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惜元的心都颤抖了，他又拍了拍林飞羽的脸，喊了几声，却没能得到回应，步惜元吓得心胆俱裂，失控的向外面喊道：“来人！快来人！”
    招财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公子？”
    步惜元疯了一样喊道：“去找归尘！快把归尘找来！快啊！”
    归尘过来的时候，步惜元的身上只胡乱穿了件外衫，长发散乱，神情狼狈，脸上满是泪痕。
    他心中一惊，忙走到床前，林飞羽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锦被，面如金纸，胸口的起伏十分微弱，就像一具苍白的尸体，归尘吃了一惊，林飞羽的身体在他的治疗下分明在缓缓好转，怎么会搞成这样？
    他忙上前检查了一番，不禁怒道：“简直是胡闹！他现在的身子怎么能禁得住床事？还吃了助兴的药！这是不想活了吗？”
    步惜元顺着床柱滑坐到地上，毫无血色的嘴唇颤抖着，眼泪像是决了堤一样，源源不断的从那双空洞的双眼中流淌出来。
    归尘直接切了一片老参塞进了林飞羽的口中，将步惜元和进宝打发到外间，留下招财给他打下手，紧张的忙着施救。
    一直到天色将明，归尘才一脸疲惫的走了出来，声音沙哑道：“命是暂时保住了，不过他没有求生欲望，会怎么样还不好说，你们要早做准备。”
    归尘话音刚落就听见进宝一声惊叫：“公子！”原来步惜元的身子在经过这一晚巨变打击已经在强弩之末，此时听到归尘的话，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这下好了，两个人都倒了，归尘没得休息，只得继续救人。
    这一晚的事并没有惊动其它人，早上府中的人陆续起床后才发现出了变故，一下子乱成了一团，他们只知道自家将军和公子都病倒了，却不知道真实原因，一个个心急如焚，围在卧莲居中急得团团转。
    步惜元昏睡了两天才终于清醒，林飞羽却依然在深度昏迷中。
    林飞羽的房中，归尘、步惜元、招财、进宝面色凝重的围坐在外间，其它人都被打发出去了，归尘揉了揉了发痛的额角，缓缓道：“所以，是林将军不要命了，找杜仲求了药，放倒了惜元？招财进宝知道这件事，却帮着他自杀？”
    步惜元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血色，抿着唇没有出声，进宝低着头抹眼泪。
    招财重重的叹了口气，声音发沉：“将军求仁得仁，他……他心里是高兴的，这是他最后的愿望。”
    归尘道：“你应该知道，照之前的局势，他的身体是有望恢复的。”
    进宝抽抽噎噎的道：“恢复不了的神医，您能救得了他这一次，却终究不能长久，将军这些年，过得很苦，他就像是没有了情绪，只有疑似公子的消息能牵动他的心神，我们都知道，他活得很痛苦。
    他……杜大人一直在全力救他，一点希望也不愿意放弃，却终究把药给了他，就是因为，我们都知道，知道他心中的想望，现在这样拖着，不过是延长他的痛苦而已，他做下了决定，我们……我们只能帮他，至少，他心里高兴了。”
    归尘脱口道：“他心里高兴了，可是惜元呢？你们有没有想过他？林飞羽若是病死的也就罢了，可他如今……他一死，你们让惜元如何自处？”
    招财进宝面色一白，不敢说话。
    步惜元的声音沙哑，一字字道：“归尘，飞羽还有救吗？”
    归尘修长的手指揉着太阳穴，沉声道：“目前来看，情况不太乐观，他的身体本就是油尽灯枯之势，这些日子刚刚有些起色，经过这么一糟……比我们刚来时还要糟糕许多，关键是那药，若是平常人吃了，只是助兴之物，于身体并无伤害，可是他，他的情况用这种药根本就是在透支生命！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一心求死，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归尘的心中罕见的有些烦燥，若是平常，没有救活林飞羽，他会遗憾，却也不会如何，可此时不同，现在这种情况，一旦林飞羽死了，他的这个好友只怕也会跟着崩溃了，而住在步惜元身体里的余乐只怕也不能幸免，这样的后果是他所不能承受的，他的脑中飞速运转着，企图找出能够救活林飞羽的方法。
    步惜元的脑中，余乐正在哭叽叽的道歉：“哥们儿我对不起你，早知道我不拦着你，让你直接跟他和好算了，你们要是和好了，林将军一定不会寻死，呜呜呜，我错了，是我害了你，我没想到林将军会做得这么绝啊……”
    步惜元抿着唇，低声道：“小鱼，别说了。”脑中的声音嘎然而止，他抬头道：“我进去，看看他。”
    归尘看着他重新有了神光的眼睛，曾经他是多么的渴望着它的恢复，可如今它真的好了，却出了这样的事，即使眼睛恢复了，却没有人高兴得起来。
    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去吧。”
    步惜元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招财进宝看得心惊胆战，归尘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沉声道：“你不必太过忧心，我会尽我所能，莫要他好起来了，你却倒下去了。”
