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城市以及主干道的旧现代式的村庄里，有这么幢两层豆腐块叠成的房子，在这个深夜两点的时候，里头已经是黑灯瞎火，不见人影。
    四周地形类似个被公路贯穿了的盆地，平原区是一片不算太肥沃的田地，次高地是那幢豆腐块，以及田地另一边半山，一路往山里建的村宅，最高地则有一处小庙，庙旁边还有支援整个村子电量的电塔。
    电塔中层的站台上，一坨东西如石头般霸占了几乎整个站台，近看了才会发现，那才不是一个石头，而是三个几乎静止的人。
    其中一人把望远镜放在眼前，观察四周的动向，另一人则一动不动地端着装了灭音器的狙击枪，准备在前者一有命令的当下，发起攻击。而还有一人，则真的静止着昏死在一旁。
    “怎样，谷神星？”
    “不怎样，矮行星。”
    “奶奶的，老子叫冥王星！”冥王星骂归骂，端着狙击枪的架势依旧纹丝不动，“报告情况！”
    “人多着呢，两点钟方向，目标建筑右后方，两个人，那是目标人物上山的必经之路；田道旁边那个烂屋子，三个，虽然看不到正门，但斜坡出入口还是尽收眼底的；咱们这坡隔壁那坡，一个，主要给正大门把风的；好在咱们从这坡后面抄上来端了这个制高点，咱们哪儿来都会给发现。”
    “嗨，你就说怎么点人头吧。”
    “点人头太冒险了，我怕暗地里还有人。”谷神星拿开望远镜，他揉揉睛明穴，仔细一想，道，“你让目标人物电话响一下，把人响醒来，看看有没有人盯着他房间里。”
    “好嘞。”
    冥王星应罢，放开狙击枪，按了手表上的几个按钮，最后一下时，打趣地问了问谷神星，想听什么铃声，后者说来首“月亮之上”，冥王星笑呵呵挤兑了句“当然是他自己的铃声‘演员’了你个傻逼”，按下了最后一个按钮，后重新恢复了姿势。
    手机的响声从这么远听不到，手机的亮光也没办法在这个正门对向的山坡上看到，然而谷神星自有自己还注意的地方。
    果不消半晌，谷神星就道：“十一点钟方向，一人，好小子，藏得忒好了，好在是我们先发现的他。”
    “点了？”
    “点了！”谷神星说着，端起了自己的狙击枪，“听我命令按顺序一起点，首先先把隔壁那个点了。”
    “好嘞！”
    夜静如止水，枪声更静得只有开枪的人能听到一丝击椎和子弹冲出枪管的金属声，而身体轰然倒下的声音，没有外人能听见，倒下的人本身，也不会再有机会听见任何声音了。
    待一切尘埃落定，制高点上的两人悄然摸下了电塔，寻山路下了山，越过田野，穿过马路，堂而皇之从正面斜坡走近了豆腐块的大门，其中一人再次按下了手表上同样的按键。
    很快，一把迷蒙间带这些再次被打搅美梦的这位揶揄的声音响了起来：“喂，谁啊？”
    “小陆啊，我是吴叔啊！”
    “是吴叔啊，怎么了？”
    “我家媳妇跟我吵架了，一发火把我给赶了出来，我……我没地方去，想说……能不能在这里借宿一宿……”
    说完这话，谷神星和冥王星都差点没当场笑出来。
    “哦，没问题啊，你在哪儿，要我去接你吗？”
    “我就在你家斜坡下面，你……你下来行吗？我腿给那婆娘打得生疼，往上走了两步就没劲儿了……”
    “好好，我这就来！”
    通话中断，随后，房子里传出了细微的开门和下楼梯的声音，很快，大门后边传来拉杠和锁钥转动的声音。
    当一个睡眼惺忪的青年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两束强烈的射灯同时打在了青年的脸上，青年因此大脑停工一秒，而门外的两人便趁这两秒的时光冲进了房子，控制住了青年，控制住了场面。
    ……
    城市的主干道修得整齐、漂亮，让近来的交通状况越来越好了，然而继前些天逆行追车事件之后，这个晚上又上演了顺行的追车事件。
