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明日星光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王菲《流年》
    “明日星光”，是日本最著名的演绎唱片公司艾星一年一度的女性明星甄选活动，已经连续十年如期举行。每一年要从年龄在十六至二十周岁之间报名的三千名少女中选出十名优胜者。在进行专业培训后，最后选出三个人以签约艺人的身份在艾星公司旗下发展。
    比赛的流程和选拔并非世人想象的那样简单。三千报名者要接受五项考核才能最终被留下，每一轮都有淘汰者产生，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努力究竟会到什么程度。
    首先是笔试，考核外语、国语和社会科学；其次是自我介绍和才艺展示；第三是专业问答，问题大多是与艺人的素养和临场发挥有关。而第四步和第五步才是重头戏，分别是歌唱和演技，同样也是淘汰人数最多的两轮。
    最后，三千人只有十人会被剩下进行培训，而艾星真正会包装出道的，只有三个人。
    然而今年的比赛方式与往年不同，在进行完前五步选拔后，还有一项最重要的环节。而且这个环节将决定艾星公司对艺人的最终裁决。
    樱冢兰朵在经历了五大关卡之后进入了最后的第六关。而就在这最关键的一天到来时，包括艾西和苏伊在内的三个人，有些事也许她们一直都没料想到。很久之后艾西才发现，原来人的一生真的有很多的分岔路要走，每做出的一个决定都有可能影响一生。
    ……
    晴空像宝石一样蔚蓝，夏日的太阳变得像一面红得像火一般的大圆镜，所有的草木都像披着绿色绸子一样在微风中摇晃。
    银座中央广场上人山人海，宝马香车，珠环翠绕，花团锦簇，彩球腾空。
    东京著名的商品百货公司鹿丹大厦门前，装点得如同殿堂一般的舞台上，十几名奇装异服少年的火热街舞拉开了整个盛会的序幕，用极短的时间便将场面推向了一个大高潮。
    没错，今天是“明日星光”选拔大会的最后一天，与艾星公司有密切往来的鹿丹百货在今天将隆重推出夏季新品“魔幻夏日奇异果•美白保湿化妆套组”。大厦上悬挂着巨幅的宣传海报，超大的液晶屏幕反复播放着化妆品和广告和宣传片。而所有广告的主角都是一个人。
    而今天给剩下十人的任务，就是登台配合产品主题进行演出，节目自选。公司这样安排一方面是让新人提前登台并且方便公司考察实力，一方面也宣传了商品。一箭双雕。
    巨大广告牌上的模特儿笑得妩媚，白皙的皮肤晶莹如雪，微张的粉红色水嫩唇瓣充满诱惑，眉眼中好似有种难以抗拒的挑逗与暧昧。她当之无愧是最佳的美丽代言人。
    樱冢艾西看着广告牌叹道：“伊藤爱的确漂亮，但是她不以代言人的身份出席活动真是太遗憾了。”
    兰朵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广告，说：“那当然了，人红到那种程度忙碌也是自然的，她怎么会参加这种小型的宣传活动呢。”她扫了一眼后台正在梳妆的女孩子们，叹道：“只有我们这些带着梦想拼命努力的人才会如此重视这样的场合。”
    艾西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兰朵，转头问苏伊：“你干嘛呢？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玩手机。”
    苏伊抬起头，神情有些沮丧，“我刚刚给侑士发了短信，说兰朵今天要参加银座的露天宣传活动，也是‘明日星光’大会的最后一关，问他要不要过来给兰朵加油。”
    “怎么样？他回复了吗？”
    苏伊摇头。
    艾西心里突然有些同情，不久之前自己也曾这样子等一个人。原来所有的女子都是要去用青春去等待一个男人的，纵然不知道那个男人值不值得等。她柔柔一笑，劝道：“你别多想，他可能在忙没顾得上看短信，一会儿说不定就来了呢。”
    苏伊苦涩一笑，问：“仁王呢？你跟他联络没有？”
    “没有，该来的总归会来。”
