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惨白。
    世界随着慌乱的脚步震颤不已。苍白的天宇似塌陷般于眼前压下，那个人……一闪而过却清晰无比的白色的侧影。即使是晃眼到充满侵略感的满目银辉下，依旧无法忽略的白色身影。
    模糊。却是如此的安定。
    “……”血从嘴角流下，心跳渐趋平缓。大口大口地喘息，与栏已经顾不得擦拭唇边源源不断渗出的血液，她只想抓到她！那个夜夜夜夜出现在自己梦魇中的女子。
    与栏向前走，脚下是坚硬的纯黑泥土，寒气混杂在白雾中升腾而起。
    恍惚间……她，似乎转过来了……
    “你……”与栏只来得及向前伸出左手，这个动作极缓慢如同时间被拉长。右手已经反射性地挡在眼前。
    星辉从指隙透进来，平行顺直的光刺得与栏无法睁眼。
    渐渐周围暗淡下来。
    纯粹的黑暗。
    连呼吸都清晰无比的黑色静默。
    右臂无力地下垂。
    又……让她逃了么……与栏失神地站在原地，脚下是包容万物的虚无，深邃地让人恐惧。但是与栏在轻笑。呐，这次……我看见你了。
    就在那一瞬间，透过重重叠叠的光线，看见了你。
    梦中相随18年的你。
    素描般的隐约轮廓，你前额中央的光芒璀璨耀眼，世界刹那辉生灿烂。
    与栏双拳握紧：“但是，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我不值得你相信么。为什么只是出现，却不肯留下片言只字。”
    冷……
    与栏诧异地回头。
    脚下桎梏的感觉是——
    雪！及半膝之深的白色落雪。纯白无暇。
    怎么？与栏忽然一慌。心脏猛地一下紧缩。
    刺锐的疼痛。像极了利剑贯穿心脏的疼痛。眼前，远方，落满积雪的尖顶教堂，硕大的十字在视野中晃了个天翻地覆。
    眼睛瞬间失明。
    有人在靠近。一步、一步、脚下雪花挤压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地响起。这个人，离她这么近。
    与栏无力反抗，身体丝毫不能动弹。
    感觉被人从地上抱起，恩……很温暖的怀抱，淡淡的茶香萦绕鼻翼。来人的身体在上方形成些许的压制感。
    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的脖颈不禁瑟缩一下。
    是什么？
    那么冰凉。搭在脖颈之上。陌生的温热气息一下灌涌满这狭小的空间。
    与栏本能地一颤。
    那……那是……
    ·（空行可能会随网站排版而消失，点个·表示空行）
    “……”
    “疼。”
    ·
    床上的人猛地坐起身。
    夜，静谧无声。
    与栏摸了摸右侧脖颈的偏下方。
    不住起伏的双肩，心潮尚未平静。
    一抬手腕。01：00。
    比往常晚了一小时。与栏想。驾轻就熟地摸进浴室，深夜淋水的声音分外清脆。等她整顿好自己，已然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自若。
    今天的梦境不寻常。与栏一边揉擦着半干的短发，一边暗自思忖，那个人，不是她，是……第二个入侵者么。入侵者？与栏为这个称呼失笑。从幼年起，便生生不断的梦魇，那个女子，那似乎根植于生命基底的存在，无法逃脱，无法抗拒。那……今天突然接续的另一段梦境呢。那个人……
    “咚咚。”
    窗帘被拉开。落地窗开合间，夜风贯入，窗帘晃出优美的弧度。
    “不能走正门么？”
    “这边比较快。”来人不客气地对着大床仰面躺下，被与栏丢来的热毛巾蒙住了脸，声音蒙蒙的，“还是你想半夜三更把人都吵醒？”
    “……也对，你从不走寻常路。”
    “恩？”前一秒在床上慵懒地伸懒腰的人一下子跳到了与栏面前，声音一沉，“怎么弄的？”
    与栏一别头，拍开季然想再次拧住她下巴的手。
    她仰头微微一笑：“血能让我心安。”
    季然有一瞬间怔忪，半晌，讷讷地说：“所以，你咬破自己的唇？”
    与栏点头。
    虽然有点疼……不过那时若不如此，便回不到现实之中了……吧。不对。最后的触觉在她脑海中回应，那个人……在她掐断梦境前就停止了动作！他（她）并没有……
    与栏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并没有在意到季然在嘀咕着什么。
    季然也有点浑。她看着与栏，低喃的声音好似魔咒：“血么。如果……我的血也能……”右手上移，食指与中指抵在颈间的动脉上，一用力！
