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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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陵宁路街角,夏朗望着里头干得热火朝天的装修工人摸了摸下巴。
这个地段在他毒辣的眼光看来也算是C市不可多得的好地方了,更何况听说这里要开一家小资情调的咖啡馆。看来这个黎昕小朋友不仅捉迷藏玩儿得好,对于做生意似乎也有一套啊,敏锐老练得根本不像个十八九岁的半大孩子。不否认这其中也许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可能,不过夏朗深深觉得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离开了街角店面,夏朗随即驱车前往好不容易打听到的黎昕目前的住所而去。
顺着地址找到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社区里的一栋六层高的居民楼,夏朗从车窗里头抬头望了望三层的某扇窗户。这些年C市的房价还没有像A市和B市被炒高膨胀得那么夸张,所以黎昕现在租住的地方虽然老旧,但也比在A市的那个贫民窟条件好了不少。
夏朗耐着性子坐在车里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略显吃力地从远处走近。
透过暗色的车窗,夏朗眯着眼,看着那个比资料照片上更显苍白瘦弱,然而精神却似乎很不错的少年绕过他的车头,步入楼梯,最终消失在居民楼里,不久后又听到一声轻微的关门声从楼里传来,紧接着三楼那扇窗户里头就有人影攒动。
夏朗并没有下车上楼。
掌握了黎昕的行踪,他还没有傻到会去打草惊蛇。毕竟那可是能从他们这些尉迟集团精英中的精英们眼皮子底下隐藏逃匿了一个多月的人物,其狡猾程度简直不可估量。他要是这么单枪匹马地上去了,再把人吓跑了,只怕总裁和少主会剥掉他一层皮。
于是,黎昕就这样幸福而无知地度过了又一个忙碌充实而平静安逸的日子。
黎昕当前住的屋子是一间已经超过了十五年的老房子,不过因为主人的修缮妥当,房子内部看起来还是相当明亮。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六十平米的空间一个人住绰绰有余。
晚餐是玉米莲藕煲龙骨,配上一小碟蘑菇菜心和一碗米饭。丰富又简单的单人餐,黎昕吃得分外满足。剩下的龙骨汤头可以留着明天一早煲个粥,饱肚暖胃又营养。
以前,外界只道尉迟家的大少爷温文尔雅年少有为,举手投足一派大家风范,却从来没人知道,锦衣玉食的尉迟大少在家里竟然还会洗手作羹汤。
究其根源,大约是当年在孤儿院的时候曾在后厨帮佣打杂耳濡目染了一些,后来又嫌外头高级餐厅的山珍海味腻味,家里厨娘的美食珍馐也太过奢华精细,所以偶尔自己下厨开开小灶,换换清淡粗犷的口味。大概他也是真的有这个天分,这么一来二去竟然也练就了一手不错的厨艺。
后来有一回,尉迟简从欧洲回来,不巧厨娘老家有事不得不离开。尉迟琰本来打算从酒店叫一桌酒菜,他却嘴贱自告奋勇充当了一回厨子,从此开启了他在家里的“伙夫”生涯。虽然并不是顿顿让他下厨,但是哪怕只是偶尔应付尉迟家的两位奴隶主老爷那刁钻的口味也足够让他头大如斗。
摇了摇头想要甩去脑子里的回忆和轻微的头疼,黎昕站起来收拾了碗筷,倒了杯水回到卧房,从床头柜上拿了几个药瓶,分别倒了几颗不一样的药片和水吞了,之后便靠坐在床上缓缓闭上眼睛,以减轻服药之后的不适感。
在C市安顿下来之后,黎昕去过一次医院。这里的医生当然比不上沈君樊那样的脑外科权威专家,但是在给他做了一系列检查之后也知道他的伤着实不轻,于是建议他去A市那样的大城市就诊,在得到“没有足够的钱”这样的回应之后也只好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开了一堆有用没用的药。
黎昕记得当初沈君樊给他开的药,比对着挑了几种吃着,伤势倒也控制得还算不错,但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他要是不想枉费这条平白捡回来的性命,而想要健健康康地活着,就正如沈君樊所说的那样,需要更优越的医疗环境和大量的钱财,前者可以靠后者获得,而后者正是黎昕目前最缺乏的。
凭着黎昕原本的四十几万,要想生钱,最快的方法除了炒股就是投放地下钱庄。而这两样风险都太大,并不是目前的他所能承担得起的。所以他别无选择,只能慢慢来。
头疼渐渐消失,黎昕睁开双眼,里头闪过一丝无奈。
A市,尉迟家大宅。
餐桌上,尉迟琰接过佣人递上来的手机,原本平静无波的神色在听到对方所说的话时裂开了一条缝隙。
“他现在在哪儿?”
