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明月庵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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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当日便升堂鞫审黄玉丹。
这个年轻人在衙役三班高喊的堂威声中,被带了上来。他昂首阔步,没有丝毫的恐慌和畏惧,口气很硬,坦然承认老尼姑束恒是他弄死的,为了替父报仇。柬恒不仅占有他传家之宝(两幅名贵字画);还狠毒地害死了他的父亲。与小尼姑度厄的关系,也是直言不讳,两相情好,已经谈到还俗、成亲的事,但绝无苟合行为。至于束恒之死,则一口咬定,同度厄没有任何关系,天大的罪,完全由他个人承当。
讲过这几句,再问什么,也不张口了。
问他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束恒是害死他父亲的凶手?他不吭声。又问他那天夜里度厄不在庵中,你事先知不知道?不知道,被她发现了怎么办?若是你事先知道她进城探父,当夜不回来,那又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她告诉你的?度厄知不知道你仇恨她师父?等等,他都是一声不吭。包拯耐着性子又问:“你既然有确切把握,肯定束恒是害死你父的凶手,为何不来官府告发呢?”对此,他不仅不加理睬,还恶毒之极地瞥了县令一眼。这一读文习武的年轻人,当然知道杀人偿命这个基本常识;被捉之后,怕是就已准备一死,而自己觉得死得足以自豪自慰。对这样一个人,任何刑法都难起作用了。若打算从他肚子掏出一些有助于勘破案子的东西,则必须从心理上、精神上把他摧垮!包拯思虑到此,便怒气冲冲地拍案而起,喝道:“大胆狂徒!你竟无视朝廷律条、无故杀人!说什么替父报仇,那束恒根本就不是毒死你父的凶手!”
“嘿嘿嘿……”黄玉丹冷笑几声,轻蔑地一撩眼皮,说道:“请问贤明的大老爷,你又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毒死我父的,就一准不是束恒呢?”
包拯心平气和地说:“你村赵大伯将你父拉回来时,讲的那情况,你还记得吧?第二天一早,衙门派人去现场察看,一把酒壶,两只酒盅、两双竹筷,以及鸡骨鱼刺都还在呢。你父起晌以后就出门了,大车拉他回家的时候,天都黑了,再从他中毒至死的时间上推算,他同凶手一起吃喝当在一个时辰左右。你想,一名出家的尼姑,能够同一男人坐在离大道不远的树下饮酒谈心那么长的时间吗?”
简单的几句话,把这个死硬的小伙子说蔫了。他怔怔了半晌,低下头去,心里嘀咕起来:我怎么把这个茬口忽略了!难道我真的杀错了人……
以前,黄玉丹听人说他父亲与尼姑私通,认为那是恶意侮辱。不料,今年春天收拾屋子时,在墙角堆放的破旧杂物中,发现一个蓝布小包,拂去蛛网灰尘,打开一看,原来是昔日他父写的一些诗文的底稿。其中一篇写道:“名山古刹百花锦,春风轻飚人禅林;名家书画共君品,明月临床最销魂。”玉丹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这个苦涩、压抑就甭提了,真让人恶心死了!玉丹曾同小伙伴去百花山玩过两次,依稀记得阳坡上有座明月庵,难道父亲他、他真的……到看第三遍时,他把眼睛盯在“名家书画”四个字上,良久之后,又翻了翻别的,都是些香艳诗稿。
