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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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身襲著繡有金色花紋的黑衣長袍,肩上另披紅絨毛外衣,一把黑色摺扇握於手中。
頎長身子散發著強硬氣勢,就算站在聖皇面前,仍舊高傲不屈地目中無人。
當他展開手中扇,移置臉前擋住嘴唇時,不禁讓人從心底發出一陣悚寒。
黑扇下是一副帶著魔法的面具。
一條條金色黃絲線在黑色面具上,隨著主人心情像紋路般皺起,彷彿施了神力或是邪術一樣令人畏懼。
泉皇子飛快起身,來到杜千云旁,將他拉離開這詭譎的男子身邊。
同時,倆人相當有默契跳到聖皇面前,抱著敵意望向這男子,只恨沒帶刀劍在身上。
一名活了九十多歲的貴族長老,指起那詭譎男子,驚慌結巴喊道:「他...他是...,神官院的祭司大人。」
「祭司大人!」眾臣們慢慢從驚恐中回了神。
泉皇子與杜千云雖然收起敵意,仍不放心,防備盯視祭司大人。
聖皇沉著氣,出聲詢問,道:「祭司大人有五十年沒離開過神官院,今日突然前來,所為何事?」
祭司大人沒回答他的話,道:「好久不見。你老了。」低沉平穩的聲線,透過面具傳入眾人耳裡。
聖皇笑笑道:「你倒是沒變。」
祭司大人不語,他當然不會變。
只有人類才會生老病死。
他不會老、不會病、連如何生,都不清楚。
記憶只從亞娃國度開始才存在。
他記得千年前,天神將他喚醒,要求他使用黑暗力量,守護住在亞娃國度裡的人類,來換取他曾經犯下的罪。
因此,他佈下了結界,將惡鬼趕到黑暗中。
只是,他的力量很不穩定,時強時弱,更不用說離皇城數千里遠的北方戰場,他的力量根本顧及不到那。
可是他不在乎。
人類的死活,提不起他的心思。
會為人類佈下結界,只是因為天神在他記憶裡留下一個訊息。
相當模糊卻又真實的東西,千年來不停困擾他。
而這東西,在這二十多年間,更加強烈;就像剛剛,這心頭的東西又在體內猛力敲打起,逼得他不得不離開神官院來到此處。
像似尋找什麼,但不知道自己要什麼。
一雙深邃眸子,漸漸沮喪垂下。
“美神”
心頭猛然一陣。
為什麼這名字會突然出現於腦海?
祭司大人抬起雙眸的目光,飛快巡視在場眾人。
「祭司大人在找什麼?」聖皇訊問裡夾雜著防禦。
「美神。」祭司大人不加思索應了話。
聖皇淡淡一笑,道:「傳說中的美神,不可能在這大殿之上。」
祭司大人沒有理會聖皇的話,挪動了腳步,走到杜千云面前,定定地凝視這純潔的人。
泉皇子急忙介入,將杜千云護到自己身後。
祭司大人不以為意,亦凝視起泉皇子。
太奇怪了。
眼前這倆人都有神的氣息。
為什麼亞娃國度裡會出現神之氣息的人類?
祭司大人質疑目光盯向聖皇,肯定著,“這人類一定知道原因。”
祭司大人不急著問。
一手扇輕易推開泉皇子的身子,在對方還來得及回擊時,扇便頂住泉皇子的脖子要害,另手輕抓住杜千云的下頷。
杜千幸下意識想起身,衝過去,卻被聖皇壓制住,坐了回去。
「祭司大人。」聖皇不悅道:「朕,看不明白你今晚的行為。」
祭司大人依舊沉默。
他何需讓人看懂他,他只需看懂聖皇的行為即可。
倏然,他消失於大殿之上,眾人目光之中。
祭司大人的出現及消失毫無理由,讓人摸不著頭緒。
一名家臣不安出聲訊問道:「聖皇,這是怎麼回事?」
另名家臣接著道:「足不出戶的祭司大人,突然出現一定有什麼大事將發生。」
「他剛提到了美神。」
「難道他要找美神?」
「可是我們怎麼知道誰是美神。」
瞧他們一言一語,分明是亂了心。
杜千幸悶聲不響;驚疑著:右手疼痛停了,巧合嗎?
