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 回家的路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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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29——回家的路
    紫薇星流过,来不及说再见,已经远离我一光年。
    ——王菲《流年》
    因为落选而逃跑,撇下全部工作人员和亲人朋友,这样的事如果传扬出去怕兰朵不红都难,可谁又希望因为负面新闻而文明天下呢。到时候她又怎样接别的工作,因为已经失掉了最基本的信任。
    艾西由衷地为她感到担忧。安妮并没有派其他人出去寻找兰朵,也没有打电话给她。也许是在给兰朵时间,让她好好认清自己的立场和责任,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后再乖乖回来。像兰朵这样怀抱着梦想单枪匹马冲进娱乐圈的女孩子她见多了,纵然如此,可艾西是了解兰朵的,安妮的耐性又会维持多久呢?万一在她失去耐性前兰朵还是没有想通呢?万一她一个不留神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她的前途可就真的堪忧了。
    所以,当她接到柳生的短信时,并未表现出太过惊讶。任何不可能的事对于兰朵来说都是有可能的。
    ……
    “我已经告诉你姐姐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兰朵变得异常沉默,望了一眼站在书店高高架子前的柳生比吕士,心中静如死水,即使扔下巨石也难掀起波澜。“不知道。不想回去,也不想见我姐。”
    他背对着她,说:“是怕她骂?”
    “她从不会骂我。”
    柳生低叹口气。刚刚听她叙述完整件事情的经过,又听她抱怨了一大堆。娱乐权的事自己无能为力,只是替她担忧叹息。梦想的时间,比他们想象的要困难得多,你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之前还晴朗的天,或许下一分钟就会下起雨来。也或许明天报纸头条就会出现他和兰朵在书店约会的新闻。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好笑。
    他看她一眼,眼中有沉默的怜惜,对她说:“我不是个喜欢谈论自己的人,也不会跟你讲什么大道理。只是觉得,人如果在一种环境下生活久了,便会无形地给自己构起了一种框架,时间越久,便越觉得生活在这个框架里是理所当然。即便这个自己构建的时间再好,你有时也需要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纵然要拆掉这个框架与构建时一样困难,但适者才能生存。我们看不见的世界其实还有很多。”
    兰朵深深望他一眼,眸中盛满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我知道,你说的我懂。现在的我生存的地方的确由不得我任性,因为我没有由自己去任性的资本。可是我不是神啊,你让我怎么办呢?”她抬起脸看他,清澈而充满迷茫的眼睛,嘴唇颤抖,整张脸仿佛月光下发白的蔷薇,让人莫名的产生怜惜,“我想一切都做到最好,可是怎样似乎都不对,我的一切努力,可能会因为别人的一些钱和背景而毁于一旦。我不敢再去做了,我怕,柳生,你知道我有多怕吗?也许明天我就会失去一切,什么都没有了,也许一切努力最后都会一事无成,只要一想到这些就会觉得很冷。娱乐权是个可怕的地方,真的会让人逐渐失掉原本拥有的东西,我现在的一切努力,其实都只是拼命的挽留我本身不想失去的东西而已……”
    柳生面上的表情变化不定,似有哀愁和痛苦在眸中翻滚。他淡淡地看着窗外飞驰的汽车,眼眸中一切情绪都在刹那间流转而过,再次望向她时已是一片平静:“你后悔了吗?后悔选择这一行了吗?如果你没有这样选择的话,也许现在和其他同龄的女孩子一样出入大学校园,生活无忧无虑,没有风险,社会地位安定,前景光芒。”
    兰朵心中别有一番滋味,神态疲惫,像是跋涉过后停顿下来的旅人。她的人生,想再回头已经很难,似乎一开始便已成定局。淡淡点了下头,说:“我没有资格后悔,就像没有资格任性一样。我任性太久了,现在是受到乘法的时候了。”
    柳生猛地一愣,兰朵瞥他一眼,忽然大笑道:“看你吓的那傻样儿!我开玩笑呢。不过我该振作起来是真的,谢谢你听我发牢骚。”
    窗外的阳光洒了进来,屋子里弥漫着油墨和纸张的清香,阳光在周身泛出一层淡黄色色柔光。柳生的眼中有笑意盈盈,脸庞出奇地带着暖意:“以后可以随时找我说这些。”兰朵欣喜地抬起头看他,柳生俊逸斯文的脸上忽地掠过一抹淡红,别过脸说:“要在我有空听的情况下。”
    兰朵吃吃一笑,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眼中闪着灵动的光:“害羞了?你也会害羞?我没看错吧!”