一旁的尉迟简正切着盘子里的小牛排的手顿了顿,双眼中泛起一层期冀的神色望向父亲。
“C市?”尉迟琰皱了皱眉,显然是对方的答案离他的猜测有很大的差距。
电话那头的夏朗请示他该怎么办,尉迟琰放下手中的筷子,看了已经有些情绪波动的尉迟简一眼,最终语带深意地回答:“请他回来。”
尉迟简在尉迟琰放下电话的瞬间忽然起身往大门的方向走去。知道儿子心中所想的尉迟琰看着他的背影冷冷开口:“小简,他不是你哥哥。”区区一个黎昕,不值得让你失去该有的镇静。
这后半句尉迟琰没能说出口。
尉迟简闻言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了眼父亲的餐盘,双眸中浮起淡淡的嘲讽神色:“我知道他不是。你呢,爸?”
尉迟琰不再出声,只望着尉迟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这才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色泽油亮香气袭人的南乳炖肉送进嘴里,却是味同嚼蜡。
再也没有了胃口,丢下筷子,尉迟琰起身离开了餐厅。留下老管家俞伯面对泾渭分明的两种菜品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自从大少爷走了以后,这父子二人,一个餐餐都只吃从前大少爷在家做过的菜品,却每次都味同嚼蜡;而另一个则是再也没有碰过这些。
作孽啊……
早上七点半,黎昕的闹钟和生物钟同时发生作用。睁开眼,外面天色灰暗,淅淅沥沥的声音敲打某些住户自行安装的阳台不锈钢棚顶,显然正在下雨。黎昕心里因为阴霾的天色有些不高兴,更何况阴雨天他的头也总是疼得特别厉害。
又多躺了五分钟,黎昕终于起身,拿了昨晚准备好放在床头的水吞了几颗药。在他吃的药里有好几种是每八小时就得准时吃,也因此他会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习惯了每天早上在这个时间准时睁开眼睛。
虽然已经到了十月,过了立秋,但是天气依旧没有丝毫转凉的迹象,一到了雨天就愈显闷热。这个老房子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装冷气。房主人只留了一个老式的吊顶电扇,黎昕只要在家就让它吱吱呀呀地转着,可惜凉快的也就只有电扇底下的那方寸范围。
简单做了洗漱,黎昕望着镜子里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苍白面孔,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面颊,而镜子里的人也同时跟着做了相同的动作。黎昕见状深吸了一口气,撩了点儿冷水拍了拍脸颊清醒清醒头脑。
有很多时候,他会对镜子里的人产生陌生感。而每当这时他就会用这样的方法验证,验证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验证自己的存在是真实的。黎昕有时候会怕,怕有一天当他戳脸的时候镜子里的人却纹丝不动。不过每次这样的念头冒出来之后,随即他又会笑自己想太多。
按照计划用昨晚留的龙骨汤熬了一小锅皮蛋瘦肉粥,配着从超市里买来的酱菜热乎乎美美地吃了,黎昕的心情因此而略微有些好转,顺便在心里盘算今天晚上的菜单。昨天还买了半只鸡,不如今天回来的时候再顺道带些九层塔和大蒜回来,晚上就可以做个咸香甜嫩的三杯鸡了。
洗洗碗筷理理屋子,很快时间就过了九点半,黎昕随即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前往自己的店面。按照进度,今天应该可以铺地了。昨天选的地板材料约定了今天十点送到店里,他得亲自去验货、付尾款。铺地铺墙纸,再摆上他老早在家居店看中的家居摆设和一些厨房设备,他的店就可以正式开张了。
这样想着,黎昕一边走在淅沥的小雨中一边心情却又变得好了一些,连从起床开始一直板着的脸上也柔软了几分。
然而,可惜的是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能够持续多久。
事实上,当看到那个站在店面的玻璃门后正跟自己聘请的工头老郑不知说些什么的男人的时候,黎昕的心情直接晴转暴雨了。当看见那个男人转头瞥见了站在门口的他时露出那一口白牙灿然一笑的时候,黎昕一瞬间几乎无法遏制拔腿就逃的冲动。
“你好,黎先生,我是尉迟集团的夏朗。初次见面,冒昧来访,还请原谅。”夏朗一派商业精英的作风,面对着似乎有些呆愣地黎昕小朋友露出自以为温和亲切的笑容,一边上下打量着这个让他寻找了一个多月的少年。
清秀瘦弱,称得上精致的脸孔,廉价的衣着掩不住他浑身上下散发的那一种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少年该有的莫名的气质。
这个黎昕,果然不简单!夏朗几乎是立刻在心中有了判断。
听到夏朗状似礼貌但其实架子端得老高的自我介绍,黎昕在心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黎昕”没有见过夏朗,自己没有“莫名其妙”地拔腿就跑,非常好!
