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栏的气息愈来愈弱。
    远处的风，卷着干雪一阵一阵迷糊了视野，淡色的影，逐渐显现。
    陌千蓦地止步。
    身边的嘈杂声渐次退去。
    雾气四逸。
    她从远方迷雾中走来，曼珠沙华一朵一朵在脚边怒绽开来，盛放成群，幻如烟海如影随形。幢幢的人影，步履恍恍惚惚，她失焦的瞳孔看不见任何纷离，只是静静地，静静地靠近，失去表情。
    所有人忘记了语言。连惊叹都哑无声息。
    静默的人群，晚风在头顶默无声息地擦过，空气里的味道粼粼地皱起涟漪。
    暗香浮动。
    血色的曼珠沙华仿佛一场洗礼，遥遥从彼岸延展而来，她踏花而来，纤尘不染的纯色外衣薄如蝉翼，拂过彼岸花飘渺凄迷。
    凝固的空间。
    淡墨的影拉长再拉长，延至他的脚下，她背着光，无神的瞳孔定定看着前方，瞳仁里却没有他的倒影。
    那一瞬斗转星移……
    定格的画面彼此各占一个端点。
    空荡荡的世界只剩下落雪的声音，不断在他与她的身边落下，落下……一如千年前的别离。
    樱……你怎么……会来……陌千看着她，情不自禁的颤抖微不可察。
    与栏的眼睛蓦地睁开，没有焦距。
    风拉奏起声势浩大的乐章……那是永远没有结尾的安魂曲……人们无法挪动身体，呆滞地看着那恍如天神的女子与他们崇敬的殿下安静地对峙，那是外人无法进入的世界，人们明明不明白，却生生有了落泪的冲动。
    灵魂在手，身体在前。陌千隐约明白会发生的事情。
    他的手指渐渐僵硬。
    希望，还是抗拒。他不知道。
    只是看着樱的靠近，他的心狠狠地疼了。
    没有灵魂的身体，樱，我该拿你怎么办。陌千木然地放任与栏从自己怀里跌跌撞撞地走向她，步履蹒跚。
    与栏对眼前的一切完全没有意识，感觉四围是无边无际的水，那些温暖的潮水漫过鼻翼，失重的长发在水中漫无目的地散开，一路向下跌落，跌落。没有重量的身体，睁不开的眼睛，粘重的窒息，脑海里叠叠重重却满满浸入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好听而温和，他说，好久不见。潮水的起伏传至湖底，一阵一阵紊乱呼吸，陌千，好像，这次我，再也醒不来呢……一抹苦笑逸出嘴角。
    在这片黑暗里，谁是我的浮木，谁是深海五万米的光明，让我，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想要依靠……
    指尖印上指尖，空洞的眼慢慢阖上，与栏与樱眉心相抵，她们的湫孓珠迸发出璀璨的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夺目，曼珠沙华肆意挥洒芳香，那连接地狱的味道，不可思议的浓烈而绝望。
    两行清泪从脸颊无声下滑，豫怔怔地看着，樱要回来了不是么，我该高兴不是么，樱，你要回来了，但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怨恨自己这样无力，这样无力，完全无法左右面前的一切，像当初看着你化羽涅槃般不可触及。
    光芒刺眼，人们从手指缝间眯着眼等光芒褪色，飘逸而出的微亮碎片，一晃一晃模糊了那么多年。
    与栏失衡的身体靠在樱的肩上，漫天闪烁的光影，是她急速焚化的躯体扬开的最后凄迷，在樱空空的瞳仁里真实地上映。
    一生一代，风化别离。
    樱的手心累下一个水晶球般的物体，只有这个，是与栏曾经存在的证明……
    落寞的雪，散下安详……
    人群里有轻微的抽泣声，陌千的堇色幻术袍猎猎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