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进入韩澈的婚宅，绕喷泉一周，车停在门口。叶予下车后步入大厅，宾客来的差不多了，婉拒了侍应生的香槟，靠在角落等待韩澈携新娘出场。
    宾客间彼此都面熟，随意几句话就能聊很久，而叶予，无人认识。
    直到靳决彻端了杯色泽暗红的液体走过来，递给叶予。
    “红柚汁。”
    叶予道了声谢，接过高脚杯，目光在靳决彻脸上停留几秒，没能发现任何情绪。靳决彻依旧是那个阴沉的容貌，也许因为那个鹰钩鼻。
    “现在在做什么？经商？还是做你的研究员？”
    虽然与研究所有资金牵挂，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公众不知道的内情，靳决彻这么问也不奇怪。
    “都做。”叶予如实回道。
    “公民身份恢复了？”靳决彻意外问道。
    “恢复了。大概在开战后不久。”
    闲谈几句，等韩澈携新娘出现，宾客聚拢的时候，叶予忽然说道：“你年纪与韩澈相差无几，他结婚了，你什么时候？”
    话音散在悠扬的提琴曲中，叶予移眸看着靳决彻，视野中的男人蓦然无声笑了。
    “应该快了。到时候务必前来捧场。”靳决彻用手中的香槟杯轻撞了叶予手中的，发出清脆响声，仿佛冰块落入杯中。
    没有任何破绽，真的放下了？
    叶予微微眯眸思索，在垃圾桶旁倾倒完杯中暗红的液体，将高脚杯随手放在桌上，与宾客一同聆听着忠贞的誓言。
    子弹稳稳穿透飞速移动的靶心，不差分毫。
    “看来完全恢复了。”说话的男人正是第六区的莱登·贝利，而他面前举着枪的男人则是失踪许久的霍撒。
    说实话，霍撒也没想到贝利家会掺和进来。毕竟一向忠诚的贝利是不会做任何违背雷格木家的事。
    这一辈的贝利看来不是个善角。
    放下手枪，霍撒说道：“你还没告诉我尤塞克的近况。”
    “您昨天才醒，不急着听吧？”莱登笑道。
    “说。”
    “好吧好吧……”莱登无奈耸肩，“您昏迷太久了，现在上下三区正式开战，前天我方军队打到第二区中心市外了，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能拿下第二市了。尤塞克那边似乎没什么大事，除了……”
    诡异的停顿片刻后，莱登一口气说道：“除了他抓了纳什尔老爷。”
    霍撒平静的磨挲过冰冷的枪声，口吻无奇：“地下网被他掌控了？”
    “下三区是的。其余六区被纳什尔少爷掌握，前不久很多红黑路的人被送回下三区了，现在两方地下网基本不流通，所以我也不清楚那边的情况。”
    “你想要取代雷格木？”霍撒毫不忌讳的问道。
    “很显然，因为您的疏于教导，目前雷格木的各位少爷都无力承担下三区的未来。”莱登的回答同样坦诚，“一步步消除歧视，平等发展才是下三区真正应该走的路，而不是孩子气的打打杀杀，您觉得呢？”
    “我不管你们怎么倒腾——只要能把那个人弄出来，我可以帮你。”
    纯白的雕花床头柱上缠绕些许淡金的发丝，靳缘懒洋洋倚靠着它，用肩膀夹着手机，手则是在床头柜里摸索出一盒烟，咬在嘴里时给电话对面的人“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细小的摩擦声后窜出一豆火苗，点着烟。靳缘这才用手拿起手机，唇间溢出淡灰色的雾，享受似的微微眯眸。
    朴珩裹着浴巾走出浴室，在靳缘这边抽了支烟，就着人嘴里的烟点上。入口的辛辣与苦涩让人定下心神，“摄魂怪”做事后烟非常棒。
    电话那端的说话声很急，在战争之时，任何电话都不能忽略。所以两人草草结束，尚未平息的心绪全靠一支烟。
    靳缘拿下嘴里的烟，声线略哑，吩咐道：“西线安置防护罩基座，暂时不要正面冲突。”