有这么两句,又引起了玉丹的注意:“明月高悬耐清冷,绿珠何堪土下埋。”(黄祖荫珍藏的两幅名画之一,便是绿珠坠楼图)黄玉丹经过剖析、推理,归纳为这般的发展程序:父亲游山玩水,结识了明月庵一名尼姑,为了显示自家的富有、高雅,便偷拿了祖父珍藏的名家书画,去庵中与她一起品评欣赏。后来,那尼姑起了黑心,用偷、骗、赖等无耻手段,将画匿了起来。父亲自是大怒,在庵里到处翻检,也未找到,估计她一定埋藏在什么地方了,争吵不休,并扬言告到官府,于是,尼姑便下了毒手——他越琢磨越合理,认定了准是这样!黄玉丹本就沉默寡言,再加上此事关系重大,所以并没有将自己的发现和判断告知母亲,而是谎言去县城谋了差事,便于夏初上了百花山。
黄玉丹以准备赶考为名,在宝塔寺住下来,第二天便去了明月庵。束恒正在洒扫院子,抬头见一施主进门来,顿时脑袋“轰”的一下,活见鬼了!心头“咚咚”地跳了不停,后脊发凉,双腿发软,这不是黄克强又是哪个?刚欲呼叫,那人已走近一些,才看出是一年轻后生,不过二十岁上下而已。后生抱拳施礼,说是为母亲还愿来了。束恒愣怔怔地点点头,便带他去佛堂,在后生行走、叩拜的过程中,一直偷偷打量他——中年尼姑异常的神色、举止,黄玉丹无不一一看在眼里,他越发相信自己判断的准确无误了。
出佛堂之后,束恒问起施主贵姓,后生说姓黄。束恒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不禁暗忖:肯定是黄克强之子。他是不是听说过我同其父的关系?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那么,他来此究竟是何目的呢?
黄玉丹问起本庵有几位师太,束恒说去年收一小徒,今日打柴去了。玉丹点一点头,心中暗忖:去年收的徒弟,那么,我父去世之前,这明月庵中只她一人了……
黄玉丹这些回忆,不过是眨眨眼的工夫,只听县令说道:“本县方才所讲,只是其一而已;其二、其三,还可讲出其四来。皆因眼下正在审判毒死你父一案,故而不便一一讲明,实话告诉你,毒死你父之人已大体查明。本县劝你为使真正凶手服法,一雪杀父之仇,把真情实话,全部讲出来。”
黄玉丹一听说毒死父亲的真正凶手,已大体查明,又是欣喜又是悔恨,悔恨自己太莽撞了!
那天夜晚,黄玉丹闯进老尼屋中,吓得束恒脸色煞白,抖动着嘴唇,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要干、干什么?”
“我要为父报仇,讨回血债!”
“你父亲不是我毒死的,真的不是!”——束恒这句话,在黄玉丹听来,不啻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然,她怎么知道父亲是被毒死的呢?不禁冷笑两声。正沉吟间,又听老姑子说道:“我同你父交往多年,情谊深厚,怎么会毒死他呢?”
青年后生尽力将脸上的凶煞之气消隐下去,点了点头,说:“那,就请你把我父亲那两幅画交还给我吧。”
“画?你父亲从来没有交给我什么画呀!真的,你想,那么名贵的东西,他怎么会交给我呢?难道你不知道,你父早已将那两幅画送与……我、我真的不知道。”老姑子心慌意乱,说话一再露出破绽,她这两句解释,岂不恰恰证明她对这两幅画知之甚详。
黄玉丹见她瞪着两眼说瞎话,再也压不住心头的仇焰恨火,“嗖”地拔出匕首;束恒吓得大叫一声:“救人呀”黄玉凡扔掉匕首,扑上去,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掐死之后,黄玉丹在屋中各处寻画不着,蓦地想起父亲诗中那一句“绿珠何堪土下埋”,既是埋在地下,必定在她屋中。玉丹经过观察、推测,认为埋在床下的可能性最大,于是拉开床,撬开砖,挖掘起来。可直到快天亮了,连一点影子也没有。为了得以再次前来挖掘,就布置了奸杀假象,这样可使官府的人一到现场,便会做出逼奸扼死的结论,而不再往别的方面去探究了。
黄玉丹从发现父亲诗稿到扼死束恒、以及二次进庵搜寻名画的经过,统通招供出来,并主动讲了偷窃魏大刀鞋子的事。时已过午,便退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