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6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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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琰是来秦琼谈生意的,虽然从半年前开始,他就对打理尉迟集团的事心生懈怠,近来更是萌生出了隐退的念头。可是尉迟简毕竟还年轻,再加上因为那件事而对他这个父亲和整个尉迟集团心生怨怼,因此他也不得不继续坐在总裁这个位置上。
    那人在时,他不懂得珍惜,为了儿子和尉迟集团的将来可谓是机关算尽;可那人不在了,他才知道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以往所看重的一切如今却都比不上那人好好地活着。
    可是那个人死了,而他,是亲手杀死那人的刽子手。
    儿子尉迟简自从那人的骨灰下葬那天起就再也没有展露过本来就难得一见的笑容,虽然天天来回于公司和家之间,却和行尸走肉无异。从小的严苛训练让尉迟简的性子比常人淡薄冷厉得多,尉迟琰知道,他不仅害死了自己的挚爱,也害死了儿子心中最重要的人。
    那个人的逝去,摧毁了他们原本可以幸福的家。
    可是今天,手下人却忽然来报说,尉迟简领着一个陌生的少年来了秦琼,看起来也并不像是与哪个世家的公子来谈生意的。这件事若是放在从前他还不至于大惊小怪,可是放在如今,尉迟琰就有些诧异了。这可不像是现在的儿子会做的事情。
    尉迟琰略略思索,心中排除了各种选项,很快就猜到了那陌生少年的身份,当即打了电话询问周律师,果真得到了确切的答复:那个少年就是在那个事故中被波及的无辜路人。
    那天尉迟简看到那份资料时不寻常的反应和今天更异常的特异将人带到秦琼来的举动不禁让尉迟琰也对那个少年心生好奇。以他对儿子的了解,尉迟简之所以会对这个少年如此重视,肯定与小晞有关。
    这么一想,尉迟琰就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同合作对象做出了推后再议的决定就起身直冲向尉迟简和那个少年所在的包厢。
    包厢里头左右两侧,左侧那个一听到声响就转过头来,不知为何显得异常冷厉的自然是尉迟简,而右侧那个看起来有些发愣的清秀少年应该就是那个大难不死的孩子了吧?
    尉迟琰毫不在意儿子对自己的敌意,一边打量着黎昕,一边有些探寻意味地开口:“小简,我听说你带了一位特别的小朋友过来。”
    眼见推门进来的是尉迟琰,尉迟简周身的杀气瞬时微微收敛。他有些诧异父亲的到来,却也并没有对此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只看了父亲一眼,不予回答。
    本来就没有期待儿子能开口回答,尉迟琰也对此没有任何不满,只是依旧打量着这个让儿子另眼相待的少年。
    并不是绝顶漂亮的脸却异常的精致,可能因为受伤昏迷的缘故身体也比同龄人更显瘦弱,此刻望着他的那对瞳子里有惊诧,有茫然,然而更多的却是恐惧和痛苦。
    同样是在黑暗的世界里浸淫过来的尉迟琰自信不会错认他人所显露的一切负面情绪,可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为何会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尉迟琰的心中滕然跃起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然而等不及尉迟琰理清心中莫名的触动或开口询问,那原本端坐在沙发上的瘦弱身影却突然间如断了线的风筝软绵无力地倒了下去,紧闭的双眼和紧蹙的眉头显示出这人正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事实上黎昕也确实正在承受着痛苦。虽然从他离开医院以来就一直无法摆脱头痛的后遗症,可是那都是短时间的发作,忍一忍就能过去。但是,从他刚刚听到尉迟琰的声音开始,他的头就不停地发疼,心脏也一阵一阵地纠紧。随着尉迟琰的面容在他眼中愈来愈清晰,他的头痛也就愈来愈剧烈,好像他头戴金箍,而有人在一旁念着紧箍咒一样。到最后他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头痛还是心痛,只觉得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
    黎昕的突然晕厥令尉迟琰和尉迟简双双一愣,而在门外并未离开的秦琼侍者则不由低声惊呼,连忙打开无线电通知经理,而他自己则疾步来到黎昕身边,相当专业地听了听黎昕的心跳,又翻开他的眼皮瞧了瞧。急救是每一个在秦琼工作的侍者都要学会的基本技能。
    回过神来的尉迟简也起身快步绕到了黎昕身前:“他怎么了?”语气中是令尉迟琰也讶异的慌张。可尉迟琰也不得不承认,看到这个陌生的少年骤然晕厥的一幕,他的心中竟也无端端出现了莫名担忧的情绪。是因为这个少年和小晞有关吧……
    “应该是后遗症。小简你送他去医院,车开得平稳些。”冷静下来的尉迟琰很快就想到了黎昕晕厥最大的可能原因。就因着这个少年和那场事故,和小晞有关,尉迟琰并没有冷眼旁观或是按照秦琼的规定,等救护车前来,而是将目光对准了尉迟简。他知道,儿子不会拒绝。
    果然,尉迟简闻言只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就伸手将黎昕从沙发上打横抱起,疾步朝着外面走去。外头的保镖早就得到了里面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备好了尉迟简的车。
    看着儿子载着人绝尘而去,尉迟琰朝着那个方向望了片刻,终究还是放不下心中那一点点莫名的担忧,对着随身的保镖吩咐:“去医院。”
    黎昕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里,他全心全意信赖着的父亲原来是为了给弟弟找一个抵挡暗杀的挡箭牌才收养了他。后来弟弟长大回了家,父亲一改往日对他的温和,用一种看着陌生人的冷酷眼神看着他,冷冷地说:“小简回来了,你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父亲说完就带着身边已经长成挺拔青年的弟弟转身走了,留下他一个人跟在他们身后不停地唤着“父亲”,明明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却怎么追也追不上。
    最后,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子弹嵌入了他的眉心,随之而来的是脑子里的一阵剧痛,让他无法遏制地惨叫出声——
    “啊!”
