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石榴花开。
    与栏站在月银的墓前，听豫说过，月银的守护花是石榴，葬在石榴树下，等待下一个轮回。
    在满世界皑皑中，通红的石榴花，愈发鲜艳，壮烈而精彩地自顾自盛开，刺痛人的眼球。
    生如夏花。
    与栏略显红肿的眼眶再次湿润，她说：“月银，对不起，我不是豫，不是那个你守护了一世的孩子，对不起，我不知道……”
    豫告诉与栏，当月银不是冰涵行令者时，她是冰涯的守护者，与豫一起听潮涨潮消，只不过，一个在结界内，一个在结界外。
    而这些，豫也是在月银接自己从凡世回宫之后才知道的，当然，那次回宫，是与樱在凡世逐风生活的终结。
    而后月银成了豫的守护者，一直到豫自杀。
    豫说，月银是她在冰涵唯一的真正的朋友。
    说这句话的时候，豫的眼底，已是汪洋一片。
    与栏没有说话。
    那些揪心的疼痛在夜里汇成泪珠大颗大颗的滚落。
    梦里月银弯弯的眉眼有着温暖的弧度，她对着与栏叫，“豫”，然后那些温暖一寸一寸冰凉下去，如同嘴角干涸的血迹，弯曲的弧线再也不会睁开。
    “月银，我与豫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两年，而你守侯了她的幼年，童年，少年，成年，甚至转世，最后愿为她而死，但，却……我不是豫……对不起……”
    有脚步从远方移来。
    与栏下意识撑开隔离结界。
    是擎，迭绰和砻栈。
    司雷系，掌黄门，砻栈的身后总似带着电闪雷鸣。
    擎：“迭绰，你能告诉我越与栏是怎么回事？”
    迭绰说：“我不能。”
    擎看着那些明亮的石榴花，深蓝的眼睛的落下些透亮的斑影，他说：“迭绰，我一直很相信你，你会保护冰涵，对么？”
    “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永世效忠。”
    “好孩子。”擎笑，“我相信你会做对冰涵有利的决定。”
    迭绰看了一眼月银的墓，说：“我先走了。”
    他的身影被风雪湮没。
    砻栈沉不住气：“为什么不杀了他？”
    “他是个人才，冰涵需要这样的占星师。”
    “正因如此，只要他对我们的行动做一次占星，我们就任何胜算也没有了。”
    “……我相信，他会效忠冰涵。”
    砻栈撇撇嘴：“难道月银的牺牲就这样白白浪费了么。”
    与栏感到刺骨的冷，一路寒到心底。
    擎不语，对着月银的墓碑，雪，越落越深。
    擎说：“棋在手上，只是换了一颗，还差一步，不落子，也得落。”
    坚决凛冽。
    ·
    庭院深深。
    陌千的寝宫。
    有人在说着同样的话。
    “王，请尽快解决。”俟麟跪在地上，清秀的小脸毫无稚嫩。
    陌千依旧沉默，一如千年来落寞的神态。
    俟麟叹了口气。
    退下了。
    陌千的视线扫了眼对面的沁恩宫，手中的棋优雅地落下。
    棋盘与棋子蹦发出悦耳的声响。
    ·
    ——还差一步，还差一个完美的借口。
    ·
    夜宫。
    与栏咀嚼着擎说过的话，他对迭绰说，“我相信你会做对冰涵有利的决定”，很平常的一句话。
    暗含多少玄机。
    开始，与栏以为是擎针对迭绰不透露自己的事情的警告，而砻栈与擎后面的对话越发古怪，与栏才明白，那的确是一句警告，但，并不止是为自己这件事情而已。
    “我相信你会做对冰涵有利的决定”，是“对冰涵”而不是“对王”！
    与栏找到豫，豫白色晶莹的瞳仁里没有任何硝烟。
    与栏说：“姐，今天仪式后擎有没有找你？”
    今天，豫恢复了冰涵二殿下的身份。
    豫点点头：“他只是恭喜了我，说父皇如果在世一定会很开心。”
    与栏手指泛白：“姐，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当初坚决抛弃你的人，如今坚决地恢复你的身份？”
    豫笑笑：“无所谓，重要的是，现在的我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与栏。”
    不是这样的……豫……
    与栏想起陌千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他说越与栏，你只是一个棋子，只不过是比月银更重要的棋子罢了，你懂么。
    如今，真的懂了。
    ·
    与栏说：“姐，你还记得那个批言么？”
    “记得，因为它我才从小被幽禁。”
    ·
    ——作为冰涵的皇族血脉，豫与陌千，必有王位之争。
    ·
    沁恩宫失火的时候，擎在和与栏饮茶。
    他说：“月银走了，冰涵需要新一任行令者。”
    与栏点头，手中茶香萦绕。
    擎说：“这一届的行令者夺魁赛于下月进行，与栏，你是月银灵力的继承者，要参加么？”
    茶水在杯中晃了一晃，淡雅的碧螺春，一直都与栏喜欢的淡绿色，茶心旋转而开。
    擎见与栏不说话，继续说：“如果你不愿意，我不勉强，毕竟，等月银的事件结束，你也不会留下。”
    不会留下？是……不会被留下吧。
    与栏接口道：“擎长老，月银直接隶属于你，对不对？”
    擎点头：“行令者的确是由我掌管。”
    与栏继续晃她的茶，薄薄的热气生起：“我要参加。”说完作势要饮茶。
    擎急急把她拦下，惊道：“你听，什么声音？”
    窗外的喧嚣四溢，吵嚷声，呼喊声，宫女来来往往的疾走声。
    正西方，火光冲天。
    与栏看着擎的背影一笑，很多事，不说破，不代表不明白。擎，你是聪明人，可你选了一条并不聪明的路。
    忽然想起月银临死前的眼神，那里有比绝望更深的情感，如落羽一般轻轻飘落的悲伤。真是……傻孩子……或许你会感到安慰，毕竟你的付出，正在生效……
    与栏不禁一叹，即随擎赶赴沁恩宫。
    身后，极品碧螺春，在桌上孤独地冉冉生香。
    到底，自始至终，一口未饮。
    茶虽好，确是孟婆汤。黄泉路引，一梦魂归。
    擎，只在乎对他有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