可是……尉迟琰的私人特助夏朗怎么会在C市?
还无端端突然出现在他的地盘?!
他好不容易才甩掉了尉迟琰和尉迟简那两尊大佛,怎么又出现一个狐狸一样的夏朗?!
难道他的行踪暴露了?
那他请黑客帮忙花的那三千块钱不是打水漂了么?!
还有他满心期待正准备开展的新生活,难不成这次又要他卷铺盖落荒而逃?!
黎昕心底几乎快要抓狂了,毫无表情的面孔维持得相当吃力,在旁人看来就是有些傻乎乎的。
“黎先生?”夏朗伸出去的金贵的手没有被立刻握住,只见对方低垂着眼面无表情似乎不打算回应他的样子,面上的和善笑容随即有些抽搐,只能又“善意”地提醒似的开口。
隔了个玻璃门的老郑似乎发觉外头的气氛有些诡异,随即尾随出来,对着黎昕说:“小黎啊,这位夏先生在这里等了你十几分钟了,说是你在A市的朋友,难道不是吗?”
说实话,老郑起先的确不太相信夏朗,毕竟黎昕看上去绝对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更像是一个受尽了生活磨难的孩子。不过他看夏朗衣冠楚楚仪表不凡,又言语温和,觉得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于是也就任由他等在这里。不过这会儿老郑倒觉得不对劲了,难道小黎真遇上坏人了?
老郑看向夏朗的目光瞬间带上了几分警惕和审视。他年过半百,有一个比黎昕大了几岁的儿子,所以对待这个看起来就吃了不少苦的半大孩子心存庇护。
黎昕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夏朗纠缠不清,于是勉强对老郑笑了笑:“我认识夏先生的老板。没事的老郑,我和夏先生去别处说一些事情。”
黎昕说完又看向夏朗:“夏先生,借一步说话?”说完也不等夏朗反应,就径自转身朝着另一间小小的奶茶铺走去,实际上是不断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夏朗从善如流,转头对老郑微微一笑,随即跟上了黎昕的脚步。
在奶茶铺简陋的小桌子前面对面坐定,问店里的小妹点了两杯奶茶,黎昕这才抬头看向夏朗。对方依旧如从前一样一副绝对精英的模样,而他也的确是尉迟琰手下的一员大将,很多时候甚至能够代表尉迟琰本人。
黎昕上辈子和这个人的接触不多,但他是从这个人的口中第一次听到他的养父领养他的真正目的。
只凭这一点,黎昕也对这个人喜欢不起来。
有的时候午夜梦回,黎昕甚至会觉得,如果尉迟晞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就那样无知地沿着尉迟琰给他设定的轨道前行、陨落,至死都觉得他的父亲和弟弟是爱他的,那样的无知其实很幸福,不是吗?
回忆刺痛了双眼,让黎昕不由皱起眉头。闭了闭眼眨去其中的酸涩,黎昕这才开口问:“不知道尉迟集团的夏朗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他没有笨到去问夏朗是怎么找到自己的,毕竟他虽然用了些手段,但是尉迟集团想要找到他,那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自从黎先生离开A市,总裁就一直在找您。”
“找我做什么?”黎昕挑眉,“如果是想要援助我,让我能够继续接受治疗,那我想我的行为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不需要。”
夏朗有些惊讶黎昕的坚硬拒绝,同时他也觉得更疑惑了:“以黎先生的经济状况,尉迟集团既然愿意主动承担您的治疗费用,您有什么理由要拒绝?”
因为我不想看见尉迟琰和尉迟简。
黎昕在心里咬牙切齿,然而这样的理由却绝对不能说出来,于是出口的解释就成了:“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小老百姓,尉迟集团这么大的恩惠我自觉承受不起,我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拖累。现在我在这里已经对未来有了详细的规划,我希望你们,不要来打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