    “沈医生,病人醒了!”
    “我来看看……”
    耳边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黎昕觉得自己微微睁开了双眼。眼前一片雪白的模糊,似乎还有许多人影在晃动。他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在做梦。
    有人轻轻翻开了他的眼皮,黎昕觉得有些难受,反射性地眨了眨眼,随即耳边传来刚刚似乎听到过的那个声音:“病人已经暂时稳定下来了。”
    紧接着黎昕感觉到手背上一阵刺痛,想要抽回手,不料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任由那尖锐的东西刺入自己的皮肤。黎昕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又试着动了动手脚,却发现自己四肢绵软,根本不听使唤。
    正当黎昕开始觉得心急的时候,那个声音又说话了:“黎昕?黎昕,能听见我说话吗?”这一回,黎昕知道那声音是在对着自己询问,于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刚才你后脑的枪伤后遗症犯了,现在没事了,你放松一点,好好休息一会儿。下一次醒来就没事了。”那沉稳的声音似乎有某种蛊惑人心的能力,黎昕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不过一会儿就又陷入了黑甜的梦乡。而这一次,他总算是平稳安定地睡着了。
    病床边,一位身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看着床上轻易陷入睡眠的少年,略微松了口气。可镜片后的双眸中却闪过一丝心疼和愤怒。
    作为权威的脑外科医生,沈君樊只需一眼就看得出这个少年现在的身体状况究竟是糟糕到了什么程度。事实上,一个人受了这样严重的伤而只恢复到眼下这样的水准,能够醒过来已经一个奇迹,可那些该死的唯利是图的小人,居然这样就把人赶出了医院让他自生自灭,这样和送他去死又有什么不一样?
    不错,沈君樊是认得黎昕的,虽然黎昕并不是他们医院的病人。半年前黎昕中弹的时候,因为形势严峻且“机会”难得,因此吸引了好几位脑外科专家前来观摩手术,而沈君樊正是其中之一。术后半个月依旧不见苏醒,黎昕被诊断为植物人的时候也是这几位专家的联合会诊。
    因此沈君樊才会记得黎昕这个特殊的病人,而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尤其愤慨那个医院对黎昕的所作所为。
    正当沈君樊为黎昕感到不平的时候,病房的门被轻轻地推开,走进来的是在外面等候已久的尉迟琰和尉迟简父子二人。
    “沈医生……”一个手势阻止了尉迟简的开口,沈君樊带头离开了病房,因为病人现在需要绝对的安静。
    走在最后的尉迟琰脚下一顿,回头最后看了无声无息躺在病床上的少年一眼,英挺的眉峰不自觉地紧蹙起来。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沈君樊示意眼前这两位大人物随意落座。收起挂于颈间的听诊器,神色严肃地开口,可说的话却是出人意料:“请原谅我的无礼,可我必须要问,不知道两位尉迟先生和那位病人是什么关系?”
    两人闻言都相当意外,更不知该如何定义他们与黎昕的关系。若是严格来说,他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关联。不过尉迟琰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沈君樊的意思,于是回答道:“他的治疗费尉迟集团会全权负责。”
    尉迟琰绝不是个大方的人。熟知他的人都知道,这个男人从外表到内里都是冰冷的。要他生出爱心同情心,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如今也有了软肋,即使那根软肋已经不存在了,可影响力却依旧威力不减,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想到那个和小晞有关的少年孤零零的,脸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尉迟琰想也不想地做出了负担医疗费的承诺。
    沈君樊却不管尉迟琰是出于什么心态,他只知道自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面上的神色也随之缓和了几分:“据我所知,这个病人是个孤儿,没什么钱,否则之前的医院也不会强制让他出院了。既然尉迟先生能够支付那孩子的医疗费,那我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两位应该也知道那孩子是后脑中枪,却命大活了下来。只是那么严重的伤,以我的诊断,有生之年想要完全痊愈是不可能的了。只能用药物控制,另外还得好好疗养,才能维持和一般人无异。这样的生活,是那个孩子不可能承担得起的。”
    尉迟琰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暗色,情况显然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从沈君樊的描述当中不难想象到,那个少年今后需要怎样精细的照顾和疗养才能保住性命无虞。尉迟简要给这个少年三五十万作为被那场暗杀差点累及性命的补偿他可以不过问,可是按照沈君樊所说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只为了一个才见了一面的陌生人,真的值得吗?
    那个孩子,他值得吗?
    尉迟琰试图找回自己严密的思绪,然而此刻他的脑中却蓦然浮现出那时尉迟晞孤孤单单地躺在的入殓台上的样子。他所愧对的养子,他太晚才明白心意的爱人,就那样冰冷地,委屈地一个人躺在那里……而此刻,尉迟琰却惊恐地发现刚刚那个少年躺在病床上的身影竟然与尉迟晞当时的模样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正在这时,沈君樊看着尉迟琰沉默不语的样子出口嘲讽地问:“尉迟先生反悔了?”
    尉迟琰心中仿佛受雷霆万钧蓦然惊醒过来,望着沈君樊似笑非笑的表情缓缓摇了摇头:“那孩子今后的生活由我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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