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上卷 风过云舒 第一章 左右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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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站了,到站了,一个个的都麻溜的,快点,快点,赶紧下车,后面那个,后面那个,就说你呢,赶紧的啊,都睡一路了,快醒醒•••”林朔风还有余下的几个人就这样被赶下了车,六个小时,这是林朔风长这么大第一次坐这么久的客车,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不小的考验,尤其是膀胱,找厕所,竟成了他踏上这片热土后要做的第一件事。
“大叔,这附近哪里有厕所”
“呶,看见那蓝牌子了吗,那个就是••••“
“谢了,大叔“林朔风像是吃了兴奋剂的似得背起行李朝蓝牌子窜了过去。
报摊的中年男子看着他的背影自语道:“年轻人哦,真好”
“嘿嘿,那小孩,不认识字啊,没看见写的啥呀!”林朔风被厕所门口的一张桌子拦了下来,桌后的大妈高举着手指,顺着她指的方向,一块小黑板上歪七扭八的划拉着一行字:“厕所收费,小便五毛,大便一块”
“上个厕所还收钱啊”
“啥,收钱,不收钱谁打扫啊,不收钱东西坏了谁修啊,你以为这是大野地呢,随便撒,上不上啊,不上赶紧走”林朔风的脑子被厕所大妈怼的短了路,好在膀胱的呼救让大脑瞬间恢复知觉。
“五毛”
器官肌肉的松弛刺激大脑产生兴奋,使排泄废物成为一种享受,林朔风在充分的享受这一过程之后,昂首阔步的迈了出去,走到厕所门口的时候,看到厕所大妈正靠在椅子上忘我的扒拉着手里的零钱,天然的野性在他脑子里冒出了个鬼机灵,他悄无声息的走到桌子跟前,猛地朝桌面上挥了一拳,砰的一声,像是半夜里的惊天雷一样,吓得厕所大妈手一哆嗦零钱掉了一地,还没等大妈缓过神,他早就跨过围栏融进了川流不息的人群里。
“长途汽车站向西200米,于北京路与宏安路路口公交站台,搭乘K17路公交车,G大学东校区南门下车”林朔风一边比对着录取通知书上的指示,一边向前张望着,马路牙子上除了一排路灯杆子,连棵草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点站台了,此时的他有点急了,午后的骄阳越发的热情,柏油路上蒸腾的热气在车轮的碾压下汇成一股热流扑向四周,额头上的汗珠在热浪的鼓动下越汇越大终于抵抗不住地心的吸引顺着脸颊奔向大地,他习惯性的用手随便胡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
“二逼,走反了都不知道”
作为一名自认为方向感超强的人来说,这显然是一件丢脸的事,即便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林朔风在站牌前仔细的审视了一番,确保这正是通知书上写的那个,约么着十几分钟一辆贴着K17路字样的草绿色公交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师傅,这趟车是不是去G大的”鉴于走反路的教训,他需要在上车前确认一下
“昂”公交司机漫不经心的回答告诉他这辆绿皮车能够把自己带到目的地。
林朔风靠后车厢走了几步,把背包从肩上卸了下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自己则是依着护栏站在一旁,恰到到好处的能让他通过车前后视镜看到司机的模样,眼睛、眉毛、鼻子、嘴唇无论哪一个都只能算是一般,只是恰到好处的被
排布在了的略微清瘦的脸上与新剪得的寸头配合在一起,给炎炎的夏日带来一丝清爽。
“长得挺精神嘛”
公交车一路上走走停停,车门在身后开开关关,毫不影响林朔风对镜中人的品味,抬头、低头、左右观望、不时地用手擦一下额头上的汗丝•••镜中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让他产生丝丝好感,约么着换了两拨人的时候,车再一次泊在了路边,在后门打开的同时,司机在车头微笑的朝后视镜喊了一句,“站着那小孩别看了,G大到了”