    谁又知道谁在想什么，谁又会是谁的救世主呢？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的想法自己坚持。自己的胡乱猜测与等待，终究还是毫无用处的。
    这时，场上传来主持人播报的声音——
    “……下面请看我们制作组从美国旧金山发回的，伊藤爱小姐为我们正在进行的大会加油录像，请看——”
    上千观众的欢呼声排山倒海，即使伊藤爱本人并未出现，也能引起如此大的凡响。作为艺人，她毫无疑问是成功的。
    伊藤爱究竟说了些什么艾西并没有仔细记住，大致说了些很遗憾不能到现场，并且也说了些加油鼓励的客套话。而艾西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这个红遍亚洲好莱坞的二十二岁日本女星，竟然就是四年前“明日星光”的三名入选这之一！她的全部心思全都放在了接下来兰朵的比赛，如果成功了，她将有可能与伊藤爱一样成为炙手可热的明星，她要去维也纳的梦想也不再遥远。
    艾西和苏伊在兰朵准备登场前回到了广场上的观众席中。在接近舞台的位置，万道阳光中，她们看见了一个久违的熟悉身影。
    “好久不见了，今天是来看谁的？柳生。”
    柳生比吕士明显有些惊讶，回过头时正看到一脸笑容如花的艾西和苏伊，紧绷的面容也放松了许多。
    “嗯，是雅治一定要让我来看的，他说今天兰朵也会来。”
    “也会？”艾西凝惑，“还有谁来参加吗？仁王来不来？还有忍足呢？”
    柳生看了一眼苏伊，她虽没有说话，可情绪却明显有些不对。
    “我和雅治都是坐忍足的车来的，车里还有两个我不认识的女生，她们也是来参加比赛的。”
    艾西眯起眼，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相川千帆的脸。两个，那么另一个又是谁？心中突然掠过一丝酸楚。不是难过，而是惆怅。原来他们早已另有准备，而我们却仍在这里等待着，以为他们会找来。真是天真到遭人同情啊！而这件事对苏伊来说又是什么样呢？她还没有见过相川千帆这个人吧！她在知道有这回事之后也一直什么也没说。自从忍足那里多了这个人后，她们就尽量避免苏伊过去。苏伊不比艾西，会发生什么谁也想不到。
    忍足应该知道苏伊的这份心意吧。他们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超越朋友却恋人未满的距离。这对他们来说，是最佳的相处方式吗？
    眩目的阳光突然刺痛了她的双眼，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艾西凝视着苏伊未经世事花儿一般洁净的脸，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悲切。
    还未来得及对苏伊说几句话，舞台上一阵钢琴乐声飘荡而出，并未成曲，却在喧闹中撩得人心中一惊。整个观众席刹那间安静下来。紧接着，一连串急急之音密密倾泻而出，宛如玉珠落盘，撕裂之锦帛。琴音一波急过一波，一连串相同的音节过后，骤然转缓，柔和舒缓的琴曲，如同夏日海风般清新，被刚刚急促之音引得失了方向感的心立刻静了下来。
    舞台缓缓旋转，万丈阳光倾洒，在她周围降下金色的光瀑。
    艾西屏息而立，双手掩口。那个令众人的心由激昂转为安宁的女子、此刻正坐在钢琴前演奏的女子……
    是樱冢兰朵。
    她的神情淡然，带着淡淡的无所谓和散漫。她空旷毫无做作修饰的歌声，和遗世孤立的眼神，带给人无法移开目光的吸引力。像一株野生的婴粟，缓慢地散发着她忧伤的芬芳，刹那间，灼伤一切青春的彷徨……
    “……眼泪并不完全代表悲伤。全世界唯一了解我的人儿，教会我如何在这个城市里看到全部纯净美丽的东西。
    想一个人想到痛心，渗入到我心底深处的伤痕。念一个人念到泪水决堤，并不觉得痛苦，只将满腔期待、满新温柔，化作万般柔情，填满全部的空洞。温暖如潮水退却，足以让我想要留住这份爱与你分担。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在所不惜。爱在离开时更觉珍惜。一刹那，无论多么咸涩的泪水也变得甜蜜……”
