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予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又回到了高中。那似乎是三月初春的某一天，因为远处吹来的风开始渐渐变暖。他的高中校园里有一棵桃树，枝丫很粗壮，不知道种在这里多少年了，但它的树荫足够荫庇一对情侣。那天的天气出奇的好，阳光洒下来让人觉得暖洋洋的，树上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更给这个温暖的场景增添了几分温柔。顾时予就站在这棵桃树前享受这安静的午后，不过，他面前站着一个人，那人和他穿着同样的校服，身形却比他高大一些，那人站在树荫里，而他站在树荫外。他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但能感觉到那个人在对他笑，于是他也回笑了一下。他突然想看看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于是他向前走了一步，然而，对面的人却向后退了一步，他有些不甘心，又向前走了一步，而他对面的人像是和他约定好了一样，又向后退了一步。他们两个就这样一个向前走，一个向后退，直到他走进了树荫里，直到对面的人走到了阳光下。
    “老顾，老顾别睡了啊，快起来。”顾时予把头埋进枕头里，然后把整个被子堆起来压到自己头上，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你他妈快点给我起来！”韩洵看着床上那一坨也开始有点不耐烦，他走到顾时予床前，一屁股坐了上去。“卧槽！”顾时予把头上的被子拨开，满眼怨恨“韩洵，你他妈要谋杀亲夫啊！”“你快点，我没工夫跟你闹！本来就起晚了还在这磨磨蹭蹭，今天可是新生报到第一天，会场都还没布置呢！”顾时予又神游了几分钟才坐起来找衣服“有什么好布置的，搬俩桌子撑把伞不就得了，多大点事啊。”韩洵叹了口气“就你这德性的，还当导员？我先替你的学生们伤心会儿。”“得得得，别开嘲讽了，我这不起了吗。你先去，我十分钟后就到，顺便帮我买份早点，我要里脊烧饼，多放辣子，再来杯冰镇绿豆汤，多放糖。”“行行行，你快点的。真他妈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十分钟之后你要是没到我可就给院长打小报告了。”韩洵说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韩洵走了之后，顾时予又躺回了床上，他眼神涣散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纠结了几分钟要不要睡个回笼觉，但是他心里多少还残存着点良知，躺了两分钟就赶紧起床洗漱了。对顾时予来说，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它意味着自己学生时代的结束，工作生涯的开始。说实话，他感觉有些兴奋，但更多的还是紧张，虽然他的表情看起来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但心里不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小时候他曾经有一个特别伟大的理想，他想当黑帮老大。这个理想是在他家年夜饭上说出来的，三姑六婆被他逗得笑个不停，他爸却尴尬了，回家之后对他是一顿胖揍，所以他从来都没想过以后自己将会走上教书育人的道路。顾时予看着镜子里那个帅气但有些萎靡的人笑了笑“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个正派人物。”
    顾时予赶到新生报到会场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会场已经布置好了，顾时予远远地就能看见他们学院的标志牌。“干得不错，两位同志辛苦啦！”顾时予走过去拍了拍韩洵和程汐的肩膀。“学长，这可就是你不厚道了！怎么说我也是个女孩子，脏活累活应该都是你们大老爷们的事，我负责镇宅就行了啊，你不能因为我比你漂亮你就压榨我啊！”顾时予撇了撇嘴，走到了后面的椅子上坐下，拿起冰镇绿豆汤喝了两口“能者多劳嘛。以后你建功立业的机会会越来越多，不用谦虚。”程汐咬了咬牙，转头看着顾时予“跟你这人说话真费劲！”顾时予耸了耸肩。韩洵收拾了收拾东西，看了看时间“我打工快迟到了，先走了，”他看了顾时予一眼，决定还是嘱咐他两句“有学生会的学生在应该也用不着您老人家什么，您就搁着镇个场子就行。”顾时予冲他眨了眨眼“行，晚上带点好吃的回来。”“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吃什么赶紧说。”“噗嗤。”顾时予看了眼旁边一副事不关己的程汐“笑什么？”“笑可笑之人。”“你这是羡慕。”顾时予扬了扬眉毛“周记的荔枝肉盖饭。谢啦！”程汐看着转身离开的韩洵哼了一声“我羡慕你什么啊。”顾时予笑得一脸正经“羡慕我有个好儿子呗。”远处传来韩洵的怒吼“顾时予滚你大爷！”