    一辆吉普车被后方的宾利追得在城市主干道上狼狈狂奔，只是远远一看都能看出，吉普车逃奔得仓皇，明明道上一辆阻拦的车都没有，它还能时不时打个摆子，拐弯也拐得不怎么样，而宾利直道则快如闪电，弯道则顺如流水，企图缩短与吉普车之间的距离。
    可就是在这样车种和车技都优劣分明的情况下，宾利却始终没有追上吉普。
    大概是因为宾利的主人只是在跟着吉普走，而并非追逐罢了。
    靳严用控制杆，单手稳控方向盘，看着眼前怎么也不会消失的吉普车，以及四周倒退的景色，有些自己不愿去想的事情不断从记忆深处涌入脑海中那块侦查突破的区域，并不受他控制地自动分析起来。
    二哥说过，这时不可能失败的任务——除非豹子本人知道内情。
    豹子的耳目都是这次清除的目标，他不可能知道内情——除非我方有人是豹子的耳目。
    刚才赵尹是打他只给了小陆的电话号码找他出来的——赵尹知道号码，而且在众多能打的对象中，偏选了这个会产生误会的号码，时机也把握得很好，正巧是他和所有人分开的时候——这是想要他靳严单独出来。
    会是赵尹吗？
    可最近，负责监视的人并没有消息过来。
    靳严看看眼前怎么都逃不掉的吉普，二哥的话再次清晰。
    豹子正在逃，或者说正在引他去哪里，这条路要是开下去，想必会出城——出城理由有很多，可加上赵尹这个因素，豹子大抵是去搬救兵或者跑到什么势力范围下。
    果然，不过一会儿，吉普车便开出了城门楼。
    那是什么势力范围？是豹子的关系，还是赵尹的关系？——为了把豹子摘掉，豹子的关系他弄得一清二楚，这次的缺口是出在赵尹身上。
    想到这儿，靳严不禁一笑，不管那茬儿是谁，赵尹也没给豹子留什么活路。
    是赵尹的关系，他能认识什么人？他性格执拗，学校里的同事即使可以相处，也断不会在这种严重的点儿上给他什么称得上的帮助。那就剩下几个青梅竹马——葛明德，虽然关系线拉得有些勉强有些长，但也只有这个人有可能认识能躲开监视者视线的人。
    葛明德在东北，东北监视的人最近的消息是如往常一般的。
    两边的消息，都正常……？
    还要往下想，却见前方吉普车下了高速。靳严心道，好小子，我半点没减速不追，你逃的人却下了高速，框人也框得走心一点儿好吗？如果不是深夜，还有高速收费的，你是不是要停下来给钱啊？
    越吐槽，心里对豹子知道他们今日行动的猜测就越肯定下来。
    直到跟着吉普车，看到吉普车往山上开去，靳严望着那山势，感受着那无比熟悉的感觉油然而生，他在路口停下车来，哑然失笑。
    特种部队，赵尹真看得起他。
    看来自己派出去监视人也是凶多吉少了，希望凭他们之间的关系，监视人还能活着吧。
    去吗？去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进去看看，哪知道里头会看见谁，东北的，说不定能遇见老熟人呢！
    只是这样一来，格局就变得太大太大了，空间上从北到南，时间上联结了断层之前，为了好做事而剪断了的“前尘往事”，能理得清吗？
    不一定会遇到熟人吧？
    靳严精心选了个档，踩下油门，转动方向盘，往山里开去。
    一路开到前方能看到稀疏的屋企群，他故作谨慎地把车停了下来，锁了车，徒步往人工的石头阶梯走上去。当下，只有来自天空的自然光，村里的景色只能看到一座一座、一棵一棵黑乎乎的，好在道路还算简单，靳严沿着路往上走，径直走到了一处比较宽敞的平地，平地除靳严上来这方，其余有三方都是屋子，左上角还有缺口，似乎还能继续通往更高处。
    靳严想了想，这里不是捕捉点就是瞭望点，怎么猜到了后着也该有个小心翼翼的样子，于是他弯下腰，背靠左边房屋的墙壁，摸着房屋轮廓往左上角的缺口去。
    果不其然，在走到房门口的时候，但听得啪啪两声，两束射灯从两个方向射来，将靳严射得头昏眼花，把靳严钉在了门口两秒。
    待靳严想行动的时候，房门里蹦出一个浑身武装的人来，那枪口便抵在了靳严背后，熟悉的“别动”二字同时从背后传来。
