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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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已经提过,八风山庄有一条私人道路通往九霄山庄,此路素来寂静无人,今日却要生出事情来。
十里欢方自九霄山庄折回,踏上归途,鹅颈弯一个接着一个,一路无人,依然是人看雁,雁看人,哼着小曲,暂时将恼人的事给忘却。曲调哼了一半,蓦然,对面一匹银鞍壮马嘶的停步,一条蓝色人影横拦于前,堆起一副可掬笑容,衣袍下掩不住昂然自信,张着一双恃才傲物的眼睛,紧紧望过来。
程绝衣。
他单骑一人,拦在半途打量着,准备将人扣下。
从他返回山庄第一个清晨起,就暗中盯上了十里欢,对他来说,抓贼要捉赃,这十里欢什么路不好走,偏往九霄山庄这处来,此路无名,但今日将会是某人的绝路。
双眼一凛,自信而说:“十里欢呀,好久不见,上哪去,见谁呀?”
数年不见,二人皆已长大成人,非昔日小儿,二人二马狭路相逢,面碰面,十里欢还未及反应,已被对方先下手为强,失了优势。
“你说我是去见谁,没呀,我谁也没见。”
“那好,咱俩多年不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聊,来,我请你喝酒,这酒你肯定没尝过,乃是以马泉河冰川之水酿制的醇酒,咱俩一起坐下来尝尝。”
程绝衣反而轻松投以微笑,摇着腰间一壶酒,指了路边的石头,示意下马。拿出好酒,二人对饮一阵,忽觉秋风又起,稍觉寒意,叹了一口气。
程绝衣离开山庄云游四方展开江湖旅游之后,十里欢再也没和他交谈过。如今,十里欢与他同为二十岁,同为爱笑之人,看似交情不浅的二人,再聚首居然有些生疏僵硬,得努力找个话题。
十里欢从未见过多愁善感的程绝衣,问他:“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啊?是那程大虎要痛宰你?还是师父又来欺压你?”
嗯笑一声:“别说我,我反而想问问你,你是最不爱惹事的人,对本教事务一向兴趣缺缺,可怎么对我两年前发出的江湖追杀令穷追不舍,我实在很好奇。”
十里欢一脸笑盈盈,手搔了搔脸颊,说:“突然觉悟了,身受八风山庄养育之恩,传授我武功,本该对教内事务关心,以此回报才是。”
程绝衣也笑了,再问下:“可我曾在云游期间,听过你的事,要与我开诚布公,还是你自己坦承?”
这日刮起的秋风,甚是可怕,直教十里欢险些招架不了。要坦诚什么?程绝衣听到了什么?耳边那程绝衣脱口而出的问话让他僵住了笑容。
“向我坦承一切,我可以善待你。”
***
浓墨云海如戈戟聚拢顶上,惬意的和风日丽霎时天象骤变,连带将荒芜的山径染上一层晦色。
十里欢愉悦心情戛然而止,张大眼睛,怔了良久。
程绝衣言词甚是尖锐,“你与飞泉的花雾宵私下交结,这我不怪你,你与外面私下交结偷送宝刀换美酒,这我也不怪你,你私藏交贡的名酒,我也不怪你,但是,你在岩风谷发生的事,你刚刚去九霄山庄见了别云剑客的事,还有一些让本教忌讳的事,你要不要自己向我坦承?”
十里欢蹙眉,笑不出来。
程绝衣又说:“以为我在云游四海结交盟友,其实我一路思索的只有一个人。我心里念着苏铁牙,我念着任何与他交接过的人,说过话的人,甚至是闯进他院落的人,尤其是一个三更半夜闯入苏铁牙房中,鬼鬼祟祟的人。”忽又停止不语,望着十里欢那张苦撑的脸,深深舒了一口气后,又说:“你自己向我坦承,我会轻饶你,善待你,让你天天有酒有肉有果,一样不缺。”
十里欢把牙咬紧了,一句话也不肯说。
“知道我何时发现你的可疑之处吗?苏铁牙的院落我去过,至为阴暗,一个三更半夜不打灯又能瞬间溜走的人,留下一壶酒,可见那人对山庄环境不但非常熟悉而且还喜欢请人饮酒,夜视能力也不差,在我教中,拥有这三种特性之人共有八人。”伸手朝袖里探出一张纸片儿,在十里欢眼前晃了晃,“那一壶酒的封条上有某人亲笔所写的酿造日期,十里欢呀,这酒壶的封条你可认得?”
