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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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这花雾宵与别云剑客如何背地里往来,就得话当年了。
***
远处有树林,林上有昏鸦,以及一个人。
人与昏鸦共栖一林,对此人来说是家常便饭。花雾宵与昏鸦作伴,江湖人皆知,那是他个人形影不离的私宠。
宠着一只昏鸦,不如宠一只鹰来的有气势,可花雾宵偏偏不是那样寻求气势的人,他的私宠因为天生体质虚弱,成了一只病鸦,又昏又病,花雾宵却很照顾牠。
他曾对旁人说过:“这鸦本无命,因为知恩图报,知我救了他,便用一辈子来回赠,此鸦不昏昧啊!”
在花雾宵眼中,牠不是鸦,也不是禽鸟,而是一个绊。
因牠不懂猎食,便要依赖人喂养,又因牠不懂飞翔,又要依赖人携带,总之,离开了花雾宵,这只鸦根本活不了。如此也甚好,至少,不管花雾宵行走的路途有多么遥远,一定会想办法赶回飞泉一派,免得这昏鸦少食少水饿死了。
那时,他领了一个任务,这任务十分艰难,因此派他去。飞泉盟主之所以派他去,乃因他曾经多次与对方交手过,最了解对方的实力。飞泉盟主派出花雾宵此等高手,显见那人的份量。
那名让盟主气得牙痒痒的人即是别云剑客,当时还称为东北虎。
盟主当时正为这东北虎愁着,花雾宵献上一策,说:“他东北虎如今气焰正盛,那八风山庄底下高手众多,唯独此人声势如日中天,将他给拔了挫他一个锐气。”
盟主同意,只是,谁有此能耐能担当此重任?
这花雾宵拍拍花扇子,敲了几响,自告奋勇:“盟主与这东北虎横看竖看都不顺眼,不如,我替你拔了去。”
盟主气恼归气恼,想纳为己用,收服不得,想杀之,杀不了,别云剑客在盟主眼中是个棘刺,令人头疼。念及这飞泉正在用人之际,这样吩咐着:“我看也没有比你更适合的人选,花雾宵,去把那头虎给我收押进来,万一收押不了就想办法接近他,与他交结,说服他投奔飞泉,倘若他软硬都不吃,只能除了。”
花雾宵了解盟主的心意,自己也是这么想,要与这虎周旋一阵子,知这一趟出门暂时回不了,心中唯一挂念的昏鸦怎么办?
“我说,你听,如果我没回来,你就想办法求生,找个新主人,牢记了吗?”
“每日的吃食都在这儿,别一次吃完。”
“听到雷声不能乱叫,若有大鸟来欺负你记得躲起来,方才我说的都牢牢记下了吗?”
随后,花雾宵备上了大量的食粮与饮水,足够这昏鸦一个月的分量。见那昏鸦呆头呆脑眼神呆滞,只晓得ㄚㄚ,知牠听不懂,想了想,又对牠说:“你记得避开像我这种带剑的坏人,否则你会成为食物,这样吧,找一个三岁的小娃,想办法逗乐他,如此一来,小娃的主人就愿意把你留下,知道了吗?”
昏鸦栖树林,要人喂养,要人抱上抱下,怎么去找新主人?
几经思量,又说:“这样吧,我先把你安顿好,若我回家了即刻将你带回来,若我没去带你,就忘了花雾宵这个人,知道吗?”
这个牵绊,还真是令他伤神啊。
一夜思量,还是决定抱着昏鸦奔波交付,最终发现竟无一人可托。
哈哈哈!
仰天笑了,满口鲜血,一嘴鸟羽,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是对昏鸦最好的安顿,把自己全部回赠给主人。那是花雾宵平生首度痛恨满手血腥的自己。一夜无眠,他失了昏鸦,了知了,原来他在飞泉一派里,号称最强的高手,拥有最佳的待遇,但又如何。
花雾宵啊花雾宵,这世上爱他的人很多,纵容荣宠他的人也很多,真要换命,却是无朋无友,一身孑然。他不缺共度良宵的爱人,却缺一个能与他共命之人。
他依照盟主的意思下了挑战书,亲近别云剑客。那东北虎知他有一私宠昏鸦,还特意问候:“下一回出门来见我,我不介意牠跟过来。”
花雾宵冷眉一蹙,“不劳你操心。”并未告诉对方那鸦已被他安置在自己的肚子里了。
别云剑客眼尖,瞧那花雾宵神色有异,这才开口:“我曾饲养过一犬,轰牠走,不肯,让牠认二主,不肯,于是,我把牠安置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别云剑客提起自己的过往,似有感慨。
“牠很幸运,你还能找到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但你可知,那最安全的地方是哪里吗?”