    柳生皱着眉不看她,意思在说“你看错了,我没害羞”,可心却沉沉地放了下来,看样子,她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吧。
    兰朵相信内她会战胜一切困难的,原本已经失掉自信的心不知为何变得强大起来,仿佛被某种温暖的力量包裹支撑着,即使摔得粉碎也会再次被拼凑起来,虽然她没有说,可这份力量的来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兰朵心平气和地准备回公司,该面对的事总该去面对,她甚至想到安妮姐见到她时扭曲的脸,并且意外地没有害怕反而觉得好笑。坐在出租车里,车窗外飞快地掠过街道两边的高大建筑物,阳光和树影一下子变得朦胧起来。她习惯性地扬起嘴角,眼角微微挑起,牙齿洁白,她轻轻咬了下左手的食指,从袖口处露出白皙的半截手臂。就在她陷入自己的冥想中笑出声来时,旁边座位上的柳生比吕士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她,并提醒道:“你的手机已经响半天了。”兰朵的笑容一滞,飞快地拿出手机:“你好,我是樱冢。”
    电话另一边传来一个陌生又冰冷的声音,像一颗在她头顶爆炸的雷,瞬间将她击得浑身疼痛然后粉碎:“樱冢兰朵小姐,您在空难中去世的父母亲的骨灰已经被我国在捷克的大使馆送回了东京,请您尽快来警局认领遗物。”
    她恍惚着:“…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对不起请您冷静。因为飞机是在捷克境内出的事故,又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将遗体送回,所以……”
    “什么因为所以的,我想听的不是这些!你简直是在开玩笑!!”
    出租车司机目瞪口呆地盯着已经歇斯底里的兰朵,柳生没听全却也大致听见了电话那头说的话,完全能够理解兰朵为什么能这样情绪失控。他从她手中飞快夺过手机:“对不起,详情等我们过去再说,谢谢您,再见。”
    兰朵怒火攻心,脸色惨白地冲他吼道:“对那种骗子你那么客气干嘛!他们在撒谎你也听!你脑筋有问题吗?!”
    柳生看到她如此,心中难受得像堵了块石头,伸手钳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语气沉重肯定:“你镇定一点,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去一趟警察局,你也想知道真相吧。”
    兰朵茫然地看着他,身子轻颤,片刻后茫然和愤怒逐渐平静下来,柳生见她有所稳定,说:“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的。”
    这名男子的声音像是安定人的灵魂的镇魂歌,任她有多么大的痛苦和疯狂都能慢慢恢复平静。这一刻她发觉,她迟早要为他沦陷。
    ……
    …………
    空荡荡的城市林立着深灰色的高楼,雨水逐渐弥漫成漫天雾气。整个东京仿佛沉浸在一片雨雾之中。秋雨寒冷袭人,打在身上冰凉与疼痛仿佛幻觉。只有温润的感觉是真实的。
    警察局门前的一排排杨树枝桠粗壮。它们的叶子是什么时候都泛黄了呢?似乎只是一夜之间,那些形态各异的枝桠在灰色的天空中交错,构建一幕线条疏离的镜头。
    与世间所有的巧合相差无几,兰朵和柳生下车的时候,见到了同样匆忙赶来的艾西。惊异的是她身后跟着的是迹部景吾。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男子,此刻脸上的表情可以用颓然和局促来形容。而艾西,第一次如此焦急和慌张。
    ……
    在警察局的一楼,他们见到了打电话通知两姐妹过来的警官,并随着他穿过狭长漆黑的走廊,最终来到了一间房间。他给他们看摆放在桌子上的东西。一条被火烧过的苎麻裙子,唯一一只完好的黑曜石耳钉,一块破损严重的国产手表。还有两只白色的坛子,盖着两块白色绢布。
    艾西记得那条裙子,是有一次她陪同母亲去百货公司买的。她很少陪母亲逛街,因此那次母亲很高兴,买了很多东西给她,也给自己破天荒地买了一条裙子。艾西仍旧清楚的记得,母亲穿上这条裙子时在镜子前展开的笑容,像个十七岁的少女般;
    兰朵记得那块手表……
    ……
    “爸爸,你怎么不换一块手表?现在已经没有人戴这个牌子了!”