司机的话让林朔风意识到自己的不良行为彻底的暴露,刚刚甩掉酷热的脸颊因为紧张涨的通红,再也容不得他多想,抓起背包就从车门径直冲了下去。
等公交车远远的走了,林朔风大喘了一口气,朝自己的眼皮上狠狠的扭了一把,“真没出息”
距离正式开学还有两天的时间,学校里冷清的很,与门前车水马龙的街道形成极大的反差,根据门口警卫大爷的指示,林朔风套上背包迈进了这所改变了他安稳一生的地方。
顺着横贯南北的校园马路一直走,两旁的粗大法桐树挥洒着绿叶给行路人洒下难得的阴凉,白的、白的、还是白的,林朔风一路走,一路观察着两旁建筑物的颜色,红色、红色、求求您老人家感怀我一介学子的满腔赤诚现身吧,人家红大老爷根本不卖面子,一直到尽头压根就没见着警卫大爷嘴里那个花坛路口左拐眨眼就到的红大爷,“还红色办公楼,你丫就算是给我见着个红瓦片也行呀“林朔风气的直跺脚。
“小伙儿,吃水果不“
林朔风拧了拧脑袋,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正靠在门廊打扇子,汽油桶般的大身板上标配着一颗油滋滋的大脑袋,一坨黑压压的头发胡乱的卷在脑壳上,活脱就是《水浒传》里素有母大虫威名“提井栏便打老公头,拿石锥敲返庄客腿”的家暴先驱——顾大嫂。
拖了拖身后的大背包,让双肩享受片刻的轻松后,转身朝这位上下一般粗的“顾大嫂”走了过来,
水果店不算大,约么着不过十几平,估计是还没开学的缘故除了门口的几个水果架上摆了些苹果、蜜柚、西瓜之外剩下的都是空着的,
“给,来块瓜,冰镇的”汽油桶顺手从冰箱里掏出两块切好的西瓜。
虽说已经是阳历的九月天了,可老天爷并没有让天气清爽的意思,再加上从早上七点半坐上车一直到现在自己就喝了一瓶矿泉水还送给了客运站上的厕所大妈,眼前摆着如此冰爽多汁的大西瓜,林朔风的大脑皮层在哈喇子和肠胃的共同唆使下,立即指挥双手抢夺还不属于自己的食物,
一、二、三,三次双齿的上下对合,红绿相依的一块大西瓜便汇成一股冰爽的汁液洪流一般依次冲击了林朔风的口腔、食道、胃肠直至席卷全身。
看着眼前这一幕,“顾大嫂”先是一愣,瞬间“噗嗤”笑了,
当耳廓把笑声汇集给小蜗牛后,连接小蜗牛的高速路马不停蹄的把信息传送给大脑皮层,终于,在脑细胞不足0。1秒的争论后,准备去抢夺第二块西瓜的双手被强行撤了回来。
撤回双手的举动说明脑细胞正式宣布了刚才举动是绝对的错误,贪乖卖萌的肾上腺素迅速响应脑细胞的号召将白嫩、细腻的脸颊染得通红。林朔风羞赧的抬起头,看到“顾大嫂”脸上洋溢着与身段极不相符的温柔笑容,更是觉得不好意思。
“对不起呀,顾阿姨”当“顾阿姨”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林朔风的脑子立即抽筋了,胡乱给人排角色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你咋知道我姓顾?”
林朔风心里“啊?”了一声,还真姓顾,天下的巧事还真多。
面对顾阿姨的提问,林朔风还真有点挠头,总不能说是因为她被自己想象成了《水浒传》里的顾大嫂吧,就在这时,小林童鞋的眼珠子溜溜一转,看到对面墙上挂着“水果皇后顾秀娥,擒敌服贼真巾帼”的锦旗,立马舒了一口气。
“后边墙上不是挂着呢嘛”
“哦?”顾阿姨回头一瞥,哈哈笑了起来,边笑边给林朔风递西瓜。
经过大脑皮层的高级会议之后,林同学实在是不敢再吃了,便和顾阿姨推让了起来,与此同时的到裤口袋里掏摸了一番,左右都是空的,连点纸片都没有,
这才想起了钱包搁在了后面背包里,口袋里的钱除了买车票的,就剩下两块,一块五买了水,还有五毛交了公。正准备退下背包的时候,顾阿姨脸上的笑容立马褪去了不少,捎带不满的说道:“让你吃就吃,阿姨这里别的没有,就是水果多,你是不是嫌弃阿姨西瓜呀”
“不不不,您别误会了,我钱包搁后面包里了,我这是给你拿钱呢”
“今天这瓜,阿姨请你,就当是拉个熟客了”
“那不好意思呀”
“有什么不好意思,1米8多的大小伙子了,吃块瓜还不好意思,你多来几回,这两块瓜不补回来了”
话到这份上,再推就是真不给面子了,于是乎接过递过来的大西瓜,正准备大口报销的时候,忽然意识到点什么,开始的血盆口立马成了樱桃嘴,饶有情致的抿了起来。
比起第一块的三连吞,这次的七连斩就显得含蓄了不少,报销完了第二块,林朔风已经从难耐的暑气中解脱了出来,看到顾阿姨再次去开冰箱准备再拿的时候,他赶紧的说道:“阿姨,我打听个事呗?”
