老师还是同学都很重视。
    班里的第一名是顾澄。全科和单科的成绩都很耀眼。
    老师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班里的绝大多数人也都向后排望去，表情各异。顾澄还是老样子，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庄郁林的同桌是个戴眼镜的胖子。扶了扶他的眼镜，看到庄郁林中等偏下的成绩后，心下有些鄙夷。在他眼里，庄郁林成绩不好，又不善言辞，甚至还有几分阴郁，平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对他非但没有一丁点的帮助，还拖了他后腿。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跟那个怪怪的顾澄做同桌也不要和庄郁林坐在一起。
    他瞥了一眼正低着头的庄郁林，表情冷淡了几分，但随即又转为了惊悚。
    “啊”的一声，胖子短促地尖叫了一声，脸上白腻的肥肉都颤了颤，整个班都向这边望过来。
    胖子控制着自己的脸不让它**起来，他看到整支笔的笔头已经插进了庄郁林的手掌，笔头周围已经被渗出来的血染成殷红，对方却好像浑然不觉。
    真是个怪人，他表情怪异地收回目光，不再失态。只当对方是因为考差了所以心情不好。但也用不着这么自虐吧。
    这一整天都在分析试卷，同桌的胖子又自发地远离了他一些。庄郁林好不容易挨到放学，等到教室里都没人后偷偷地摸到顾澄的位子。蹲下身仔细地看起了顾澄的抽屉。
    真是太蠢了，之前怎么都没有想到翻一下他的抽屉！
    庄郁林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期待着窥探到一些秘密。
    但是让他失望了，没有日记本，没有私人物品，有的只是书，抽屉里面塞满了书。庄郁林把那些书翻出来，伸手抚过每一页卷起的边角，读着上面密密麻麻的笔记。
    和他不同，顾澄很认真。每次他偷偷地回头，都能看到对方专注的脸，手中的笔一停也不停。
    顾澄和他之间的差距越大，对比越明显，庄郁林就越兴奋。
    他无法理解顾澄的认真，但是他沉醉于慢慢发掘的过程。
    翻着翻着，一张明信片从化学书里掉出来。
    “可以的话做个朋友吧，这是我的手机号xxxxxxxxxxx陆望舒”
    陆望舒，没记错的话，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员。
    外表很沉静的一个女生。因为学习委员要负责收整个班的作业，所以庄郁林对她有印象。
    呵，原来还真有女生暗恋顾澄那样的闷骚。庄郁林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觉得浑身很畅快。
    可是顾澄不像是有手机的人呢。这张明信片，大概也是被随手夹在了化学书里。
    庄郁林整理好了书，确认没什么遗漏之后，顺手把那张明信片揣进了口袋。
    走出学校后没用多久就追上了顾澄，这条路庄郁林已经很熟悉了，闭着眼睛也能走。
    他跟在顾澄身后不远的地方，因为有人流的掩护，所以他故意走得近了一些。
    这一带人很多，旁边就是工业区，所以大多是蓝领住的地方，治安也不好。路边有很多小吃店和大排档，这个时候已经开始营业了。
    顾澄走进了其中一个小区。看起来已经很有年头了，旁边甚至还有个菜市场。嘈杂，破败，拥挤。
    这是庄郁林对这个小区的印象，和他的家天差地别。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看着顾澄七拐八拐，黑色的脑袋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不方便再进去了，因为门口聊天的那些大妈已经在用怀疑的眼神觑着他。
    这个小区的住户大概互相都认识，所以对陌生人很敏感，尤其是那些大妈。有些穿着过时的鲜艳的衣服，穿着人字拖，烫着几年前流行的大波浪。
    庄郁林觉得自己闯进了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世界，手指隔着黑色裤袋攥紧了那张明信片，慢慢挪动着脚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