    日近中午，太阳越来越大，炽热的阳光就像初进大学的学生一样散发着浓烈的热度，甚至让那些学姐学长们都有些招架不住。顾时予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但他却是第一次参与进来，说实话，整个过程简直可以用两个字来概括“乏味。”他这个人很擅长交际，但是却懒得与人交际，尤其是天热的时候，就像现在，刚刚入校，嫩的跟花一样的小学妹来跟他搭讪，他却一副爱答不理。“你这是心理疾病。”程汐拿着一杯冰可乐走过来，她身后的学生在给学生会的成员发水，顾时予默默看着那个学生不断重复的动作，一声不吭。“你听见我说话了吗？”程汐的声音有些不满，她斜靠在一边的椅子上，随手拿了个硬纸板扇了扇。“听见了，”顾时予点了点头“姑娘说的对。”程汐叹了口气，她看了看周围，然后低下头向顾时予那边凑了凑“喂，学长，你有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啊？”顾时予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好像有病。”“你才有病！我跟你说啊，你不喜欢姑娘没事，你周围的好男人也不少啊。”顾时予扭过头，终于坐直了身子“大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先不说我是直的还是弯的，你怎么就突然把话题转这上面来了？”“哎呀！刚才那个姑娘那么正你都没兴趣！而且咱俩认识五年了啊！我从来没见你谈过恋爱！你快跟我坦白，你是不是已经跟韩洵修成正果了？”顾时予嗤笑了一声，像是听到一个冷笑话“宝贝儿，虽然韩洵一直深深爱着我，但是我还是得告诉你个人生哲理，名字俩字的跟名字仨字的注定不能在一起。”顾时予又靠回椅子里，目光从上到下扫了一遍面前的学妹，若有所思“我看你俩没准有戏，你看啊，你俩名字都俩字，你俩还都命里缺水，这不缺到一块了吗！”话还没说完他自己就先笑了起来。程汐看着他，一脸正经地问“你知道你缺什么吗？”顾时予摇了摇头。“你缺德。”
    刚刚给学生们分水的那个男生回到了座位，他好像想到什么事，突然转过头冲着顾时予和程汐说“哎，老师，你们听说了吗，学校门口有个新生跟保安打起来了。”听了这事，顾时予突然来了精神“啊？这么吊？开学第一天就要上红人榜啊。”“可不是，”那个男生说“那个新生好像还把保安打得不轻，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气血旺盛，啧啧。”“行了，”顾时予笑“还说别人，你不就比人家大一届吗。”“大一届是一届啊，老师您也知道，现在这人都是越活越怂。”“对对对！这话用你们顾老师身上正合适。”“去一边去，”顾时予站起来，活动了活动筋骨“我俩去看看热闹，这交给你们了，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男生笑了笑“您放心吧。”
    他们这学校说大吧，还真挺大，现在的大学都建在郊区，空地多，校区大，两个人骑车十多分钟才到校门口，大门的一边已经被看热闹的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顾时予拉着程汐好不容才钻到里边，正好看到新生和保安在对骂。顾时予戳了戳旁边的人“哥们儿，问一下，这是刚打起来？学校怎么没人来处理？”“好像是刚打起来，应该有人联系校领导了吧，不太清楚。”“好，谢谢。”这边“谢”字音还没落下，就听见面前的保安嚷了起来“这学校竟然会收你这种学生！我看离倒闭也不远了！”那个新生背对着他，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但是听声音就知道不是个善茬“哼，这学校有你这种保安，难怪年年闹人命，不会就是你干的吧？”顾时予惊得瞪大了眼，小声对旁边的程汐说“我去，这么吊，理工男果然不好惹。”程汐瞥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他是理工男？我看你也很吊啊。”“呿，小姑娘家家的，好好说话。”“嘁。”保安这下真的气红了眼了，抓起旁边的棍子就想往新生身上抡，旁边的人赶紧拦住他“我草拟大爷！臭小子，你是哪个专业的！叫你们领导来领人！我告诉你！这件事不可能这么完了！”那个新生看见保安狼狈的样子甚至还笑了笑，语气十分挑衅“中文系的，你去吧。”“我擦。。。”顾时予突然感觉自己身上压了一座五指山，旁边的程汐倒是笑的幸灾乐祸“打脸了吧。”“你丫还笑！”程汐抿了抿嘴“我不笑了，顾老师赶紧解决问题学生去吧。”顾时予叹了口气，心想着自己怎么这么背，摊上这么个学生。他实在不想管，但是想想自己也算个光辉照四方的人民教师了，怎么也得有点为人师表的样子，于是做了两次深呼吸，就向前迈出了步子。