    他再佯装要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就见来时方向也出现一个人，因前身进到了射灯下，可见来人全副武装，端着个狙击步枪，脸藏在伪装成草丛的帽子下和机枪后头，让人看不清此人是谁。
    靳严赶紧举起左手。
    “把手放在后脑勺上！慢慢蹲下来！”
    靳严照背后那人的命令做，左手放后脑蹲了下来。
    待他跪下，射灯方向，头顶正当，更威严、更沉着的声音传了过来：
    “张乐！你已经被团团包围，无路可逃，乖乖束手就擒吧！”
    本名给喊出来了，处境也是四面楚歌了，一听这声音，靳严却忍不住苦笑了出来，笑容在射灯下格外明显。
    “哎呦！编号89757！好久不见啊！怎么出来见个面啊？！”
    对面没有回复，一会儿后。又一个人从房屋背后走了出来，也是全副武装，和身边其他两个最不同是没戴个头盔，而是箍了个无线通讯的耳麦连话筒在头上。人走出来时非常警惕，端着步枪瞄着靳严，正儿八经地走了过来，只能看见他小半张脸。
    靳严拼命抬眼去看这个老熟人，看一回笑一回：“呦！这么久不见，都从步兵连赶上特战旅了啊？行啊你89757！”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们不进步，怎么能够对付你们这些魔鬼。”回话也是一本正经。
    “诶什么叫我们这些魔鬼，我们怎么就魔鬼了啊？当初你们走地任务的时候，我们合作不是挺愉快的嘛！”
    “愉快？”不提还好，一提，士兵正经的声音有了些许起伏，渐渐转向愠怒，“愉不愉快你就等着我们的审问专家来跟你细细交谈吧，有你说话的时候！”
    “诶别别别啊，审问的人我都不认识，你来和我聊聊天，说不定我一念旧，就口若悬河说个不停，连问都免了呢？”
    士兵没有立刻回答，能看见他呼吸的上下起伏慢慢加快，机枪也被这起伏弄得出了些细微的声响，似乎和靳严的每一次回话，都是那么的小心翼翼，或者说，是那么地克制着自己。
    最终，急促的起伏还是平复了下来。
    “废话少说，带走！”
    人也看到了，要对付什么势力也清楚了，靳严是一直在计划怎么逃的，没想到这嘶高冷得撩不起来，想拖延时间都拖延不下去。
    当然他也不急，要是这些兵哥哥想要收他老命早就收了，哪还有他在这儿瞎逼逼的机会？而带走后大抵是请他喝茶，问东问西挖他背后还有什么人，都是套路，而且还没有皮鞭手铐招供药一类的酷刑用品。
    怎么说，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的兄弟之间，不论是你来我家还是我去你家，两个都是家。只不过老哥不知道眼前这贼溜溜、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臭小子是他老弟罢了。
    比较麻烦是师父千叮咛万嘱咐叫过他千万别再去招惹东北军区的人，否则手尾长，他还是一个脑热，一头撞进人家的包围圈了。该怎么跟师父解释，让靳严想得头都大了。
    嘿……不对……
    靳严混沌发热的脑子突然有如开了天窗通风透气一般，里头过热的机器开始灵活转动。
    就算真的让特种部队介入了，为什么不是西南军区，而是自己的老对头？不科学啊！他都从北逃到南了，这都能在这破山卡拉里给人找着，这老哥哥也太狗屎运了吧？
    虽然整件事顺着理下来都能通透，可靳严总闻着有些被算计了的味道。
    就在靳严思绪不断，给身后的士兵提了起来，迈步要跟着老熟人走的时候，又听得啪啪两声，眼前登时一片漆黑……
    射灯被关掉了！

    作者闲话：

    真没想到小战能花了两三章，而且之后还要写，，，，，，尽快吧。。。小战完了大抵就奔结局去了，，，终于要解脱了。。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