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阴魂不散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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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晚饭后,包拯给张龙写了一信,命他设法了解一下熊飞虎家的情况:熊妻是否真的病危?以及赵文甲夫妇在岳家的活动。了解之后,及时来此告知。另,考虑到这次办案,多和女眷接触,为了方便,需偕女牢看守张云芬一并前来。书信写毕,封好,命随来的捕快连夜赶回县城,交与张龙亲收。
包拯就睡在客厅的里间屋内,捕快走了以后,他倚在床栏上歇息一下。整整一天,头脑里没有半刻消停过,也真够累的,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冷不丁的醒了,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拉开门,望望天上的星月,怕是子时都过去了吧?此时,他已没有一丝儿睡意,可又无事可做。这些年来,包拯审理的大大小小的案子,有一百多件吧。他从中得出一条重要的经验,那就是:办案的过程,就是了解情况、了解人的过程。了解的情况越多,对有关人员的为人行事、脾气秉性,越是熟悉,推断起来就会减少差错、接近事实。可是,现今这么晚了,去找谁了解情况呢?哎,想起来了!那两名守灵的老仆人,他俩准是还在挑灯熬夜。对,去找他俩谈个痛快,也可在灵堂两内室——即赵百万生前的书房和卧室,翻检一番,若能找出一些来往信函,或生活札记,那就更是不虚此行了。
包拯提着一盏灯笼从屋中出来,往东跨院走去。秋虫唧唧,夜风习习,凉飕飕的有些寒意。万籁俱寂,静得疹人。东跨院的小门虚掩着,一推,发出“咯吱吱”的声音,一种无名的恐怖袭上心头,顿觉后脊梁冒出一股冷气……包拯到这时,才想起老仆人讲的闹鬼的事儿,可他还是大着胆子走进了长长的东跨院,遥望灵堂,那里牛明半暗的灯火,配上树叶的簌簌声响,平添了阴森的气氛。
刚刚往里边走了几步,只见有条身影倏忽一闪,躲到荷花缸后边去了!包拯不由得心上“咚咚”地跳了起来,那是人是鬼?自己是进是退?若是守灵的老仆人出来小解,看见自己被吓了回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可是……包拯伸直胳臂,把灯笼举到前边,硬是朝荷花缸走了过去,刚一绕到缸后,猛地站起一个人,不,站起一个鬼!那鬼同躺在灵床上的尸体,长相完全相同,身材、嘴脸、大呲牙等等,无不一模一样。当那鬼回手打掉灯笼那一刹那,他面颊上那颗大黑痦子看得清清楚楚!
鬼魂不见了,包拯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为何身子竟颤抖起来……
包拯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前院客厅里来的。返身插上门以后,兀自心跳不止,坐在椅子上,长长出了一口气,浑身像是散了骨架似的。
人们平常谈话当中,常用“活见鬼了”来形容不可能的事儿,可刚才自己亲眼目睹的情景,那是千真万确的呀!莫非真个有鬼?那么,传说的阴间世界也真个存在?什么投胎转世、无常索命、判官定生死、十八层地狱等等,都不是无稽之谈了?直到寅时将尽,包拯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早饭时,包拯问起赵文由鬼魂出现的事儿,赵文由默默点头,说有四五名仆妇丫环以及继母,俱言曾经见到过。究竟如何,他也不得而知。
包拯说:“阴魂不散,这是衔恨申冤,验尸结果也是中毒身亡。你作为长子,全家主事之人,对此有什么看法?以你看来,投毒者可能是谁呢?”
“这、这个……”赵文由仰起脸来,眼泪汪汪地说:“对此小民实是无可奉告,恳求大老爷详察明断,将凶手查出正法,以慰先父在天之灵!”