    “哎呀！保安大哥！我是这位学生的导员，我刚听说这事就赶紧过来了，您看，没伤到您哪吧？”保安一看学校来了人，也不管官大官小，反正自己有后台了，气焰更胜“你们！你们连这种流氓小混混都敢收！”顾时予赶紧赔笑“您看，我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您别急，慢慢说。”保安冷哼一声“没什么可说的，我就问了他两句话，他抬手就往我脸上打，你看打的我这青一块紫一块的！”说着，往自己脸上指了指“我当保安这么些年，我他妈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啊！”顾时予点点头，一脸狗腿子像“是是是，平时都是我们受您的气啊。”旁边有几个人听见这句话，没憋出笑出了声，保安看了他们几眼干咳了两声“我也不让你们说我跟个孩子过不去，但是他打了我，就得跟我道歉。”顾时予附和“大哥说的对，打人道歉天经地义，这位同学，赶紧的，大哥都给台阶下了，你就顺坡下去得了。”那个新生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保安，不屑地轻哼一声“哼，别让我再看见你。”说完，转身就走。顾时予当学生的时候就不是什么好学生，除了违法的事，什么坏事他基本都干过，可以说他就是个坏学生界的楷模，但他最起码对每一个老师还是基于尊重的，因为他知道，不管有没有用，老师所做的一切都是引导学生向善学好的，对于反复重复一件事，但效果却不甚明显的人，他觉得必须值得尊重。所以当他看见面前这位吊的上天的学生直愣愣从他面前走过去，对他不闻不问，甚至连个老师好都不说，他还是很介意的。保安看那人撂下句狠话直接就走更是不满，又想上去抓人，顾时予想了想，保安又打不过那人，还是别伤及炮灰了，便拉住了保安，好言相劝“哎，大哥大哥大哥，您看，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学生，您给我个面子，我去帮您教训他，过两天肯定让他来给您赔礼道歉，您看行不？”顾时予装作看了看四周，保安顺着他的目光也向四周看了看，他故意压低嗓音“而且今天是新生报到，这么多人看着，您不嫌丢人啊？”保安想了想，这人说的好像有点道理，犹豫了犹豫还是点了头“行吧，这种学生必须好好教育！不然出了学校也是社会的渣滓！”顾时予赶紧点头“我就是干这个的，您就放心吧！”他又转头冲着周围看热闹的行人喊了两句“行了，大家都散了吧。”围观的人才渐渐离开。顾时予觉得自己有点头大“哎，你说我上辈子得多缺德才能在我第一年当老师的时候分到这么一个学生？”程汐耸了耸肩“你有这自觉就还有救。”
    顾时予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过了下午六点，韩洵还没回来，他洗了个澡，打开空调躺在床上刷微博，他突然看见学校官博po出了一段打架视频，顾时予下意识皱了皱眉，他一下午都等着那位新生去报到处报到，但是直到截止时间到了他都没看见那人，而且如果真的是中文系的，院长肯定得找自己聊人生，这小伙子不会是蒙他的吧，栽赃嫁祸，不给自己学院抹黑，“卧槽，玩的可真高啊，可这人看起来也不像多有荣誉感的人啊。哎，算了，听天由命。”顾时予躺床上刚放下手机准备眯一会就听见门开了“哎呦，晚饭回来了。”韩洵拎着两份饭，朝桌子上一扔，拿着内裤直奔浴室。顾时予磨磨蹭蹭下了床，饭吃一半韩洵也出来了。“哎，听说这届咱们院有个新生开学第一天就上红人榜了？”他语气里有点幸灾乐祸。“呦呵，顺风耳，你说你下了班不直接回宿舍你找程汐干嘛去啊你，事儿多！”“废话！”韩洵也拉开凳子坐下，打开自己的盒饭吃了起来“我下班不先找个美女消化消化，回来看见你直接吐一床怎么办？”“滚滚滚，会聊天聊，不会聊闭嘴！”顾时予吃完饭抹了抹嘴直接又躺床上了“今天报道的来了一多半，明后两天我就不去了。在宿舍歇歇。”韩洵都气笑了“你都歇了一个暑假了好吗？再说了，你去报到处不也是呆着吗？累着你哪了？”“哪都累！我说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啊，你不也说了，我去了也是呆着，有我没我都一样，说不去就不去，睡了，晚安。”“睡你大爷个腿！你他妈起来把桌子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