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彦静静偏着头，目光落在天边，听江初讲他母亲的事。
    江初絮絮叨叨半天后猛地反应过来，干笑了一声：“哎，这种事你怎么会愿意听……”沈彦打断了他：“你怎么知道？”
    江初看着沈彦眸色中倒映的自己，他的瞳孔黑得好纯粹啊，江初分心地想着，一句“你为什么坐在这儿”噎在了喉咙里。他转过头，望着自己无意间晃动着的腿：“讲讲你？”
    沈彦沉默着，时间长到江初以为他再不会说什么：“没什么好讲的。”江初没有追问，而是抬起头，望向沈彦目光投注的方向。
    先前还漆黑一片的夜空开始有些微微的亮光，灰蒙蒙的像是要压下来，月亮也变得有些黯淡，移到了最边界的地方，看不真切。
    “几点了？”他问。
    “五点了，快天亮了。”
    江初随着沈彦跳下窗台，和他挥了挥手上的书：“谢谢。”
    直到江初白色的身影在楼梯间消失，沈彦才推门进了寝室，他躺在床上，被子盖到颈间，意识到自己好久没和别人坐下来好好聊聊天了。
    他有些出神地回想着江初刚刚说的一字一句，江初说话时的语气，江初手上的小动作，江初在空中微微晃动着的圆润脚踝，江初白玉一样的手指尖，江初露出笑容时弯起的眉眼。
    他闭上眼，才意识到下雨了。
    闪电瞬间透过窗帘照亮了屋内，紧随而来的雷声声音不是很大，隔着窗户听上去十分沉闷。
    和他胸腔里传来的声音一样。
    江初望了眼连绵的雨帘，微微叹了口气。
    他听着风刮过产生的共鸣声，走到窗边，风随着雨点打在他的脸上。
    这场雨下完，就到春天了吧。
    他摸了摸微湿的头发，翻开书看了几页，阿花跑到他的脚边，窝成一团闭上了眼。
    栗栗走到他身边，无声地看着他手上的书。他如释重负地把书递了出去，弯起嘴角。
    栗栗歪着头看他：“你在想什么？”
    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先看吧，我现在没什么心情看书。”他揉了揉少女的头，转身走到门边，蹲下身看着青石砖上浅浅的水洼，屋檐滴下来的雨落在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交谈的声音在清晨的余韵中响起，豆浆油条的香气飘散在空中，雨随着人们的出行慢慢停了下来。
    天空依旧染着灰色，偶尔会经过几辆自行车，车铃的声音清脆地回响在青砖黛瓦间。
    湖边的平砖路上有许多砂石，踩在上面能清晰地听见鞋底碾过的声音。
    雨停了之后，沈彦出了门，看了眼手表，加快了步伐。前方“城北公墓”四个大字刻在石板上，因常年的风吹雨打有些模糊。
    墓园里人很少，沈彦轻轻将手上的花放在墓碑前，抿着唇默默地站了一会儿。
    片刻后他露出一个孩子般的笑容，蹲下来摸了摸墓碑，喉咙里如同被什么哽住，说不出话来。
    再转过身，他泛红的眼圈已经叫人看不出来，整理好皱着的衣摆，走了出去。
    路边还有些未化干净的雪水，稀疏的雪花就飘了下来，融化在衣服上，晕出一块块微小的痕迹。
    他打车到学校，去对面拿了室友叫他代收的快递，走进咖啡馆买了一杯拿铁。出来时雪又变成了雨，瓢泼着砸在地面上。
    沈彦皱起眉，转身进咖啡馆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被风吹斜的雨滴砸在路旁的桑树上，枝桠颤抖着冒出新鲜的叶芽。
    熙熙攘攘的斑马线上，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外面套着米色毛衣的少年在人群中穿梭，手里抱着一只短尾猫，在过路人的雨伞下短暂地避雨。
    沈彦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迅速地弯了弯嘴角。
    沈彦的室友到时，雨小了些，却没有要停的迹象，他撑开黑色的伞，投下了一片阴影。
    “嘿。”江初蹦跶着到了沈彦的伞底下：“正要去找你。”沈彦拿下一边的耳机，将手中的咖啡喝完，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上次见是什么时候了？一个星期前？
    “嗯…那本书，”他想了想，切入了正题：“我还没看完啦…呃，是这样的，没有136页，可能是掉在书店了。”
    沈彦点了点头。
    江初抬头看他。
    他们谁也没说话，安静的除了雨声就只剩下耳机里放出的音乐。
    片刻后，江初指了指他的手机：“《青阳》？”“嗯。”沈彦点头，拿起另一边耳机，“一起听？”
    江初说：“《青阳》和《朱明》，你猜他们会不会出《白藏》《玄英》？”沈彦道：“大概会的吧。”
    “你的衣服是哪儿来的？上次见你穿的不是这个。”沈彦疑惑地问。
    “噢，我只是把上次的外套脱了。”
    你找我还有别的事吗。沈彦想。
    雨打在窗户上，兴许是因为太过急促猛烈，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冰淇凌很甜，冰冷的奶油融化在舌尖，一直冻到胃里，蔓延至全身，只有左胸腔内跳动着的地方还是热的。
    沈彦垂下眼，看着盘腿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江初，嘴角弯起：“你很喜欢看书吗？”
    江初吐吐舌头：“我妈很喜欢，大概是耳濡目染。”他转转眼珠，“你呢？你也很喜欢吧？”
    沈彦不置可否，走到厨房喝了杯热水，胃才舒服了些。
    走回书房时他看见江初站在书架前，指着夏目漱石的书问道：“这个你也看过？”
    沈彦想起了那句最近热门的话，笑着说：“今晚月色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