    步惜元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进到里间去了。
    林飞羽还在沉睡，这个强大的男人瘦得只剩一副骨架，身子陷在被褥中薄薄的一片，无端端看出一股可怜劲儿来，他的脸色是不祥的灰白，两颊凹陷，眼眶青黑，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发现，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曾以叱咤风云的男人的生命之火已经摇摇欲坠，也许在下一刻就会熄灭，可他脸上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痛苦，安祥得就像只是陷入了沉睡，甚至还在做着让他身心愉悦的美梦。
    步惜元走到他的床前，深深的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坐到了床边，伸手轻柔的摸了摸他脸，忍不住泛酸的眼眶，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林飞羽瘦得像枯枝一样的手背上。
    “飞羽。”步惜元喃喃道：“你可真是傻透了你知道吗？原来你不是不相信我，而是不相信你自己吗？你是我盛世皇朝的英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北王，而我只是个小倌，我的身子，早已不知被多少人糟践过了，脏得，就像臭水沟里的破布，有什么可金贵的？你怎么会配不上我？我步惜元此生，得了你如此纯粹的爱恋，真的是三生有幸了，我这一辈子，只钟情于你一人，只有你，只爱你。
    飞羽，我知道你已经放弃了，你是在惩罚我吗？惩罚我铁石心肠，残忍的要与你分开？”他缓缓俯下身，颤抖的双唇虔诚的印在林飞羽冰凉的唇上，轻轻一吻，一滴眼泪随之落了下来，流入了林飞羽紧闭的唇缝中。
    步惜元撑在林飞羽上方，痴痴的看着他不再俊美的面容，轻声道：“如果你挺不过去，我也陪你一起，好不好？归尘一直在发愁要怎样才能把我和小鱼安全的分开，如今，我随你一起走，把身体留给小鱼，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他们终于可以成亲，而我们……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你高兴吗？飞羽？”
    林飞羽放在被子外的手指细微的**了一下，眼角竟滑下一滴泪来！
    步惜元睁大了一双泪眼，良久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眼花，他嘶声喊道：“归尘！归尘！”
    归尘以为林飞羽不行了，慌忙掠进里间，却看见好友的脸上的神情似乎是……狂喜？
    步惜元一见归尘，忙急切道：“归尘你看，飞羽刚才手指在动！还有眼泪！你看他的眼角！”
    归尘一惊，忙上前查看，步惜元和招财进宝屏息站在一边等着，过好一会儿，归尘打手势示意他们出去说。
    几人走到门外，招财小心的掩上房门，一圈人急忙围了过来，步惜元急切道：“归尘，他怎么样？是不是有希望了？”
    归尘的脸上也带着几分喜色：“不错，有希望，我之前抢救他的时候，他分明对外界毫无反应，可从他刚才的反应来看，他对你的声音是有反应的，而你刚才的话刺激到了他，一时情急，才会流下眼泪。”
    步惜元道：“那我们要怎么做？”
    归尘道：“之前最难的，就是他失去了生念，自己在抗拒清醒，而现在他受到了刺激，已经放开了对外界的感官，不再无知无觉，如果能激起他生存的欲望，凭他的意志力，很有可能会发生奇迹！”
    步惜元有些语无伦次：“那……那……我能做些什么？”
    归尘道：“现在你很关键，他之前安排好了后事，一切都很放心，又完成了自己的心愿，才能心安理得的赴死，可如果……我们不让他放心呢？”
    进宝睫毛上还挂着泪珠，茫然道：“怎么不放心？”
    余乐忍不住冲出来道：“如果他发现他的安排并非万无一失，让他意识到，他一死，惜元并不会受到很好的照顾，甚至会受到委屈，你们觉得，他会不会急得跳起来？”
    众人第一次见到步惜元和余乐说变就变的转换，都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换人了，进宝急道：“那……那……将军也不傻，王府中的人、拓跋公子、香草姑娘、归先生，甚至那位宁小公子对公子是什么样的态度他心里清楚得很啊，还有皇上和莫离的庇护，公子怎么会受到委屈？”
    余乐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你们说，如果请皇上来友情出演一次能不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招财皱眉道：“皇上？”
    余乐挑眉道：“对，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