十里欢脸色更青,连手都在打颤。
程绝衣又说:“我花了两年时间,追查这八人,最后只剩下最可疑的人。”
十里欢咬紧牙关,一脸愁雾。
程绝衣冷不防又说,“一个最可疑之人,这两年来不断探查苏铁牙的下落,道上的朋友口风实在不紧,一点点好处就能把人卖了,要证人,我有的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你何时这么关心过他?一个苏铁牙让你踩探了两年,十里欢,你与他的关系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十里欢动也不动,只能听任程绝衣继续说:“我其实还怀疑别云剑客,但我动不了他,可我动的了你,十里欢,你不愿向我坦承也没关系,我会给你肉给你果,但是,要喝酒就得对我招供,除了别云剑客之外,你们的党羽还有哪些人?”
十里欢摇摇头,说:“不知道。”
“还想讹我?!”
十里欢不说话,脑袋里一片空白,内心忐忑,脸色沉郁不开。
程绝衣自问自答:“我如果把你关起来,会有人救你吗?你在教内的朋友太多,想帮你的人也不少,反而鱼目混珠,分不清谁才是我要找的人,所以,我不关你。我让你的生活与往常一样,自由游走,唯独严格禁酒,直到你愿吐实为止。”
奇风猎猎,刮过十里欢神色异常的脸上,看惯他爽朗笑容,这一副沉肃面色反而引人害怕,似乎将他体内潜藏黑龙给引动而出,可这也只是一剎那,因为下一个瞬间,一把竹笛打过,只听得他“唉呀”惨嚎,身子往一侧歪去,险些摔落石椅。
十里欢痛得几乎耐不住,忙以手摀住左腿,急得一头汗,难以相信,咬牙一嗔:“你,你居然这样对我!”
程绝衣早已如崇山一般矗立在他面前,看他蜷曲着身子颇为痛苦,略显严斥,“该叫你什么才好,蠢货,逆贼,还是乱党,你喜欢哪一个,还是全都用上,十里欢,要不要跟我比试一次,我可以让你三招,如果今天拿不下你,我就不叫朝阳鸣凤!”
十里欢眼里噙着痛苦的泪,扑簌簌急落,在地上打滚,使不出真气,哪里还有力气和对方较量,俗话说的不假,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自身已经落人下风了,荒山野径,草与人齐高,连呼救声都迈不远,管哪儿去找营救的帮手。
“知道我这两年学得了何种上乘功夫吗?为何各方来邀约,我唯独选上西武林且一别就是两年?告诉你也无妨,为了壮大我的人马,不惜带上乱雪埋刀前去西武林,习五大剑法,三大轻功,我的护卫习得了全套,我虽不及他,却也得十中有八,想拼命吗?你能拚得过吗?还是该说,你们这群人若真要蛮干,只有送死的份。”
十里欢的身子不住巍颤颤抖着,显然调不过气。
程绝衣蹲下,拍拍他的脸颊,一把随身竹笛乃他暗中发动攻击的武器。他说过,他喜欢当坏人。这世上的猛虎,人见人怕,程绝衣虽不是猛虎样貌,然他若发威,动手修理人,那绵里千针的功夫和底子,却比猛虎还凶狠,会令人倒抽一口气。
他的武功绝学分属阴招与阳招,“绵里千针”是他自创的独门阴招,竹笛里藏针,那出神入化的飞针功夫已属上乘。
十里欢不能动的腿上被埋进了三根极细极小的针,所中的即是出手令人猝不及防的“绵里千针”。程绝衣变脸神速,笑里藏刀,要收拾一帮逆贼绝对不会心软,就算是十里欢这样与他有一丝交情,想要以情相商,也不可能了。
远方,群雁突然噗噗奋力拍翅,准备南飞避冬,陌陌槐木道上,黯黯乌云之间,寂寂飘落一支折翅羽毛。
折翼于途,难道这是十里欢的终点?
“你要杀我?”
……,杀?
……,立刻杀?
不,还不能。
钓鱼需要饵,谁能断定这小小虾米大的饵不能钓上一条大鱼。
显露一瞬的阴骘又立刻变回了旭日灿灿,连那话音也甚是刚中带柔:“江湖行旅让我切身了解,绵里千针其实还不够格称坏,只能算是小小的险,我还有更穷凶恶极的东西,十里欢,来,起来,我把你腿上的针取出了,你马上就能跑能跳还能飞,只是,信鸽再怎么能飞,最后必须回到主人身边,我的小信鸽,认清你的主人是谁,可别飞得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