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江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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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梦见,一座神秘而又素雅的古镇,它有青街,有长灯,有宅院,还有一方属于我的绾悦阁。。。。它一直住在我的梦里,一夜也不曾离去,每当我醒来时便疯了一般的想要去寻找它。直到有一天,一次偶然的机会使我终于找到了那里,了却了我的长梦。
当我来到了青镇时,它与我的梦有些不符,它有青街,有长灯,有一方典雅的宅院,可唯独没有绾悦阁。那里有的只是颓岩之下的一片废墟与狼藉,而我梦中的繁花也只从能从那寂寥的老树下,寻得伶仃余华。
从那片废墟下,我捡到了一块青瓦,上面隐隐绰绰的写着两个字迹“绾悦”
我在这片废墟上建了一座小二层的古楼,并取名为“绾悦阁”,我打算将前些年设计的旗袍展出在这里卖起。
【初遇】
有日,一位身着黑色锦鲤绣牡丹旗袍的女子走入店内,她的一双小脚踩着白色的绣鞋走在旗袍下,步伐沉稳而又轻盈,远看竟如从老照片里走出来的阁楼闺秀一般,可映衬在柜台又似一件精美的古董,使我一时失神。
她的身影终于清晰,离我愈来愈近。只是她的相貌使我大吃一惊,她的脸像是被吸蚀了一般枯黄干瘦的,从她的眉眼间那份温柔和高挑的鼻梁,可以见得她从前也定是个美人坯子,只是岁月早已将她的光泽与芳华偷走了。
她的侧脸就像是古画中的璧人一般,还有他耳畔的那对翡翠多美啊。她用手轻轻的抚过耳边的那对翡翠,这双依旧完美的手却有一个扎眼的缺口。
我发现她的右手竟是残缺的,是的,我清楚的看到了她那根残缺的无名指……
“贵店可以定做旗袍吗?”她突然开口,将我缠绵的思绪打断。
“当然,当然可以,您只要把样式给我半个月后便可来取”我知道自己刚才差一点闹了笑话,我从前是从不走神的,只是她的身上仿佛带着某种魔法一般,使我一时心神恍惚。
“那到期你便送来苏宅吧,我在那里等你”说完,她便放下了定金及其一张图纸即刻离去。
我过于专注看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远了,才发现地上躺着半本苏氏家志。
【故梦】
晚饭后的时光还早,我忽然想起那半本苏氏家志,便好奇的拿起翻阅了起来,上面大概记载了苏家近六代的家史,以及苏家一些人生前的性格与功绩,可其中最有意思的就莫过于这个女人了。
民国时代江家虽早已不是从前的名门望族,自从清朝没了以后就连维持生计的俸禄也失去了,到最后也只能遣散一众奴仆,靠典当旧物和微薄的织品收入为生。
江绣也因为家中的落败几次辍学,也多亏了苏家的接济她才得以把中学念完,这都是为了感念当年苏恽行刚到南镇时,江家老爷对他的收留之恩。
如今苏恽行虽然已过世三年,他的正房妻子苏白氏遵守苏家老爷在世时的遗愿,与江家选个良辰吉日将江绣迎娶进门。
江家前些年的败落,使得大家都以为苏白氏是不会让江绣进门了,可谁想到只过了一年苏家的婚书便来了,但因为苏老爷的过世还让她再等两年,所以江绣的嫁妆便在两年前便约莫准备齐全了。
婚前,苏白氏收到了媒人的送来江绣的一张照片,她有一双整齐的眉毛,眸子清亮,樱桃似得小嘴唇,虽算不上是多么惊艳却也清丽端庄,给人一种舒适干净的感觉,所以苏白氏只见了照片一眼便满心喜欢,连连点头。
旧时的女子出嫁,通常除了家中准备的物品外还需新娘自己绣的织品,以便过门后赠给公婆和亲戚们讨个好兆头。
而江绣这时侯才刚刚在省城念完中学,暑假里便传来苏家的消息叫她准备嫁妆,虽说时间有点仓促,但还好早些年便准备了一箱子的绣品花样,几个月的时间倒也足够了。
苏家并不小气,彩礼除了一千块大洋以外,还给江绣做了好几件苏州段子的新式旗袍,以及数件的璎珞、坠子、翡翠、玉簪和明记坊的百来号首饰,尤其是苏白氏亲自差使人送到江绣手里的那对玉镯,据传是当年宫中某位贵人的东西,后来清朝没了,贵人就把那对玉镯卖到了外面。
除了那些给江绣本人的东西以外,苏家还许诺每月会接济江家二百大洋,并保证江绣的其他小弟阿妹们可以顺利的继续上学。
父亲前些年走了,的母亲也因为生下她难产而亡。因而家中事宜都交给了赵姨娘管理,而面对这样的条件,赵氏当然连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爹娘过世,江绣在家中也只不过如同根稻草一般的轻贱,自然由不得她愿不愿意,她刚刚毕业,就被赵氏找的几个人把她从省城的中学带回。
江绣的花轿还没落下,苏家的大门前便想起了如雷一般的鞭炮声,几个婆子打扮的人将江绣搀扶着入门,前面的使女小小的将一条红绸放入她的手心,示意她跟着红绸的另一端走,而她也不知拉着另一头红绸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是高大还是矮小,是丑陋还是英俊,就这样跟着他走进了苏家。江绣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而那段龙凤呈祥的袖口与红绸都早已被她捏成了皱色,每走一步都是一个哆嗦,似乎地上铺的不是青石板而是无尽的深渊,可怕的未知。
她从未见过那么多人,大门外、宅院内、以及苏家来来往往的佣人们,都使她感到惶恐和不安,坐在那张席梦思大床上却一点也不觉得舒服,恐惧几乎占据了她的全部,蔓延到颈部使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终于,房间的门被推开,是管家将大少爷苏崎磷搀扶进来的,他未曾沾一滴酒,只是带着一副病泱泱的样子。
管家将他扶到床上,并告诉江绣苏崎磷的状况所以有些礼节便能免则免,他说完就退出了房间,只剩下她和这个体弱的丈夫共处一室。
果然,结婚不到一个月江绣和丈夫便分房而睡了,医生告诉她苏崎磷的病已经活不到明年春天了。
她并不惊讶,也早已料到这会是一场骗局,苏老爷过世而苏白氏也不傻,把自己娶进门既给苏崎磷在死前娶了媳妇,还让大家觉得苏家信守礼义不愧为书香门第。而这一切却是以不惜辜负江绣的青春年华为代价,她的心也真的是够硬的。
对于这样的不公,江绣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承受,她也不能也不敢反抗,她知道自己此时的处境,更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失去苏家的这一层保护,因为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和弟弟妹妹们饿死。
而且面对当下的锦衣玉食,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除了那个本该属于她这样年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