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季 魑魅魍魉,恶也?非也? 03——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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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未曾出现。
我轻声叹息,站在偌大的前院中,看着面前厚重的木门缓缓的关闭,再次隔绝了我与宅院外的世界,我微微笑着,垂下眼帘,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失落,却还是忍不住让心里的酸楚泛滥看来,我的双手无力的垂下,水袖触地,我也懒得理会,只是默默转身,朝宅院的戏堂走去,夕阳已经落下,风吹树叶沙沙作响,我感受到的,却只有一阵凄凉。
踏着优雅的步子,我缓缓上了台,水袖一挥,腰身一转,“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我独自幽幽唱到,抬起眼,台下却是空无一人,唱词在嘴里颤抖着,眼角的泪水禁不住涌出眼眶,我在等,虽然不知已过了多少岁月,我却依然痴痴切切的等着,等你出现。
那一年,军阀割据,世道无常,我等伶人只能跟着班主四处避难,靠路途中接活勉强度日,尽管如此,那样的日子也是快乐的,只要能唱戏,只要能上台,于我而言也是一种幸运吧,所以,我遇到了你,这座宅院的少爷。
“赏!”你在台下的声音透着一丝兴奋,原本是为老爷寿辰而准备的5天曲目,你却成了观众中每场必到之人,每次在台上与你的眼神交汇,我都能感受到那双眼眸中的炙热,炙热到让我不知所措,终于在第三日,我的曲目唱罢,回后台卸妆时,你也缓缓的走了进来,似乎怕打扰我一般,你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我身后,眼神盯着镜中的我,却让我好生不自在。
“我乃男儿身。”那样的眼神我并不陌生,在这行当中待了多年,总是能遇见一些无知的登徒子,唱戏的伶人确实有很多女子,但我不是。
你在我身后笑着,“无妨。”简单的回答,让我停下了正卸着妆的手,我透过镜子看着你,眼神里写满了不解,你和大多数浪荡之人不同,他们总是在知道我的性别后悻悻离去,而你的眼神却依然炙热,我盯着你的眼神忍不住闪烁起来。
我假装镇定的继续卸着妆,心里却禁不住一阵慌乱,我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样的情绪,“随你。”我冷冷的说到,不想让自己再去注意身后的你,于是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回到卸妆上,待脸上的妆卸完,我站起身,慢慢的解开了自己的戏袍,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我这具男人的身体并没有大多数男人们想要的玲珑曲线,但让我不解的是,你却依然静静的看着我,不打扰,却也不闪避,打量着我身形的眼神没有肮脏的欲望,只有干净的欣赏。
我不能在这样的目光中待太久,心里一个声音弱弱的提醒着自己,否则我有可能沉沦在这目光之中。扣上我长衫的最后一颗纽扣,我打算尽快离开后台,原本静站不动的你却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我仰起头,看着你,你一身深灰色的西装,不失优雅,“你信不信一见钟情?”你朝我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我逃了,没有给你任何回答。
从那日起,我不再登台唱戏,原本以为只要离开这座宅子,离开你就好,谁知,将要离开的戏班却被你横加拦下,“把他留下!”你的眼神透过人群紧紧的盯着我,我禁不住后退了几步。
“这位少爷,我等已经履完了雇约,还请少爷放行。”班主自然不会理会你的要求,抬手一挥,示意大家继续前行。
谁知,你却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元,扔到了班主面前,“我只要他。”你的眼神依然坚定,我却颤抖的不敢直视。