热心肠的顾大嫂听说要打听事,立马回过身来。
“那个,新生接待处怎么走呀,是不是有个红色办公楼?”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走,看到花坛前面那个路口右拐就是了”顾大嫂比划着
“尼玛,尿到家了,连左右都不分了”
再三谢过了水果阿姨,林朔风灰溜溜的原路返回,到花坛路口跟前朝左右一看,又狠狠的捏了自己的眼皮一下,“左右都分不出来,要你有屁用。”
等真的走到办公楼门口的时候,林同学就开始为刚刚遭受过捏刑的眼皮抱屈了,这还真怨不得两只眼睛不好用,“低调“是用来形容眼前这一建筑最合适不过的词汇,从上到下,总不过三层,每一层都有十四个完全相同的老式折页对窗,铁锈漆漆出来的红色墙皮上散布着不少形状不一的灰斑,“低调、确实低调,在这泱泱大国里能把领导挥洒权利的地点安置在这里,足以彰显了育人为本的本色。”一份敬意在林同学的心里油然而起,然而,这栋尽显育人本色的建筑在屈指可数的十几天后变成了林同学嗤之以鼻的对象。
推开虚掩的玻璃门,在门厅左侧的装饰镜前整理了一番后,林同学顺利的抵达了指定地点。
在紧闭的房门上轻轻的扣了两声后,一股寒意伴随着房门的吱呀声扑了出来,在与身上的暑气冲撞后,林朔风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开门的是一个白净的小个子男生,秀气的鼻梁上顶着一副蓝黑色的半框眼镜,泉水似得眼眸在镜片下更为清亮。
“您好,请问,新生入学手续是在这里办理吗?”
“没错,是这里了,请进”
林朔风把办公室扫视了一遍,桌椅板凳、窗帘墙皮全都显示出陈旧的痕迹,只有立在角落里的空调还略有新意,“这办公条件也太艰苦了吧”
秀气小男生名叫姜宏远,是比林朔风高一届的学长,在做过自我介绍以后,递给林朔风一张入学登记表,把填写要求说清楚之后便坐在一旁鼓捣手机去了。
凡是登记,无非就是姓名、性别、年龄••••••之类,多年的求学历程让林朔风对填写登记表颇为厌烦,尤其是在家庭成员及关系一栏,几分钟的功夫,一张铺满了林氏书法的登记表递回了姜宏远手里。
“小孩儿字写的不赖呀”姜学长抖了抖手里的登记表,“要是再认真点就更好了,你叫林su风?”
“那字念朔,大雪满朔北,胡笛又苍凉,里边朔北的朔和我这个朔是一个字”林朔风纠正了一下
“哦,对对,是念朔,李商隐这诗写的是真好呀,把塞北的美景写的是栩栩如生,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大雪满朔北,胡笛又苍凉。啧啧,人家这诗写的,沙漠里扬起做饭的炊烟,长长的河水像落下的太阳一样圆润,面对雪花下满了朔北,一个叫胡迪的人倍感苍凉,好诗,好诗呀••••••”
这一番言论可谓是让人大跌眼镜,先不说作者对不起来,也不论两首八竿子打不着的诗句被硬生生的给捏到了一块儿,就单纯为了这做饭的炊烟,圆润的长河,满是苍凉的胡迪,林朔风就有种想抽他的冲动,心里狠狠的念叨“你丫可真是能装,见过不害臊的,没见过这么不害臊的,脸皮厚的都快赶上城墙了“
林朔风听的浑身难受,朝小眼镜不耐烦的说道“您看完了吗?“
姜宏远没羞没臊的言论总算是停了下来,干咳了两声后,顺着表格一项一项的往下捋,
“你家庭关系这栏不行呀,把你妈也写上”姜宏远说着就往回递,嘴里还不停的显示自己渊博的学识“这家庭关系,可不是单指你和你爸、你妈的关系,你要是有兄弟姐妹你也得填上,你爷、你奶、你外爷、你姥要是和你在一个户口本上你也得填,你可别小看了就这么几行字,那用处可大了去了,万一哪天你有个三长两短什么的,这个可就是联系人呀,哎,对了,下边那家庭联系方式也写全点,固话呀,手机号呀有的都写上•••••••”
“你他妈有病吧,”姜志远的一顿咧咧引发了林朔风压抑的怒火,“你丫的查户口呀,老子写不写管你屁事,老子就一个爹怎么了,老子几长几短的管你丫屁事,老子要不看你那小体格子不经事,早他妈踹死你丫的了”