    “啪!”手被拍掉。
    季然怔怔地看着与栏——刚破坏了她的举动的人。
    淡淡的目光盯着季然，与栏开口：“你在做什么？”
    “呃。”季然呆了。尴尬地干笑两声，说道：“与栏，你不会是每天都那么折腾自己吧。”
    “被发现了？”与栏语调轻快，倒有一分调傥的意味，“的确是。”
    一语敲定。
    她每天都……不，她已经不是她了，与栏只是个人类而已。季然纷乱的思绪没有给自己太多的帮助，想起自己刚刚的荒唐行为，季然一抿唇。无论如何，自己都不想她再卷进原来的事事非非。
    与栏注意着季然的表情，兀自继续道：“只要一个小时，它便可自行康复。”
    季然含糊地答应了一下。
    默了。
    季然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与栏的眼睛。季然曾经说过，与栏的眼睛，太过清澈明亮，清亮地映透灵魂。
    “我……”季然支支唔唔，“你，你今天怪怪的，与栏。”
    “是么。”与栏好整以暇地坐在靠椅上，单手支肘。月光映照上她的半边脸颊，安静地散射着光。并不多作言语。
    季然一瞥，心里惊了半拍……他们……竟是如此想像。樱的模仿能力本就是顶尖的，只是没想到，这么久了……你……还是没有忘记他。即使记忆走失，身体仍执着地保留着他的信息么。相同的动作，一模一样的效果……优雅从容。
    “季然。”
    清凌的女声止住了季然开窗的动作。
    “季然。”与栏重复了一遍，加了三个字，“不要逃。”
    听见身后及近的脚步声，季然有些恍惚地闭上眼，手，收了回来。她知道她站在她背后，她一直无法违抗她，一直，一直，都是无法违抗。
    “季然，你知道么，我从小继续着一个梦魇，我在寻找我的答案。可是，我没有找到。”与栏平静的语调不见波澜，“我觉得我在等一个人，从出生，便在等待……一直等，一直等……直到你的出现。”
    逆着光，与栏微眯起眼，看着面前清瘦的背影，她的指尖顺着季然的长发一路下滑，声音忽然很轻忽，很轻忽。
    她说：“季然，还好我遇见了你。”
    发丝在指壁左右一晃。
    与栏收回手，她在等待季然转身。
    ·
    “姐。”
    季然的沉默终于在听见与栏的那声称呼之后崩溃。她僵硬地转身，月华披在她柔顺的长发之上，这是……光影的错觉么？与栏稍稍吸气。
    眼睛正前方。
    季然的手臂笔直地伸在自己面前。
    五指自然张开。
    “季然，你的头发……”
    “本来面目。”季然的脸隐在阴影里，不安在语音中扩散，“与栏，你不怕么。”
    摇摇头。
    “纯白的发色，很好看呢。”与栏微笑。
    “我……并不是人类。”停顿一下，确认了与栏认真的表情，季然继续，“你所处的世界，仅是凡帝皇掌管的凡间，与此同时，在异次元空间存在着另外两个国度——冰涵帝国、白骆之城。而我……我是冰涵的子民。”
    “与栏，我的名字是豫。你要记得，我的名字是豫。”
    “国别又有什么关系呢，最重要的是，我找到你了不是么，我找到你了，与栏。”
    “你想告诉我，这是轮回么，豫。”与栏轻叹，“轮回……不过是，费尽心力地，回到了错误的起点。”
    “不。”豫的颤抖无法掩藏，“不会的，这次不会的，与栏你要相信我，请你相信我好么，与栏。请一定，一定相信我，我要保护你。”
    有点慌张有点语无伦次，到最后竟带上了点恳求的意味。
    “豫，你知道么，有一种感情，凌驾于血缘，比朋友更亲密，比恋人更值得依靠。”与栏轻轻摸了摸豫的头顶，似乎带着安定的魔力，“从我看见你，我便知道，那是存在的。”
    “与栏……”
    “豫，我并不确定你是不是我在等的人，但是我知道，我不会再孤单。你也是一样的，对么？”
    “恩。”豫停了很久，与栏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却像是在透过自己看着另外一个灵魂。梦呓般地：“真的……一点都没变呢……”
    “豫，你说什么？”
    “没事。”豫拼命摇头，继而手悬半空，她说，“与栏，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姐姐。”
    曾经是你照顾我，如今，请让我来守护你。
    “从刚见面就已经是了。”与栏笑。
    双手刚要交握——
    “呯——”
    狂啸而入的风，碰破的玻璃窗门，白色长袍在风中肆意张扬。
    豫骤然抬眸，眼眶睁大。逆袭的白发拢没了脸颊。
    然后她听见身后有个声音响起——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