    一曲终了，台下的观众在怔了三秒钟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樱冢兰朵走到台前，水蓝色的长裙在风中飘扬如海水的波浪，笑容有种张扬的灿烂：“感谢我的姐姐写这首词给我，这首歌的名字叫做《Tears》。希望大家能够永远记住它。”
    语毕，她深深鞠躬。艾西的眼眶刹那间红了。苏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示意她看柳生。只见他一脸难掩的惊叹，眼神一直停留在兰朵脸上，悠远的目光带着赞叹，还有一些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惘然。他们一概台上一个台下，几步之距，却仿佛隔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银河。
    就在主持人邀请下一位表演者时，从后台走出两名男子，走过之处传来无数少女低低的抽气声。艾西心下一叹，看来该来的真的是会来的，如今想躲也躲不掉。
    仁王雅治笑着冲艾西点点头，她嘴边含笑招了招手，随即移开目光看向舞台。而苏伊在看忍足的眼神却有一丝责怪，没等他走近便涩声问道：“有别人和你们一起来吗？他们是谁？”
    忍足侑士揉了揉她柔软的长发，嘴边带着淡淡温柔的笑意，那双蓝眸似一泓深沉的潭水，却流淌着一种默然。他没有回答她，而是将目光转向舞台。
    与此同时，那架白色的三脚钢琴已经换成了五人组的摇滚乐队，一身哥特式红黑相间格子连衣裙的女子从升降台上缓缓升起。金黄色的短发上插着一朵怒放的红玫瑰，嘴唇是鲜艳的血红。
    女子的目光充满凌厉与轻蔑。随着电吉他的第一个音节响起，她张开略带沙哑的嗓音，同时整个广场也拉开了一场摇滚旋风！
    滨崎苏伊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盯着舞台上的女子，声音有些惊异的颤抖：“梨……梨江由奈！”
    艾西惊怔，同时望向仁王，见他及忍足都是一副云淡风清的神情，笑容淡淡地看着台上万种风情的梨江由奈。艾西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原来，他们带来的女子之一就是梨江由奈，那么另一个，一定就是相川千帆了。
    化身红衣精灵的梨江由奈毫无疑问的成为了整个舞台的霸主，先前还沉浸在兰朵清冷歌声中的观众们骤然被她掀起的热潮逐一感染，一首日语的摇滚歌曲在她动情的演唱和丰富的肢体语言演绎下，发挥得淋漓尽致。她的唱功并不及樱冢兰朵，可她却懂得取长补短，用自己丰富的表现力掩盖了一切唱功上的不足。樱冢艾西仔细聆听着这首歌曲，歌词并没有记住太多，但是有几句却打从刚一听到便深刻的记住了——
    “你是为了寻求什么而彷徨，你想在旅途的尽头看见些什么。你究竟是在惧怕些什么？你是在为何而如此这般地叹惋……”
    我们是为了追求什么而彷徨，我们又在旅途中得到了什么看见了些什么？而我们，又是在惧怕什么，又为了什么在彷徨而等待着……
    年轻的心如同一只只翱翔的飞鸟，充满了警觉，又充满了憧憬与希望，不停的飞，没有方向。
    我们可以对感情产生质疑，但却不能对它产生绝望。
    歌曲结束了，这是又一个歌者的舞台。梨江由奈笑容灼烈而妖娆，嘴唇弯起的弧度带着睥睨天下的骄傲。这让艾西不由得想到了某人。要不要也把那个人找来凑个热闹呢？艾西想想算了，他那么尊贵骄傲的大少爷，怎么会屑于参加这种平民的活动！
    台下的几个人陷入了沉默，也许是一种奇异的默契，他们都在等待着自己认识的、第三名女子的登场。
    ……
    随着第六名选手的退场，舞台上再一次陷入了一片寂静。观众们似乎已经有了察觉，察觉到接下来的节目将会十分精彩。
    一阵笛声穿透空气，在人山人海的广场上和舞台上传出温和舒缓的曲调。
    伴随着一阵雾气的缓缓上升，身穿中式白色长裙的舞者破雾而出。笛声在这一刻突然由缓转急，伴随着古筝与琵琶的合奏，女子轻甩水袖，亭亭玉立于舞台之上！
    众人竟齐齐轻叹口气。
