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含笑不语，几人找了一家客栈，刚走到柜台前，还没有说话，就见外面冲进来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不顾小二的阻拦“扑通”一声跪在归尘面前，“砰砰”磕头道：“求求先生救救我妹妹！”
    归尘伸手止住要上前驱赶的小二，将那瘦小的男孩扶起来道：“你怎么知道我能救你妹妹？”
    小男孩脏兮兮的小脸上两只黝黑的大眼睛格外醒目，他直直的看着归尘道：“李大叔就在花府附近乞讨，他看见你们从花府出来，花二爷还对您作揖，若不是您救活了花家大爷，他怎么会满脸喜气洋洋的？之前钟吾城的人都知道，花家大爷快不行了，您既然能救活花爷，一定也能救活我妹妹！我没有钱付诊金，但我可以给您做事，可以给您当小厮，我不怕苦不怕累，什么活都能干，一辈子也不要一文钱工钱，求您行行好，救救我妹妹，让我干什么都行！”
    店小二嗤笑了一声道：“一个瘦伶伶的小崽子，能干什么？可打得好算盘，既救了妹妹，还找了个白吃饭的地方，公子可不要被他骗了！”
    那小男孩急了，又跪到地上，开始磕头道：“我没有这样想，求先生救我妹妹，我一辈子给您做牛做马！要不……要不您可以把我卖去小倌馆，我洗干净了长得并不差，可以卖个好价钱，会有客人喜欢孩子，我见过的！”
    余乐听到这话就感觉心中传来一阵疼痛，他知道这是步惜元的情绪忍不住外露出一些，才让他感觉到，归尘和香草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忙回头去看他，果然见他脸上划过一抹痛色，香草忙上前拉住那个孩子，急道：“莫要胡说，没有人要卖了你！”
    小男孩脸上带着绝望之色，泪水在那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刷出两道白痕，他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归尘道：“我不怕这个，只要能救我妹妹，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先生，求求您！”
    归尘伸手扶了余乐一把，对小男孩道：“还不带路？”
    那小男孩一愣，忙爬起身，嘴里不住的说着“谢谢先生。”带着几人向外走去。
    那小二“呸”了一声小声道：“哼，一看就是个小骗子，居然还真有人信，一个瘦精精的小乞丐就算真的卖掉又能值几个钱？且看他们后悔罢！”
    柜台后的老掌柜缓缓抬头说了一句：“莫欺少年穷，少说几句罢。”
    那小二见掌柜的说了话，忙住了嘴，拿起抹布到后面去了。
    归尘几人跟着那个小男孩一路走到城西，进了一处巷子里七拐八拐的终于来到一所四处露风的破屋子前，那小男孩抬手掀起挡在门前当做门的破麻布，躬身请他们进去。
    屋里的光线很暗，地上只有几堆干草充做床，上面坐着几个脏兮兮的人，都是蓬头垢面，看见有人进来，懒洋洋的抬头，看见几人衣着光鲜，都不敢说话，只垂头坐在草堆上。
    靠近墙角的干草堆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十分瘦小，看着也是黑乎乎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瘦小的胸膛都不见起伏。
    那小男孩快步跑过去，拉起女孩儿的手唤道：“小珠，小珠你醒醒，大夫来了，你会好的，别怕啊。”那小女孩儿一动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归尘皱了皱眉，将余乐交给香草，蹲在那小女孩的身边，探了探她的脉博，又摸了摸脖子、探了下鼻息，无奈的叹道：“我们来得太晚了，你妹妹已经去了。”
    那小男孩猛的抬头，愣了一下，大叫道：“这不可能！今天早上她还喝了一口水的！”他喊了一句，又软声哀求道：“您再看看她啊，求求您，她还活着的，您再看看啊，求求您了！您能救活花爷，一定可以救活小珠的，求您再看看她……”
    归尘又叹了一声，依言又查看了一番，沉声说道：“小珠姑娘应该在一刻钟之前就去了，我能救活一个将死之人，却终究不能起死回生，小兄弟你，节哀吧。”
    小男孩看起来呆呆的，也不知道哭，仿佛身体中的精气神一瞬间被抽光了，跪坐在那里像一尊石像一样一动不动，两眼直直的看着已经死去的小女孩。
    余乐听见归尘的话，想起刚才小男孩哀求的样子，心中不忍，上前一步道：“人死不能复生，小朋友你别忍着，想哭就哭出来吧。”
    小男孩抬起头，怔怔的看着他，喃喃道：“爹娘都死了，娘说，让我照顾好妹妹，可小珠也死了，我活着，还能做什么？”
    香草柔声道：“你活着的意义不只是妹妹，还有你自己，妹妹不在了，你要连她的份一起活下去才是，你要想想还有什么事没做，你爹娘妹妹的心愿是什么，这些事总要有人为他们完成。”
    小男孩还是一副呆呆的样子，道：“对，爹娘被人杀了，我应该报仇的，之前没去是为了留着命照顾小珠，现在小珠没了，我该去做这件事。”