「千幸,你如何看此事?」聖皇轉向他,訊問他的想法。
杜千幸抿抿唇,不確定道:「祭司大人不是人類。他剛提起美神,或許他和美神之間有什麼淵源。」邊思索邊說著:「相傳,美神為了光神放棄神之地位,最後卻被闇夜族生物殺死,可是靈魂會轉生,或許...。」
「美神的靈魂已經轉生到亞娃國度。」信皇子搶了杜千幸想說的話;他顯得有些雀躍,道:「本皇子也想知道誰是美神。」目光刻意停在杜千云身上。
泉皇子輕笑出聲,道:「不會是千云。」
「皇弟,你也看見祭司大人對杜千云的態度,分明是有些不同。」
「那裡不同?」泉皇子挑眉回問;剛才他亦是被祭司大人頂住脖呀!
杜千幸幫著接話,道:「確實沒有不同,信皇子多慮了。」
「哦!」信皇子提高了聲調,問道:「難道沒人想知道誰是美神嗎?」
眾臣開始騷動,相互看了看對方。
杜千幸道:「知道了又能如何?」
信皇子道:「當然是要給予他最高的榮耀地位。」
杜千幸否決了道:「還未搞懂祭司大人為何要找美神,我們就這麼莽撞去尋找美神,說不定會害了美神。」
一直坐在信皇子身後的杜子修,突然出聲,道:「雖然不知道祭司大人的目的,不過,與其讓祭司大人先找到美神,不如由我們先發現不是更好?」
杜千幸朝杜子修瞥了一眸不善目光。
「朕手上有美神圖。」聖皇穩穩厚實聲線,再次於大殿上響起。
眾人無不驚訝,尤其是聖皇手中有美神圖,不就代表聖皇知道誰是美神。
想想亦是。
聖皇是最接近天神的人,如果美神靈魂將轉生到亞娃國度,聖皇豈有不知的道理。
「是...天神賜予聖皇的嗎?」杜千幸頓了頓話,小心問著。
「嗯。」聖皇應了聲。
「天神有何指示?」杜千幸不急訊問誰是美神;天神會將美神圖交付於聖皇,必定有更重要的事。
正當所有人等著聖皇開口。
聖皇卻道:「你們全都退下去。」隨即轉向杜千幸,輕聲道:「你留下來。」
杜千幸愣了一下。
「為什麼?」信皇子往前幾步,不滿抗議著。
「放肆,朕做事情,需要向你們解釋嗎?」聖皇板起臉斥著。
信皇子止住步,父皇寵信杜千幸眾所周知,可是他才是他的兒子呀!他雖有不甘,卻也只能暫時咬牙忍著,不情願道:「兒臣告退。」
眾臣向聖皇跪拜後,紛紛退出大殿。
泉皇子轉身離開前,若有所思盯著杜千幸。
杜千幸揚起了嘴角,朝泉皇子和杜千云微微一笑,只見泉皇子垂下眸,避開他的笑。
杜千幸僵著笑臉,黯下了神色。
泉皇子與杜千云一同退出大殿。
剛出大殿門口,杜千云毫不客氣叫道:「笨蛋皇子。」
泉皇子挑起眉,略帶不悅道:「什麼事?」
杜千云邊走邊嘆口氣,問道:「在想什麼?」
泉皇子將目光放遠,憂慮從面容中流出,道:「你認為誰是美神?」
杜千云動了動唇,想猜看看是誰,卻又毫無頭緒,沉默會兒,道:「反正不是我。」
「我也是這麼認為。」
瞧泉皇子如此肯定,杜千云好奇問:「你知道是誰?」
泉皇子又是沉默。
每次見到他如此,答案通常只有一個,杜千云悶悶問道:「你覺得是千幸哥哥?」
「嗯。」泉皇子點點頭。
「為什麼?」
「因為父皇特別寵愛他。」
杜千云明白地點了點頭。
這五年,聖皇對千幸哥哥的信任,早己經超出常理。
泉皇子悶悶道:「子修為何會被派去北方戰場?還有刑部大人的長子一案,還有更多...。」泉皇子停下腳步,望向杜千云,道:「我們都明白這些事情的不合理,父皇會不知道嗎?」
杜千云垮下臉。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是我哥哥。」
「我知道。」泉皇子假裝沒瞧見杜千云的為難撇開目光。
他比誰都更懂杜千幸這人。
因為杜千幸所做的一切,全都是為了他;只是他並不喜歡。泉皇子哀哀道:「他不應該是這樣子的人,他應該是...。」
想起杜千幸第一次來到他面前,全身散發著剛毅般柔美的模樣,一把握在手中的劍,傲氣地令他著迷。
即使過了很多年,仍然深深記得,無法忘懷。
泉皇子黯然垂下眸。
如果那天,他沒有拉著他的手,沒有吵著出宮,或許杜千幸依然還是杜千幸。