    “呵呵,年纪大的人总是对旧的东西特别有感情。”
    “爸爸这是承认自己老了吗?”
    “呵呵……你也长大了啊……”
    ……
    记忆如同潮水蔓延。刹那间淹没了整颗心,然后是遮天蔽日的疼痛和颤抖。刹那间仿若天塌了下来,震惊慌乱惧怕后悔诸般情绪翻滚在心间。艾西颤抖着双手去碰触那一件件承载着一切悲伤与喜悦的东西,那些东西仿佛装着父母亲所有的记忆和灵魂,又在离开这个世界时将这些记忆新鲜地展开在艾西和兰朵面前。手指接触的一刹那,像是被电击中,她的整个身子不住地颤抖,眼睛如同绝望无边际的海洋,不停地翻滚着滚下泪来,再也支撑不住。
    迹部景吾凝视着她的背影,瞳仁里是那种读不透的深邃,就像寒夜中深不见底的黑暗,竟还有愧疚和疼惜。他三两步走过去,从背后揽住她的肩膀,紧紧的,那么用力,似乎要把她永远禁锢在他的怀中。他的声音毫无阻隔地传进耳膜,带着微微颤抖的尾音,艾西在那声音中听不到半点的倨傲和轻浮,有的,只是从他心底回荡出的情感:“你如果想哭,我的肩膀借给你。”还有很多很多话,他想对她说。对不起,他说不出口。叫他如何说得出口。他天生就不是巧舌如簧像忍足那样能说会道的人,可遇到这种情况,忍足又会怎样呼风唤雨呢。
    兰朵定定地站在那里,迟迟不敢上前,陷入往事的旋涡里无法自拔。眼前全都是过去的种种,与冰冷的现实交织在一起。母亲的脸,父亲的脸。两个变四个,四个变成六个,六个变成八个……
    心里闭了气般的难受,最终头也不回起跑了出去,柳生看了眼仍留在原地的艾西和迹部后飞快地追了出去。
    世界仿佛陷入了一片寂静,她只听得到他胸中热烈的心跳。迹部看着柳生追随兰朵跑了出去,心中五味杂陈。艾西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惨白中透出的全是绝望,心也痛到痉挛。
    她应该早就料到的。父母到布拉格后没有一个电话,只有一封又一封的邮件。她听不到母亲和父亲的声音,找不到最基本的安全感,一味地依赖着那些邮件,被那些东西完全蒙蔽了眼睛,完全丧失了追求真相的心理和怀疑。原来她被骗了。那什么又是真实的?这些东西又是真实的吗?她到底该相信谁?
    妈妈,请你告诉我,我究竟该相信什么?
    你在哪里?
    你回答我啊,你知不知道我的心疼的快要被撕裂了!我真的见不到你了吗?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你离我而去?
    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对爸爸态度冷淡,我不该用冷漠来对待新的家人。可是我已经认识到错了,早已经认识到了,我把兰朵当成亲妹妹,我做个好学生让你感到骄傲。我可以陪你逛街买东西,跟你说心里的话,我想补偿。求求你回来吧,妈妈……
    眼前的一切事物变得模糊,她逐渐看不清那条红色的裙子。一团不再鲜艳的红色,像一团燃烧火,烧灼着眼眶烧灼着心。
    原来,真的失去是这样的可怕,不敢相信不愿接受,却不得不去接受去相信,强迫自己,却是理所应当;
    原来,再也无法相间是这样的可怕,寂寞和空虚前所未有,身体如同眼睛,空洞如同黑夜;
    原来,死亡如此可怕,当它真正来临的时候每人能够阻挡,如此突然,没有预料,如同欺骗,如同最真实的谎言。
    我们究竟要经历过多少痛苦才能够真正的长大呢,为什么长大了又要承受这么多的痛苦呢。
    艾西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这样孤独,那是一种连迹部景吾陪同在身边也无法填补的孤独。也是第一次,她想如此的亲近父母。甚至抛弃了继父这个永远无法改变的概念。她以为曾经的伤口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合,然而她的伤口却从来未曾愈合,这一次的以外更是加深了那道伤。因为那是内伤,隐藏在心灵深处,不为外人所知的内伤。呵,即使有一天会愈合,也还是会留下伤疤的。
    她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他,双眼疲惫不堪,里面有看不见底的悲伤,这一刻迹部发觉到她心中阴影的可怕。可自己又何尝不是有阴影的呢,只是现在的樱冢艾西根本无法了解他。
    “那些邮件,是你发的吧。”
    她清冷的声音带着肯定尾音,仿佛早已对真相了如指掌。但她确实是刚刚才意识到的。艾西开始为自己的迟钝与后知后觉感到悲哀与气愤。
    他沉默地回视着她,那双蓝眸似一泓深沉的潭水,让人溺于其中,难以自拔,眼角下的泪痣也似在微微抖动。他开始怀念起她的笑容,那种会让人动魄惊心的笑容,不甚妖娆,不甚美丽,却是最让人难以忘记的笑容。而那张能够绽放出笑容的嘴,此刻却承载了全世界最难以承受的悲伤。
    “是。”
    她瞪大了眼睛,却没有过大的惊讶,“为什么没有告诉我?你早就知道真相了,你竟然比我先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封锁了所有的消息来源,怪不得那段时间他不让自己看报纸,是怕她看到相关的新闻。她就这样生活在他的保护伞底下,过着与外界隔绝的生活,却自以为聪明地生活着。还有比这个更加可怕的事情吗?