无语。
然后是一阵尴尬大笑。
原来,别云剑客与花雾宵都一样,领略过那无知己交命无可托孤的滋味,身边成群围绕,未料能照顾身后遗孤的,寻无一人啊。
交心,从此刻起。
彼此都笑了,似是把那难言之隐一扫而空,随风释怀了。
这两人同年出生,同是天涯江湖客,投靠的阵营不同,但行事作风相同,漂浪半生,若能得对方为友,足矣。
“早些认识你就好了。”其中一人道。
“时犹未晚。”
此后抛下身分枷锁,以武会友,开启共命之端,这是双方教主与盟主料想不到的……重大意外。
这花雾宵与别云剑客江湖共命,羡煞许多人,因为这世间男女,人人都爱花雾宵,他也将人人放心中,把这些人当成了平生交游之人,他爱他府上的如花美眷,爱外边的野花野蝴蝶,有那随处留情的风流性情,但是花雾宵在他毕生最期盼的某一刻,感叹了。
正当他感叹时,那素来以一双傲眼蔑尽天下人的花雾宵,独独遇上了与他不同阵营的别云剑客,一句话,就让花雾宵更加感慨。他嗟叹这世间人情冷暖,都抵不过别云剑客对待江湖人物那般窝心。别云剑客如一镜,勘照出花雾宵心中那杂陈的百味。
***
这是某次会面的情景。
摇酒,空了一壶。此处无酒,择日再来!临走前,别云剑客说:“好啊!没想到我竟会与你这江湖人交朋友,后会有期。”
那花雾宵也说:“这句话该我来说才是。”
别云剑客留步了,“哦,你原本认为我是怎样的人?”
花雾宵笑而不答。
别云剑客也笑了:“肯定是非常难听的评价,怕我听了生气?”
花雾宵依然笑而不答。
别云剑客奈他何,不再问,走了数步,身后传来一道沉稳有余地回答:“我本以为你是个迂腐粗莽的剑客!没料到……。”
月下一道影子曳长,走了两步,身后又传来:“没料到,你还颇会猜人心思,懂人,懂事,懂物,又懂酒。”
别云剑客转过身,乐了,道了句:“你也不差,懂月,懂江湖,还略为懂我。”
“唉唉,要懂你太难,我花雾宵至多只能做到略为而已。”
别云剑客沉意而答:“‘略为’二字看似浅显,但你可知,至今还无人能凌驾这二字之上。”
二人哈哈大笑。
***
这也是某次会面的情景。
竹林内,两道身影同时移动,行经处,自行辟出一条新径。
再回过头走了一遍,把那新径扫个干净,说扫,也不过是脚下生云步,让那些落叶往左右飞去,如此一来,小径自然清爽干净。
花雾宵笑了,“说要比谁的轻功好,这云步来来回回走了一个时辰,也不见你使出全力,再这样下去,我可要走了,不奉陪了。”
别云剑客终于停步,立定后,指着远方一个小小的点,说:“看见没,那是谁的帐子?”
花雾宵叹了一口气,“那不过是我飞泉盟主的帐子,有何疑问?”
别云剑客看得更认真,摸摸下巴胡渣,严肃问:“你家盟主近日有恙,出门了?抱病了?他已经五日足不出帐子了。”花雾宵也严肃以对,说:“原来你盯着我家盟主已有一段时日。”
别云剑客也不客气,反而说:“这话该由我来质问,你何时让你底下别再盯着我山庄的动静,我就何时放手。”花雾宵哼了一声,即说:“就凭你我的这一点交情,也想劝退我。”
别云剑客也扬言:“你与我就这么一点点交情,随时可割袍,但八风山庄的安危我也得顾及,今日我把话挑明了,江湖人的交情也得顾及主子的安全。”人已恼怒,怒至连话都说不下去,气得欲走。
花雾宵静了下来,思了又思,拍拍别云剑客的肩头,提了意见,“不如这样,往后咱俩约战避谈自家事,避谈对方家事,单单饮酒、论剑,以及个人私事,其他都别管。”见那人静默不语,又道:“别让那公家事坏了咱俩这么一丁点大薄如蝉翼的交情。”
别云剑客闭目沉思,此后,只谈私事,只论彼此武艺输赢,其他的,都摆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