这阵火彻底烧懵了咱们的小眼镜,好不容易熬过了大一,终于有了在学弟面前显摆的机会,还没逼逼两句,就惹了这么个茬子,这以后还咋混呀。好在小眼镜学长在大学校园的熔炉里练就了一张厚脸皮,面对一个用手指头就能把自个儿戳死的大个儿,依旧摆出老前辈的模样,“同学,不要生气,不就是没妈嘛,不填也没关系,你••••••”
林朔风从小到大最痛恨别人说自己是没妈的孩子,聚满了怒火的右拳朝这小眼镜就飞了过来,小眼镜见事不妙一撇头,拳头便擦过左耳打在了身后的墙上,拳头撞击墙壁发出”哐当”一声,落拳的地方一大块墙皮四分五裂的掉了下来,小眼镜脑袋一懵,觉得整个房子都在晃,“我的妈呀,太他么暴力了“
小眼镜看着眼前的这人,一米八几的大个,一身的精肉,气的发白的脸咋看咋是一只下山虎呀,再瞅瞅自己,简直就一小鸡崽子,再想想那一拳要真落到自己身上,说不定得就躺医院里抢救了。
“同学。不,大哥,有话好好说,我这人说活没遮拦,千万别往心里去,咱都是受过教育的人,可不能用暴力解决问题”小眼镜吓的胆都破了,幸亏脑子转的快,生怕再挨一拳,赶紧服了软。
其实林朔风在出拳的时候已经后悔了,这么多年的寒窗苦读,不仅让他学到了知识,也学到了后果的苦涩,还没办入学手续就打了人,凭这就得被赶回家,自己多年的埋头苦读就算是白瞎了,可是只要有人在他跟前数落他是没妈的孩子,他心里就会点起一把火,拳头总会不由自主的挥出去,好在自己的拳头自己有数,到小眼镜跟前的时候已经减了不少力气,就算是落在了小眼镜脸上也弄不出什么大事,顶多就是疼一下,至于墙上的掉下来的灰皮只能说墙粉的质量太差。
林朔风收回拳头,狠狠的说道:“对不住了啊“
“啊,哦,没事没事“小眼镜赔笑
“还有什么手续要办“
“额,额,没了,没了,在这边签个字就行了“说着哆嗦着拿出一张表,指这一个空白格,“在这边签名”
“别的没了?”
“我想想,我想想”姜学长挠着头皮“还得开个住宿接收票”
等姜学长把开好了接受票拿过来的时候,林朔风瞥了一眼票上的鬼画符,
“姜学长,您的字就这样?”
姜学长是一脸的无奈,说实话自己平时写的虽说不上好,倒也算是工整,但是经林朔风一吓唬,手哆嗦的拿笔都费事,能划拉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即便是吓得肝颤了,臭贫的毛病依旧改不了
“咳咳,这是我自创的姜氏新草,像你这种普通人还领略不了其中的深邃,还不是我吹,就我这笔法搁大唐朝那就是一绝,哪还轮得着二了吧唧的张九日”
“您还真不是吹,别的不敢说就您这二了吧唧的劲儿,别说搁大唐朝了,就搁今儿都没人能比得过您”林朔风眼里满满的鄙视
“得得,你瞧不上眼不要紧,有看得上的,和你谈书法简直就是对那啥弹琴”
“您老人家别说弹琴了,就是弹导弹我都不管,我就想请示请示,我是不是可以请您把我赶出去了“
看在林学弟一脸的不耐烦的份上,姜学长终于把脑子拧到了正题上,“今天就该办的就这些了,别的等正式开学再弄,一会儿去宿管哪里领了生活用品就完活了”
终于可以不用再看到这张表里不一的小白脸了,林朔风深吸了一口气,把接收票往兜里一揣,摔门而去。刚出办公楼没两步,就听见背后喊道“林学弟,等等,你的行李忘了“,姜宏远两手拖拉着林朔风的背包艰难的往外挪,”你里边装的什么宝贝这么沉“姜学长喘着粗气
林朔风一手拽过背包,轻松的挂在了双肩上,扭头就走
“真是个没礼貌的家伙,不过长得还真凑合,“看着林朔风矫健的背影姜学长嘀咕了一句。
从宿管阿姨那里领过水壶、脸盆、毛巾一类的生活品后,林朔风才想起给老爹报个平安,一通电话后,晚夏的骄阳已经埋在了西山脚下,看着窗外昏黄的路灯,林朔风的心里漾了离家的伤感,躺在刚铺好的小二层上,看着天花板,对家、对老爹的思念混在林朔风的血液里流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填满了饥饿的肠胃,打湿了翘长的睫毛,在沉寂的夜里静静的睡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