原本我们就只是班主用来赚钱的工具,况且我也并不是重要的角色,收了钱的人自然大方的将我留下,临行前假装不舍的嘱托我一句也听不进去,满脑子想的都是接下来的日子将如何面对你,无措让我四肢冰凉,我听过有钱人买下伶人当宠之事,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自己头上,如果你强行让我做些龌龊之事,我定会一死了之吧,我暗暗的下着决心。
我被你留在了宅院之内,你安排了一个小院子给我住,按时会有下人送来饭食,这别院不大,只有两三间房,院落中间是一个爬满了藤蔓的凉亭,凉亭旁是一口井,井水清甜可口,已然是这小别院的居住水源。
出乎我意料的是,你从不曾对我有任何强迫,只是每天必然来这别院报到,央求我为你唱戏,你静静的煮茶欣赏,仿佛这就是你想要过的无忧生活,我居然也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恬淡,直到某一日,院落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锁住,那是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已让你的家人暴跳如雷,他们只能用这样的方法阻隔你与我的见面。
那一日的夜晚,我俩隔着院门席地而坐,你嘲笑着家人的想法,安慰我不要担心,听着你暖暖的声音,我的心慢慢的融化着。
“如今天下分崩离析,以你的才智,为何不试试为氏族牟利谋福?”我轻轻的说到,这应该是你家人对你的期望吧。
门外的你笑出了声,幽幽地叹了口气,“家国天下与我而言都太大,我的心根本放不下。”
我微微皱起眉,感觉这话并不出自你真心,“那你的心能放下什么?”我追问着,我了解你的才学,在这乱世中应是难得之材。
“你。”身后,你的声音坚定的响起,这样的回答竟让我泪水盈眶。
为了不让你听见我的抽泣声,我连忙站起身回了房,虽然没有再与你有任何话语,却在心里默默许下愿,这院门打开之日,便是我以身相许之时。
事与愿违,院门的打开,竟然是因为战争。
闯入的士兵举着火把,我披着长衫仓惶的走出房门,看着院落里身背枪支的人,鼻间仿佛能闻到浓重的火药味,心里的不安扩散开来,你在哪?是否安好?我惊恐的神色在脸上一览无余。
“早听闻这府中藏着个精致的人儿,今日一见,果然不是虚传。”从院门外走进来的人毫不忌讳的话语让我的不安加重着,一身军装,穿着军靴的人刚刚踏入院子,院内所有的士兵均示以军礼,走到我面前的人,只是抬起手中的鞭子勾起我的下颚,忽然凑近的脸让我忍不住后退两步闪躲,身后的士兵却用枪杆顶着我的背脊,让我无法再退,“哈哈哈哈,”那人刺耳的笑声响了起来,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好一个金屋藏娇,这闲情雅致还真是令人羡慕呢。”说完,那人转身离去,挥了挥手中的鞭子,我便被人用枪压制了起来。
再一次见到你,是在一座审讯室之内,燃烧的碳火劈啪作响,我却丝毫没有感受到火焰的温暖,我惊恐的看着绑住双手架在木架上的你,浑身被抽打的鲜血淋漓,你的头无力的垂着,我看不见你的表情,你是生是死?我急于上前确认,却被身后的士兵紧紧的抓住双臂,那个冷漠的男人坐在审讯室中央的饭桌前,悠哉的喝着热茶,就好像在等待着一出戏的观众。
“听说你有一副好嗓子,唱一曲给本帅听听。”那人吹了吹嘴边的茶水,如是说道。
我咬紧牙关不说话,只是担忧的紧紧看着你,心疼的快要碎开了。
见我不语,一边施行的人忽然朝你身上泼去一瓢冷水,你的身子一颤,我轻轻的松了口气,还好,你还活着,我挣脱开身后的束缚,看了一眼喝茶之人,“你想听什么?”是不是只要我乖乖唱戏,他们就不会再折磨伤痕累累的你?
那人只是无谓的挑了挑眉,“随便。”语气轻蔑着。
我选了一首最常唱给你听的曲子,只唱了两句,你便微微的抬起头,你的双眼紧闭,眼窝深陷,那里涌出的鲜血触目惊心,我抬起手捂住自己差点哭出声的嘴,眼泪却止不住的流出了眼眶,“唱的好。”你已失去了双眼,却依然朝着我的方向,努力给了我一个微笑,声音沙哑的赞叹道。
“声音确实优美动听,”喝茶的人放下杯子,话语中却听不出任何欣赏之意,“把那些谋反之人的名字供出来,我便放了你二人。”
谋反?我惊讶的眼神依然看着你,我从不曾听说过你有谋反之意,我只知道你对家国天下从来只是淡然看之。
你笑,“只是一群谈古论今的朋友罢了,何来谋反之说?”