    迹部的心大力一跳,看着她,眼中充满难以言语的东西,隐忍、酸涩、矛盾,全部融在一起,目光一下子朦胧起来,“本大爷做出来的事,没有必要都跟你解释。”
    艾西没有再说话。她知道他是在保护自己。但是她真的无法接受,这种仿佛被全世界蒙住思想的感受,在知道父母去世之后打击同样沉重。原谅她真的无法正视他所做的一切,哪怕一切都是为了她。
    然而迹部的耐性和忍耐力在她的意料之外,下一秒,她被他用力抓住手腕强行拽到门外,吩咐了随后出来的警察几句话后把艾西塞进车里,迅速离开了警察局。
    ……
    “你做什么?”
    迹部看也没看她一眼,看着窗外的景象,说:“你父母的骨灰和遗物本大爷已经安排人收拾好,改天会送回神奈川的。”
    艾西的心蓦地一紧,随即加快了跳动的速度。最后,一脸的焦躁和心痛全部化去,剩下空洞和茫然,“你要带我去哪里。”
    “你要亲自回神奈川一趟吧,本大爷会帮你安排。”他看了她一眼,继续道:“你别想太多,没有别的意思。”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和傲慢,可仍掩饰不住内心的不确定,那种不确定像是在急切地等待着她的答复,却又隔一层骄傲和自尊。
    她恍惚地苦笑一下,像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你带我去哪里。”
    “回家。”
    ……
    …………
    东京城华灯初上,雨后朦胧清新的空气带着泥土的气息和湿润,高跟鞋在路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兰朵终于疲惫地停了下来,不再奔跑行走,她发觉脚踝疼痛难忍,然而回过头时正对上一双眼睛,一双被眼镜遮挡住的男子的眼睛。那双眼睛充满了怜惜之情,仿佛在看一件破碎了的珍宝,想要碰触却不忍心不敢下手,想要修补却无能为力。
    她突然间觉得颓然可笑,原来自己已经狼狈到如此地步了。
    “别可怜我,柳生,我没事。”她站好,在他面前原地转了一个圈,白色的裙子弧度优美,灯光与月色下耀眼如雪光,一瞬间便刺痛了他的双眼。她笑容满面地走向他,眉头轻轻舒展,唇边有清茶一般但远的笑意:“你跟着我干什么?怕我想不开做傻事吗?没事,你看我像这样的人吗?我很好,真的,我很好,真的没事,那么就这样,拜拜!”她转身意图离开,猝不及防间她被他一把抓住手腕,然后跌进身后的一个怀抱。
    天塌地陷般的沦陷,地动天旋般的失控,兰朵的一颗心仿佛被大力地抛出了云霄,一时间找不到方向。柳生身上清新的味道充斥着鼻腔,整个大脑像中了最深重的蛊惑。他说:“你别逃避了,这样根本不像你。”
    简单的言语,沉重的力量。他就是这样,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她最有力的慰藉,哪怕只是几句淡淡关心的话语。
    眼泪在眼眶中不停地旋转,她扬起头,将它们全数忍了回去:“对不起,我不想哭,哭就代表我输了,无论什么情况我都不能哭。对不起,你就允许我任性一回吧。”
    柳生默默地放开她,眼中心疼怜惜加不舍,各种感情夹杂一起。以前漆黑的黑夜突然亮起眩目耀眼的灯光,伴随着孩童的欢笑声和音乐声。他们向身后不远处望去,巨大的魔天轮缓缓转动着,夜幕下灯光仿佛一颗颗流星陨落。
    兰朵唇边泛起怅惘的笑容,“爸爸曾经说带我来迪斯尼乐园玩,但是一直都没有带我来过,我知道他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但是等他终于有时间的时候我却忙了起来,我进了寄宿学校,表面上说是为了好好锻炼自己,其实我是在躲避突然间来家里的母亲和姐姐……呵呵,我一直都是这么任性自私,只顾着自己,完全忽略了家人的感受,现在我后悔了,也晚了。”