    余乐皱眉道：“你是要去报仇还是想去自杀？你大小也是个男人，怎么能轻易言死？！”
    小男孩的情绪终于崩溃了，他突然尖叫了一声，两手抱着头嘶声哭道：“那怎么办？小珠没了，爹娘会怪我的，那些人的势力那么大，我没有办法报仇，我要怎么办？小珠为什么救不了？为什么她会死啊？我已经求来了神医，为什么她没能等到？”
    余乐终究是不忍心，他蹲下来，摸索着拍了拍他的头道：“小朋友，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人这一辈子很短，却也很长，你将来要经历的事还有很多，人啊，不能轻言放弃，你还小，将来会达到什么样的成就又有谁能知道？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你觉得像山岳一样高不可攀的存在，或许在十年后已经是你所不屑一顾的了，人，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就像我，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身体不好，还瞎了眼睛，按常理，怕是活不下去，可我活下来了，还有了爱人，认了温柔的妹妹，而这位大夫和这个姐姐，他们也全都没有了父母亲人，可是我们在一起，就又是一个家，你的妹妹只是去找爹娘了，你是男孩子，要更坚强才行，挺过了这一关，将来未必没有亲手报仇的机会，你会长大，会有力量去为你的父母、你的妹妹讨回公道，你告诉我，能做得到吗？”
    男孩儿的眼泪不停的落下来，却没有了哭声，他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妹妹那又瘦又脏的小脸儿，嘶哑着声音道：“我可以，我可以做得到。”
    他缓缓爬起来，伸出瘦弱的手臂抱起妹妹的尸体，一步步的走了出去。
    归尘上前扶起余乐，跟着那小男孩走出了那间破屋，那小男孩抱着妹妹径直朝外走去，他们默默的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出了城，跌跌撞撞的来到一片荒地，转过一个小山坡，看到了一座新坟，说是坟，倒不如说是一个土包，小孩将妹妹小心的放在地上，在原来的土包旁边徒手开始挖土，不一会儿稚嫩的小手就已经鲜血淋漓。
    归尘于心不忍，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带到一边，运起内力一掌拍下，浑厚的内力喷薄而出，地面被打出一个大坑。
    在小孩的目瞪口呆下对他说道：“你且稍等一会儿，我去为小珠姑娘置一口薄棺。”
    他转过身，突然眉目一凝，喝道：“什么人？！出来！”
    不远处的大树上跳下一个身穿劲装的汉子，他一落地便向归尘抱拳道：“先生莫怪，小人孙振，是花家的人，二爷恐有人不开眼，冒犯了先生，派我等暗中保护，并无丝毫恶意，还望先生不要误会，先生可是要去为那位小姑娘置办棺木？若先生不弃，不如就由小人去办吧。”
    归尘看了看他，他带着余尔回城再回来难免会让他劳累，怕他的腿受不了，可把他放在这里他也不放心，一时有些犹豫，孙振看了看他的面色，又道：“先生救了我家大爷，大恩难以为报，小人一路跟随，也是想找机会回报先生一二，如今只是跑趟腿，难报先生大恩之万一，若是二爷知道小人连这点小事也不能为先生分忧，定会责怪小人无用，还望先生不要推辞，给小人这个机会。”
    归尘想了想，又看了眼余乐，终于点了点头道：“如此，便麻烦孙壮士了。”
    孙振忙道：“能为先生效劳，小人三生有幸，怎么会是麻烦，请先生稍等片刻，小人去去就来。”他话音刚落，人已经飞掠了出去，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就见他肩上扛着一口小棺材，飞奔前来，他跑到近前，将棺材小心放下，抱拳道：“先生久等了，棺材铺里没有小孩子的棺木，幸而材料齐全，小人便让人新做了一个，先生请看。”他打开棺盖，里面还有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套崭新的小女孩儿衣服，嫩粉色的布料上缀着白色的小碎花，看起来很漂亮，还有一些香烛纸钱之类的丧葬用品，孙振解释道：“小人想着小姑娘都爱美，就趁他们做棺材时去买了一套新衣服，一时着急，不知道具体尺寸，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归尘向他点了点头道：“孙壮士有心了，小珠姑娘会高兴的。”
    等待的时间里，香草已经去找了水给小珠的身体擦干净了，这会儿她帮小珠换上了新衣服，竟意外的很合身，小小的女孩儿穿着粉嫩的衣服，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香草忍不住别过头去用帕子擦了擦眼睛。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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