坐着的人冷哼出声,“朋友?”那人缓缓站起身,只是一个抬手示意,审讯室里的士兵们便悉数退下,“你可知这里还是我的天下?”他说着缓缓解开了自己军装衣领的扣子,“你可知知情不报等同于谋反?”话音刚落,那人伸出手,将我狠狠的拽到他的面前,我瞪大了双眼望着他,他却只是从腰间拔出枪,漆黑的枪口直指我的额头。
你看不见眼前的场景,只是依然笑道,“我只是听听朋友间的高谈阔论罢了,如何算作知情不报?”
“伶牙俐齿,口才了得。”用枪顶住我额头的人言不由衷的赞叹道,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恶意,他的枪口从我的额头滑至鼻尖,到嘴唇再到下颚,它顺着我的脖颈来到肩膀,只是轻轻一挑,披在身上的长衫便滑落在地上,枪口顶在了我白色内衫胸前的扣子上,“解开。”深深的凉意随着这两个字侵入我的骨髓。
你应该是听见了那个人的话,“你要对他干什么?”你慌乱的询问着。
面前的人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只是忽然倾身上前,他的嘴唇在我耳边轻声的说道,“想让他活着,就乖乖听话。”
我想让你活着,此刻我只有这一个念头,我抬起颤抖的双手解开自己内衫的纽扣,那人只是看着我的动作,把玩着手里的枪,直到我让自己赤裸裸的展现在他的面前,他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盯着我的眼神让我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放了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你听见没有!”你不顾身上的伤口疯狂的叫喊着,“有什么冲我来!放了他!”我猜你就算看不见,也能感受到自己的面前究竟发生着什么。
我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努力不让自己的口中发出任何声音,我的双手紧紧的抓住方桌,双手的指甲在桌上留下深深的抓痕,身后的人军装上的金属纽扣一次又一次刮在我赤裸的背脊上,冰冷刺骨,他粗重的呼吸在我的耳侧响起,“叫啊,为什么不叫?这样的声音应该更好听才是。”
我不能!我加深了咬住嘴唇的力道,鲜血的甜味充斥着我的口腔,我只要把自己最美的声音留给你就好,那些痛苦的声音,我会将它们咽下,绝不让它们辱了你的耳朵。
“一个伶人,居然有如此傲骨,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身后的人戏谑到,而我抬起眼看着你,眼前早已模糊一片,还好你看不见,我的心里庆幸着,我只要你记住那个只为你唱戏的人,此刻的肮脏,我一人承受便是。
你的挣扎,让身上的伤口再次浸出鲜血,你的咆哮在这审讯室内犹如困兽般凄厉,我的身体渐渐麻木,留下的只是肮脏的伤痕。
我再次被关回你为我准备的小院落,或许是发现我并不是一个可以从你口中撬出讯息的有用工具,但是我却是那个可以让你生不如死的棋子,这不是我要的结果,我想让你活着,没有任何牵绊的好好活着,我不要成为你的软肋,那只会让你的心有所顾忌。依靠在院子里的井边,我仰着头看着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黑夜,脸上禁不住扯起一丝苦笑,挣扎着支起身子,我纵身跃入井中,或许早该如此,而不应该贪恋你对我的宠爱,自古伶人多薄命,我只求君莫相忘,一曲诉衷肠,已然是绝唱。
我是不舍的吧,坐在井边的我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所以我才会在这大宅子里游荡着,早已不知今夕是何年,只见这宅子里的人来来往往,留留走走,到现在已成了一个白天开门迎客,晚上送客关门的游览胜地,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找到你,每天,数以千计的人来了又走,我却从未见到你。
或许你早已忘了我吧,什么刻骨铭心,过了那奈何桥,喝了那碗孟婆汤,一切都会烟消云散的,只有我,还固执的想再见你一面。
天终于亮了,我又一次坐在了门口院落里的一颗古树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继续等待着你的出现,痴痴切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会出现吗?每天我都这样问自己,一定会的!每天我都会如此坚定的告诉自己。
作者闲话:
李玟的流转,算是一首老歌了吧,喜欢上这首歌的时候,竟然是被一段我听不懂的男生念白所吸引,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后来翻查了一下,发现居然是苏州话,吴侬软语,果然还是好听的,结合了自己曾经去苏州园林的游玩,随手写下这样的小故事,一曲诉衷肠,已然是绝唱。。。。。。结局似乎并不是特别圆满,忽然想起了有人说人生有八苦,其中之一就是:求不得、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