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 番外 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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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随著毫不拖泥带水的命令,迹部昂然跨出学堂,一副王者气派尽显。
“扑通!”
没走出几步的迹部王子僵硬地回头,看见扑倒在地上的伴读向日拿委屈又无辜的眼神看著他,而忍足早已奔到向日身边,低头查看向日的情况。
原来向日不小心踩到了松掉的绑腿布,豪迈地来了一跤。
这时候!这时候!!!
迹部黑著一张脸,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刚刚接手一些简单事务的迹部王子心中本应当华丽丽的开幕,就这样乌龙地被破坏掉了。
八岁的迹部真的良久也吐不出一个音。
在忍足的记忆中,迹部极少有出纰漏的状况。虽然这次的错并不在他,却不能阻止这件事成为他们长大以後的笑料。每当提到这件事的时候,迹部黑著脸一副想阻止却一下子泄了气的表情,更是有趣。尤其是在手冢面前,他就忍不住想捉弄後来的国王迹部。
可是那时候岳人摔得太频繁了……忍足心想。
当时他们因练武和身份的改变,每天必须用布带从裤腿到脚全部绑好。不知怎的,平时做事都很清楚的向日,绑腿却总是中途松开,然後在大家和本人不注意的时候,就让向日摔倒。甚至连乾丞相都亲自指导过向日该怎麽绑腿,可是向日打的结却还是怎麽看怎麽奇怪。
谁又能预料到,几年以後,成为医道圣手的向日,包扎时简洁俐落结实漂亮的打结叹服了一片人。
总之这是一个始终无解的谜团。
然後忍足便忆起那时候的事。
他们本是先王甄选出的王子伴读,都是孤儿出身。可是八岁那一年,乾丞相却突然意外得到了向日出身的线索。
声名显赫的医道世家,经过验证,向日岳人确实是世代人丁稀薄的向日家唯一的少主。
向日不再是伶仃孤苦,可他却仍旧无依无靠。昔日朝夕相处的玩伴,就和他们所陪伴的王子一样,成了他遥不可及的尊贵的人。
更何况,不必再背负孤儿身份的向日,依据法例,便可以离开皇城,回到亲人的身边。
过几日,他不确定具体是哪天,向日就可以和皇城里另一批服侍期满的侍从一起,离开皇城,去得到他本就应当继承的东西。
夜幕降临,忍足抽出一把箫,在屋顶上低低地吹奏起来。
音肖主人,婉转低沈,哀伤难舍。
他在屋顶上吹了许久,又坐了许久,风拂过他,似安慰一般。
回头要下去,却发现向日站在下面,已不知站了多久。
他走到向日身边,蹲下身,细细地替向日绑好腿,一边嘟哝著:“以後小心点,保护好自己,别老受伤。”
向日一言不发,低头凝望著他。
他直起身说“我回去了”,转身离去,向日只是一直目送著他。
之後两天,本和他一起陪在王子身边的向日始终没有出现。他们还是隔寝而眠,晚上他听得到旁边房间里的声响,可当他早上进去的时候,那儿已然人去。
第三天,他忍不住问:“岳人呢?”
迹部在案桌上头也不抬:“凌帘殿。”
凌帘殿,处理皇城内人员安排的地方,正是这两天办理侍从退籍的地方。
忍足却不知,在他二话不说狂奔出去之後,迹部抬起了头,狡黠一笑。
他只知道,如果不够快,他会见不到岳人。也许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
当忍足赶到凌帘殿,左顾右盼之下竟不见向日的身影,顿时惊慌失措。直接闯进殿里已经十分失礼,直奔上殿内的台阶冲在那儿主持登记的乾丞相而去,更是令众人惊骇。
这时,乾丞相的背後探出一个怀抱记录簿帮忙等级的小孩儿,冲忍足邪傲一笑,惊得忍足一下子急刹车。
那确实是岳人……虽然还有一段距离,可忍足擦了擦眼睛,他绝对没有看错。
要离开皇城的岳人,为什麽还要这样冲他笑?忍足一边走一边疑惑地想。
走近前,向日还是笑岑岑的,不待忍足开口,反手拿笔往忍足头上就是一下。
这一下敲得忍足对目前的状况一头雾水:“你,你不是要走吗?”
向日摆了个“孺子不可教”的神情:“谁说我要走了?是丞相要我来这里帮忙而已!”
“真的?”他企盼这千万别是个玩笑。
向日瞪他一眼,不停下手中的笔,刷刷刷地对号记录。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忍足愣了好一阵子,最终一把紧紧抱住了向日,直到脑袋被某只笔不停地敲,才被向日身前的乾给拽了开来。
那後来十几年,向日在潜心学习家传医术的同时,逐渐接管了皇城内部事务。忍足觉得,那次凌帘殿的帮忙,是岳人向上走的台阶。尽管那天他在那里丢尽了脸,他却毫不介意。
二十一岁的时候,忍足和向日成为新王迹部景吾的左右手,时常有机会在迹部眼前上演伉俪情深,刺激某个孤家寡人。
不过,对於迹部国王,也是该立後的时候了。
可惜,这位王却一心勤政,对於国母之位的归属丝毫不关心。
他们和各位大臣,不断找来才子佳人,可是迹部对那些人不屑一顾,真的是不屑一顾,对他们煞费苦心找来的人连见都不见!
单纯的“相亲计划”遭遇严重阻力,他们开始在政事上寻找突破口。很令他们惊喜的是,手冢国光恰如其分地在此时出现。
承袭了贵族血脉,但已然家道中落。云游各国、周游四方、见识天下世间百态的手冢,在他们的设计下,一步步完成了迹部所交付的苛刻任务。严谨缜密,为人一丝不苟,尤其是在与各国交流方面,手冢有著他们无法比拟的优势。
眼看迹部愈来愈器重手冢,忍足和向日除了不断在适当时候退出,以便让二人独处,还经常制造给二人交心的机会。
这样的几个月以後,他们终於得以在国王婚宴上,一片欢天喜地的礼乐声中,灌倒了某王。
看著追随了十多年的王终於花开蒂落修成正果,至今想来都有一种难言的喜悦。
在那之後,对整个冰国而言,有一大不幸与一大幸事。
大王子大石感染瘟疫,因王子有意隐瞒,导致发现得太迟,不治身亡,连向日对此都无能为力。
小王子菊丸有一股天生的灵性,若是培养得当,将来的冰国只会更加鼎盛。
对於他们二人而言,自己的孩子凤的降生,自然也是一件喜事。
又过了十多年平静的日子,天下不复平静。立海蚕食鲸吞,终於轮到了冰国。
战事起起落落。亲手将自己的孩子送上战场,却听闻唯一的王子失踪;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发现前线的指挥官竟是失踪的王子,又为凤的下落而忐忑;可在谁都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国王王後的双双殉国,把所有人脆弱的神经拉得一碰即断。
在仁王刻意封闭消息之下,九个月他们都无从得知那两位挚友──姑且僭越地说是挚友──他们的孩子是死是活。
再一次见到,那孩子的身份,是立海这个天下唯一的国家的,未来的王後。
他们选择了留下。
八年之後,菊丸给他们带来了凤的消息。
又八年,他们参加了菊丸的葬礼。
如今,他们,已不必,再留在这个皇城里了。
遥望在其中度过了大半辈子的宏伟建筑,忍足轻轻开口唤著出神的向日。
“走吧。”
“走……。”
向日跟著转身,不再回头。
大步疾行中,呼啸的风声在耳边盘旋,仿佛某种留恋的歌,仿佛某种庄重的告别的礼。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