包拯:“有人讲,是你们兄弟为了争夺财产,将老人害死的。”
赵文由微微苦笑:“依小民来看,此说不合道理。争夺财产,该是兄弟箕豆相煎才是,怎会害死老人呢?再者,今年春上,先父在寿诞宴席之上,曾讲到他老人家百年之后,遗产如何分配,在座的母弟妹等诸人均不曾有何异议。事后,父亲亲笔立下遗嘱,用印盖章,由继母妥善收藏并已知会族中长老、保正等人。既然分配已定,又如何争夺呢?”
包拯觉得这位赵家长子所言也不无道理。当然,最后结论必须在深勘细审之后,方能得出。今日准备传问诸位女眷,让赵文由通知其继母将遗嘱一并带来。
丫环将沈氏送进客厅后退下。
沈氏也就三十二三岁的样子,江南湖州人。十七岁时,其父生意倒闭,她作为抵债给赵有田作妾。包拯见她目光恍惚,眼泡红肿,脸面上罩着一层哀怨悲戚。问她什么,她都摇头不知,再问,便嘤嘤啜泣了。看来,心事很重。这也难怪,她远离家乡故土,抵债作妾十五六年,好不容易熬成了正室,刚刚两年,老头子竟撒手归天了,自己又没有生下一男半女,今后能倚靠谁呢?
沈氏将老爷子的遗嘱交与知县老爷。
赵百万对遗产的分配,很是详尽、准确,也不乏周到。拿“地”一项来说吧,除了写出某人多少亩之外,还注明是哪一块地,坐落何处,四周的邻地。不仅如此,并简要地说明这样分配的理由。比如赵文由名下是一千二百亩,因是长子,本来就应多分一些,更因他循规蹈矩、守业有靠。二子赵文甲名下一千亩。只因他非守业之人,多分也是多卖。三子赵文申名下是八百亩。因其不喜务农,也不善经营,望他考取功名,走上仕途。女儿赵文思虽已出嫁,仍可分得六百亩。妻子沈氏已跟随多年,除分田六百亩外,布庄归她所有。妾杨氏,年纪尚轻,令其改嫁,给予四百亩,作为陪送,已相当不少了。
其余四百亩,捐赠族中祠堂一百亩,村中义学一百亩,十名远支侄儿各二十亩。
粮栈归长子赵文由经管,收入首先用来修缮墓地、过年过节应酬亲朋,资助本族、本镇中可造就之英才等等。余下由其支配,其他人不得过问。
落款赵有田,三月十日,盖了印章,还按了手印儿。包拯看完了遗嘱,觉得赵百万对遗产的分配,大体说来,比较公平、周全,族里、镇上,以及远房的侄子们也全都照顾到了,谅必会得到他们的一致赞同。
包拯将遗嘱退还沈氏,问道:“可曾对子女们宣布?”沈氏摇摇头,说:“老爷子过寿日那天晚上,在我屋里写成之后,锁进柜里,嘱咐我要妥善保存。说等他去世之后,请来族中长老、镇上的保正、里正,以及族侄们,当众宣渎。今日是第一次从柜里取出来。唉,可叹老爷子的一番苦心啊!”说着,又抽抽搭搭地低泣。包公让她回去。这位未亡人刚一出屋,便“呜呜”地哭起来。
第二个传来问话的是二夫人。
杨氏,今年二十三岁,名叫粉莲。她皮肉白皙,淡眉毛,双目细长,眼角上吊,薄施脂粉,说不出的一副妖冶媚态。包拯劈头问道:“那天晌午,赵文甲到你屋中做什么去了?”
“啊?这、这……”杨氏万没想到知县老爷会问这个,一时张口结舌,弄了个大红脸,眨了眨眼,才回答说:“他、他是来找他爹的,正在这时,老爷子进屋来了。”
“噢……他爹不会只因为儿子来找,就举手打人吧?”
“这……是这么一回事儿,您老听我说,不过,我这人可不像他们识文断字的能说会道,我说话颠三倒四,您老凑合着听——”
包拯感到这女人是故意利用这些废话,耽搁时间,以便用来现编下面的词儿,果然正是这样。只听她接下去讲道:“二公子的丈母娘病了,他和他媳妇要去探望,找老爷子要点银子带上。”
“家务既已由他兄长掌管,这点小事何必要找他爹呢?”