杜千云猛然從泉皇子背上拍了一下,道:「笨蛋皇子腦袋裡只會裝笨蛋的事,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像...我今天把海龍玉偑弄破的事,也讓它過去吧!」杜千云故意傻傻笑著。
泉皇子瞇起不善的眼,道:「別以為本皇子會笨到被你呼嚨。」他還不打算原諒他。
杜千云臭起臉,抱怨道:「剛才在大殿上,我被你講得難看,你說,以後我要怎麼出去見人。」
「本皇子只不過是說出事實。」
「什麼“本”皇子,是“笨蛋”皇子。」
泉皇子不高興皺皺眉頭,道:「我是皇子,你要尊重我。」
「平常都是我在保護你。」杜千云說的理直氣壯。
「是我在保護你。」也不想想剛剛是誰拼了命,替他擋在祭司大人面前。
「有嗎?什麼時候?」杜千云完全不打算認帳。
「有,就在剛剛。」泉皇子口中的話,字字硬硬。
杜千云一想起剛才的事,美麗的臉霎時流露出厭惡,道:「別說了,我想忘記剛才的事。」他抬起手,用力擦了擦被祭司大人碰過的下頷,質疑道:「祭司大人到底是人還是鬼?」
泉皇子臉色一肅,壓低了嗓,道:「他絕對不是人類。」
「祭司大人不是人類。」聖皇向杜千幸說著。
「臣也是這麼認為。」杜千幸沒有太過驚訝,穩穩應著話。
「想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杜千幸一雙疑惑目光,注視著聖皇那深不可測的面容,小心翼翼道:「聖皇如果想告訴臣,臣願聞其詳。」
「如果朕不想說呢?」
「臣便不想知道。」
「哈,哈,哈。」聖皇的笑聲裡,聽不出任何情緒。
突然,聖皇話鋒一轉,柔和了語氣,道:「千幸,朕知道,你將誰放在心上,也知道你為了他做了那些事。」
杜千幸愣住,心道:“聖皇這話是什麼意思?倘若聖皇什麼事都知道道,為何不揭穿他?”
況且,他為他做的事,並不光彩;有陷害、有利用、有威逼、還有趕盡殺絕。
可是聽聖皇的語氣,好像沒有責怪他的意思。
杜千幸一時間揣測不出聖皇心思,耳邊又傳來一句深沉的話。
「朕可以縱容你去做那些事情,但你必須答應朕,要永遠把他放在心裡,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不可以放棄喜歡他。」
杜千幸不解目光,凝視著聖皇,該回的話,卡在喉間道不出口。
「可以嗎?」聖皇厲聲一問。
杜千幸身子一僵,低下頭,道:「是。」
聖皇露出滿意笑容,抬起右手,輕撫在杜千幸頭頂髮絲上。
這是聖恩般的溺愛,鮮少人有這榮幸;杜千幸自問,他應該要感到高興,但為何心裡有了強烈的不安和恐懼?
「千幸。」聖皇又喊了他的名字。
杜千幸繃緊神經,道:「臣在。」
「不要忘了與朕的約定。」聖皇刻意貼進到他身前。
杜千幸將額首又壓得更低,道:「臣,明記於心。」
聖皇的話語無形中有股莫名力量,直直打進他心頭。
當首稍稍抬起時,不安目光與聖皇對視了起。
「朕,希望你可以幸福。」
杜千幸呆呆的不作聲色。
此刻的聖皇與平日不太一樣;是因為祭司大人的關係嗎?
杜千幸懷著疑惑,問道:「聖皇,您是否有心事,臣可以盡點棉力。」
聖皇疲倦了,道:「不用了。」他收回手,又重重道:「你只要記得,朕剛說過的話,以及你答應朕的事。」
杜千幸不敢追問,順從道:「是。」
「退下吧!」聖皇向杜千幸擺了擺手。
杜千幸繃緊的神經霎時鬆開。
以往總是想留在聖皇身邊多打探些消息,或是增進與聖皇之間的關係,再多閒聊些事情;此刻,卻恨不得馬上離開。
一聽見聖皇斥退他,心雖喜,仍不忘表現出不捨。
杜千幸從容不迫向聖皇跪拜,道:「臣,告退。」語畢後,緩緩起身,退出大殿。
今晚發生太多事,他必須花點時間去釐清。
他想著...
祭司大人。
美神。
美神圖。
與聖皇的約定。
還有...幸福。
杜千幸邊走,臉上伴隨起苦澀的笑意。
“幸福”,早隨著阿薩的屍體,一同腐臭發爛。
他已經不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