    为那女子的清纯高洁，柔情似水。眼波流转处羞中带怯，将一曲中国风格的舞蹈融合到自己的神态与舞步中，含蓄中带着热情奔放，媚而不浮，欲拒还迎，让人心驰神迷，而她却依旧清高自持，恍若这世间的一切皆如过眼云烟，她只来过这里走一遭便姗姗离去，不带来一丝牵挂，更不带走一片云彩。
    苏伊带着犹豫将目光转向忍足，而他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于是也向她看去，而刚刚看着千帆的惊艳表情还未完全退去，又全数地投射到苏伊的脸上。那一刻，苏伊感觉到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不止隔了朋友的距离。心口像被尖刀划过，闭了气一般的难受。
    两人之间又沉默下来，她低头咬着唇，心跳一时快一时慢，好半晌后，她低声道：“侑士，她就是相川千帆？”
    忍足侑士的心大力一跳，带着探究的目光凝视着苏伊，无语地点点头。他突然发现一向巧舌如簧的自己，此时此刻竟莫名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
    就这样，名声大震的“明日星光”正式落下帷幕。艾星公司又面临着一次重大的挑战。
    负责这次新人选拔大会的安妮叹了口气，将电脑显示的艺人资料统统关闭。高层领导说要通过这次露天宣传活动最终确定三名人选，而所谓的十人共同培训，也只是一种宣传手段而已。在舞台上如果不能博取观众的好感，即使公司拿出再多的钱去培养也没有多大价值。有实力的新人多如过江之鲫，公司不可能为了几个人去花重金培养的。因此，此次选出来的三个人才有希望与艾星签约，而其他的七个，只能以各种理由遣回了。
    “樱冢兰朵，创作型，适合多方发展，同时也是十名选手中唱歌方面最出色的一个；相川千帆，在歌唱考核环节成绩一般，虽然最后选择以舞蹈艳压群芳，但如果走歌唱舞蹈结合的路线，成绩会相当喜人。那么第三个呢……梨江由奈，舞台表现力最好，虽然唱功欠佳，但她却是最迎合市场的一个，可以考虑投身演绎界。而其他两个，如果能够在歌坛创出一片天的话，前景将会是一片大好。”
    ……
    安妮喝了一口咖啡，笑容慢慢爬上眼底。
    “你们三个，就由我安妮好好琢磨吧。总有一天，你们会在我的手中发光的。”
    ……
    …………
    比赛后，一些人的生活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还有一些人虽然表面上没有变化，却在潜移默化中悄悄改变着。
    当樱冢艾西接到母亲从神奈川打来的电话时，兰朵正准备收拾东西回老家跟父母商量跟公司签约的事。樱冢丽奈告诉女儿们，她们的父亲最近升了职，而且公司答应给他一个星期的休假，于是他们夫妻俩准备去一趟捷克。
    “……好啊妈妈，你不是很早以前就想去布拉格了吗？记得多拍几张照片哦！”艾西唇边挂着丝笑，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兰朵看的有些呆。印象中的姐姐是不会这样跟父母讲话的啊，难道是几个月的大学生活把她给改变了？
    不知母亲丽奈在那边说了些什么，艾西笑得小脸通红的挂了电话。
    兰朵说，她要在父母出国旅行前把自己签约的事搞定，她有信心一定让家长接受她的选择。虽然她们都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顽固又守旧的上班族男人，认为女子只要好好学习，将来有份稳定的工作后再找个好男人嫁掉就是最好的生活。
    而住在仁王和忍足家里的相川千帆在那之后就没在与艾西联络过，艾西从忍足那里了解到，比赛完的第二天，她准备完早饭后就悄悄离开了，只留了张字条给他们。上面写着对他们的感谢和她的手机号码。但他和仁王谁也没有打算再同她联络。
    事情到这里似乎终于走向了平静，而艾西觉得这并不是一件事情的结束，而是更多事情的开始。就像不告而别的相川千帆，她似乎并没有走出他们的生活圈子，而是站在另一个圈子里，静静地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