“这个,他们在外间屋讲话,我在里间屋也听不清楚。父子俩没说几句就吵起来了。”
“嗯,那你又哭个什么呢?”
杨粉莲又被问了个干瞪眼,停了一下,她才叹息一声:“唉!我是难过自己怎的这么背兴!二公子头一次到我屋来,巧不巧,就被他爹又打又骂,不知情的人,还兴许说是我挑唆的呢,那可冤死人了!”
包拯注意到她话里特别强调的是“二公子头一次到我屋来”,真可谓是地地道道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很明显,没有证人证物,杨粉莲是绝不会承认她与赵文甲的奸情;而只有突破了这一关,才能进一步追查谋杀赵百万之事。包拯本拟立即传问杨氏的丫环,可又估计到丫环怕是早已被她收买、叮嘱过了,不会轻易地就讲出实情的。看来,眼下只能暂缓。不是有句话:欲擒故纵嘛!
第三名传来问话的,是赵文思。这位姑奶奶今年二十一岁,长着一张娃娃脸,一双大眼睛,别看已是出了嫁的人,言谈举止还是个大孩子。
谈了几句话之后,包拯问她,前几天为什么同父亲大吵大闹?
她憋不住“卟哧”笑了,接着便讲出了那天吵闹的经过:
女儿问:“老爹,听说你已经立下遗嘱了,分给我的是哪些呀?”
父亲笑嘻嘻地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早就没你的份儿了。”
“那可不成,出嫁了也是你闺女呀!”女儿又是撒娇,又是耍赖。
父亲无可奈何地:“好吧,那就把布庄给你,还不成吗?”
女儿嘴一撇:“哼,布庄原本就该是我们的了。人们都讲,这三年的工夫,你女婿给你挣出来两个布庄呢!”
“嚯!不害羞,看把你男人夸的!”
女儿:“除了布庄,田地再给多少?”
“你呀!你要田地做什么?告诉你,经营田地同做买卖一样,不内行的人,照样上当受骗。田地就没你的了!”父亲说罢一挥胳臂,女儿便哭闹起来。
老爹反而笑了,说:“别哭了,别闹了,我哄弄着你玩呢!亏了谁,也不能亏了我宝贝闺女呀!实话告诉你吧,不给你田地,我把粮栈也给你了!”
“真的?”女儿破涕为笑,“你说话可要算数!”
“那当然了。你可对谁也不能讲,记住了!”老爹爹转过脸去,又叮嘱丫环小莲,说:“方才我和小姐讲的话,你一句也不准传出去呀!”
赵文思将与父亲“吵闹”的经过学说了一遍,包拯听了之后,心中有些疑惑,这和遗嘱上写的,怎个不一样呀?是女儿说谎,还是做父亲的又改了主意?于是,又接着问道:“那日在寿宴上,你父亲关于遗产分配是怎么讲的?”
“爹爹说:‘人过百年,终有一死。我要事先立下遗嘱,免得日后你们为产业争吵不休,惹得亲友邻里耻笑。你大哥是长子,理应多得一些。另外,我还要考虑到你们的行为秉性,与守业的关系,不能完全平均。不过,你们尽可放心,人人有份,不会相差太多。’我老爹就讲了这些,至于谁人多少房,谁人多少地,并没有讲到。”
包拯想到遗嘱上的分配,觉得兄弟三人分别得到田地一千二、一千、八百,相差不算太多。女儿虽然没有得到布庄、粮栈,可分到了六百亩地。总的来看,遗嘱上所写和寿宴上所讲的大致相同。
后半晌,包拯在赵文由的陪同下,到赵百万生前的书房、卧室,翻检出来一些书札,然而,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然后,又传问了几句仆妇,也没有什么所获。晚饭之后,包拯坐在桌前苦思冥想好久,始终也找不出头绪……
正在这时候,张龙和那名捕快,以及女牢看守张云芬,从县城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