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笼下静谧，浅色的光，淡色的惆怅。
    庭院中，两抹身影拉长再拉长，横横斜斜的竹影，一晃一错落。
    “她叫我‘豫’呢。”豫轻轻地说，扬起头，眼框盛着泪光不肯坠落。
    陌千没有说话。
    “所以，我也想任性一下。”豫微笑着说，“就如她没有叫我为‘豫陛下’一样，哥，可以么。”
    “你已经任性了。”倚着青竹的某人闲适地回答。
    豫笑：“哥哥，那样的宴会，你也是厌恶的吧。何况我们留了两个傀儡替身，一般的人看不出那种幻术的。”
    陌千睁开眼，明净的月光，满月在头顶静静停留。
    很美的月夜，被遗忘了很久的银辉。
    “以前，我很羡慕你。我没有想到，姐姐结束和我在凡世的流浪回到异世界后竟会遇见你。幸或不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那么义无反顾。”回忆在悠远的时间里发酵，豫的眼神似乎在看他，似乎又不是，“我在想，如果当初你不是王，是不是可以不用顾忌那句刻言，是不是可以无视俟麟带来的神旨，是不是可以放弃和凡帝皇的那个计划，你还会将那一剑刺进她的心脏么，哥。”
    长长的睫毛，在陌千的眼底投下淡淡的影。
    “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连那两年的自由也没有。”豫自嘲似的笑了笑，“现在轮到我了，我再无法以自己不是王为理由而任意妄为了。”
    静谧的竹林，竹叶摩挲着簌簌的轻响。
    与栏留下的那个梦境让豫的心刺微地疼，“正确的预言是——1000后，冰涵灭”这句话像极细小极细小的针，不时地刺痛神经。
    “这次，我不想让悲剧重演。”豫看着陌千，目光坚定，“绝对。”
    陌千没有动容，背光的半侧脸有轻微的变化，但是太轻微，只漫上眼角便退了下去。
    “姐姐，已经不记得了。”豫想了很久，有点迟疑，“那个，哥你知道了么。”
    见他长久没有反应，豫忽然觉得喉咙干涩：“与栏她，封印了关于千年前樱从凡世回来后的记忆，也就是，她在冰涵的记忆。”
    因为那记忆里，只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陌千。
    回忆停留在千年以前，愈来愈浓醇的同时，也越来越让人难过。
    “这件事，该告诉的人，我已经告诉了。”豫转过身，“白骆也表示，过去的事彼此都不再提起，前嫌冰释，永世修好的约定可以继续。因为圭湄坚持，战争永远是场残忍的屠杀而她相信，她的王绝不会愿意因自己而再起烽烟。”
    豫顿了顿，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走开了。
    陌千蓦地眼睑半合，墨黑的眼底三分无奈七分幽深。
    刻言，神旨，国家，当年信誓旦旦的自己……
    悲剧不再发生么……
    扭转的刻言，命运的轮盘刚刚碾动，覆辙正在重蹈。
    波动在看不见的四周扩散成洋。
    ……你还会将那一剑刺进她的心脏么，哥。
    我想要的是自由，当死亡是唯一的方式，我会刺下那最后的一剑，绝不迟疑。
    但，
    樱，请你……不要难过。
    因为我知道，你比我，更渴望自由。
    ·
    白骆暂居冰涵的行程似乎没有被樱的意外复活而打破。
    豫亲自带领白骆的使节团回星迎宫的时候，无可避免地经过了居无阁。樱停了一下。
    一抹冷笑爬上圭湄的嘴角，似有若无。
    “感觉……应该在这里停留。”
    豫默。
    果然，不记得，并不表示没发生。樱的感觉，还是无可匹敌的精准。
    “姐，你要不要住在夜宫。”豫突然说，“那个地方，开满冰莲。”
    樱看看豫，点了点头。
    于是，一群人分成两队，圭湄看了眼樱，沉默地带着使节团继续向星迎宫前进。
    豫和樱一起，回到夜宫。
    很空荡的夜宫。
    只有门前的莲池，莲花冰质的棱角剔透空明，在暗夜里璀璨生姿，常开不败。
    樱说：“在白骆，水中的冰莲无法生长，只有玉兰如同树上的冰莲，高高在上，清雅绝伦。可惜，那种花，花开一季，永远无法像冰莲，生命永恒。”
    玉兰花么，生长在地面以上，盛放在头顶上空，凋落时是不是像樱花一样轻轻落满人们的肩膀呢。
    玉兰……与栏……
    豫盯着那莲池，很久，很久，忘记了说话。
    ·
    黑夜笼罩在帝国的上空，夜色鬼魅，觊觎的眼睛显露着血色在各个角落不安份地，窥视，阴谋正在骚动……
    ·
    屋内，半跪的人影，黑色紧身衣弯出明显的褶皱，银色碎石反射着星星点点的光斑。
    “你准备好了么？”清脆与沉稳混合，怪异不失魅惑。
    “是。”干脆利落的回答，冷如冰霜。
    暗夜中，紫色眼底一闪而过的光影。
    “按计划行事。”一锤定音。
    黑色漫下，包笼沉默，晚风慢慢拉奏序曲，悠远绵长。
    ·
    宫廷的另一个角落。
    臂向前伸，扑翅的灰雀落在主人的手指上熟练地收起翅膀，那瘦长的中指纹丝不动，靠窗的人影安静等待黎明。
    灰雀猩红的眼如诡异的红宝石嵌入黑暗，警惕地张望。
    是的，这场战役，骚动起来的，又何止一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