    柳生走到她身旁,同样望着远方旋转的魔天轮,突然感觉那巨大的转动着的魔盘像个命运之轮,承载着世间所有人的悲欢离合。他对她说:“也许今天你误打误撞地走来,是一种宿命。”
    竟然能从柳生嘴里听到宿命二字,兰朵在惊讶的同时又深深地觉得温暖。
    “我们进去玩吧!今天我要任性到底。”
    “嗯。”
    看着东京的夜里高楼错立的陌生的天空,她已经哭得身子无力,她将来有一天必须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
    很多时候,我们都对自己的任性无能为力。
    ……
    两次来到迹部家的本宅,竟是如此大相径庭的心情。艾西依稀记得那个酒会上发生的一幕幕,仿佛与现在相隔了一个世纪。那个时候的自己怎会料到今天会发生的事呢?
    迹部绅人去国外出差,祖母贵美也早就休息了,迹部景吾安心地将艾西带进宅子里,虽然这样偷偷摸摸地呆在这里让艾西觉得很不舒服,可她知道迹部不可能放她走,既然他决定把自己带来就一定不会轻易让她离开。况且,她真的不想一个人。
    原来她真的很孤单。
    身上的一条黑色的印度苎麻裙子,裙子的质料是她和母亲都中意的,麻编的细带凉鞋,上面有母亲穿上去的小巧贝壳和珠片。她抬起手,将遮住侧脸的黑发挽到肩后,那只银镯从手腕滑落到纤细的手臂。很旧的老银在白皙的皮肤山显得更加古朴,灯光下发出幽幽白光。这只镯子,也是母亲送给她的。原来她的身上竟有这样多的属于母亲的痕迹,属于母亲流淌过的痕迹,就连她这个人,也是从她母亲体内繁衍生长出来的。
    刚刚生出来的时候母亲是如何抱着她笑的?当她说出第一句话时母亲又是怎样夸奖自己的?艾西统统都不记得,也不知道,就像自己此时此刻的悲伤,同样无法让母亲知道一样。
    迹部在安排了一些事情后回到房间,看到她坐在床头,漆黑一片的房间里只有她眼角的泪水闪着脆弱的光。
    他走过去,伸出手,想抚摸她柔软的黑发。黑暗中艾西清冷哀伤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艰涩,“这下子我终于成了没人要的孩子了……”
    他将手放在她头顶,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进血管。迹部景吾又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和苍白,上一次产生这种感觉是在什么时候呢?也许是很多年前了吧。
    艾西抽噎着,张开手臂蓦地搂住他的腰,迹部浑身石化般僵硬,双手仍然保持着之间的姿势无法移动,“对不起,请让我这样呆一会儿……好吗……”
    无力的疼痛感,自心脏深处向浑身各处蔓延,喘不过气,任外界再大的包容与温存,也填补不了那个看不见底的深洞。
    迹部没有说话,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有话无法说出口。
    他对她有隐瞒,不论是为了什么,这都是事实。他们都是习惯了将自己隐藏起来的人,就像她始终无法对自己说出感伤的话一样,他也有歉意无法说出来。从小养成的喜欢逃避,认为那是保护自己不受伤害的最好方式。
    她习惯用冷漠与淡然对待世间的一切,用这些掩饰自己的欢喜与悲哀,观察别人,掩饰自己;他习惯用高傲的态度和显赫的身份对待身边的一切人和事物,原本就存在的距离逐渐被无形的自尊所取代。
    寒冷的夜里,只有惺惺相惜的人相互用冰冷试图温暖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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