    朴珩听言，诧异看了靳缘一眼。自从叶予的武器上了战场，双方的实力不相上下，因为对方的物资供给问题，甚至拿了几场胜仗。为什么避免正面冲突？
    靳缘并没解释，他直接拨通叶予电话，结果提示正在通话中，自动转接第二号码。
    “……好的，他的电话号码待会给您发过去。”叶予结束了对话，拿起另一部手机说道，“我正好准备找你，你先说。”
    “之前你在第八区留下的麻醉弹被重新制造使用，有办法对抗吗？”靳缘简洁问道。
    “有，我下周让研究所送一批注射剂过去，成分也会给第二区。”
    “下周？太迟了。”
    “来得及。”叶予扬起嘴角笑道，“刚刚打来电话的是霍撒。”
    靳缘回来后听周樊说了这段时间的事，自然清楚霍撒是谁。不由诧异问道：“找到人了？”
    “是他找到我的。他与贝利家合作了，想对第四区开战，拉长战线，降低第二区压力。而且防护罩给你们送了十台，抵抗一周应该不是问题。一周后，你们就有机会翻盘了。”
    “我知道了。”靳缘没有多问，他只要掌控好前线局面就成，其他事，用不到他关心。
    倒是叶予问道：“朴珩和你在一起？”
    “是啊，你找他？”靳缘有些意外，心想叶予怎么知道的。
    “没，之前听周樊说你们关系不错，现在看来，真是挺不错的。”叶予颇有深意的说道，“有他在，我就放心了。”
    “怎么说？”
    “靳决彻去第二区了，不知道他干什么，你留意点。”叶予提醒道。
    “他……”靳缘不屑的冷笑一声，“你放心。”
    放心？叶予总觉得靳缘这是憋着火随时给对方喂枪子……而这个笑话似的念头竟然以另一种方式发生了。
    什么叫墙倒众人推，六月的一系列事件都在证明这句话。
    今天六月天气格外的炎热，适合短袖和冰淇淋。但叶予不得不穿着西服去与莱登·贝利见面，交换想法后，由周樊做中介，四区联盟与贝利家正式签下条约。
    在后来的历史教科书中，这个条约称为“新纪元条约”。它象征着九区开始走向共同发展。
    而见证这一幕的叶予并没有感觉什么神圣感，他只是觉得松了一口。
    脱下的西服外套搭在椅背上，叶予轻轻拽松了领带，拿起自己的酸梅汁与一旁霍撒手中的啤酒干杯。
    玻璃杯撞击后的清脆声，倾斜杯身时的冰块滑动声，玻璃杯上淡淡的水雾与手指划过留下的水渍，阳光刺过眼皮的橘黄色光芒。一切都真切的叫人安心。
    内有贝利，外有四区，尤塞克的落败就在眼前。事实证明叶予之前特地派芙娜监视贝利是对的，贝利终究不是一条忠心的狗。
    睁开眸，目光穿过落地窗，对面大厦中会谈的场景就在眼前。叶予忽然问道：“你还有多长时间？”
    “三个月。”霍撒饮尽啤酒，口吻平静，大提琴般的嗓音一如既往，但手却不着痕迹地紧紧握住玻璃杯，“我们快点，早点接他回家。”
    “接回来后，有什么打算吗？”
    “有。”霍撒缓缓笑了，“夏天适合去海边玩，樨喜欢冲浪潜水，晚上可以参加烧烤派对，银沙滩的海藻椰汁是他的最爱。”
    “樨？”叶予敏锐的察觉到一个陌生的称呼。
    “你见过木樨花吗？叶赴第一次和我见面时，他摘了一小撮木樨花正在吃。”霍撒回忆道，他笑容仿佛过往记忆的温存，“他说：‘闻起来好香，吃起来也许不错。’事实上味道有点涩，是的，我第一次见他，聊了一会，我就与他接吻了……”
    那一边是创造历史的会谈，而这一边，则是追溯过往的陈说。
    霍撒不是多言之人，但此时仿佛受到某种感召，他将叶赴与他青葱年少时的疯狂爱恋，以一种缓慢温柔的口吻说出。
    少年的爱恋一向都是冲动与羞涩交织的，如周樊如叶予。而霍撒与叶赴从未羞涩过，两人只有冲动。
    发现一个与自己种种念头相似的人，两人都做出占有的决定，自此两人纠缠不断，追逐彼此，爱恨无分，皆入骨。
    当年试图逃往第四区的叶赴自然受到来自雷格木家的重重追捕，逼得他不得不临时改变主意，前往第三区。
    进入上三区后就算彻底摆脱下三区的压力了。霍撒说他没有告诉父母叶赴的去向，但叶赴还是没再和霍撒联系。两人不可能怀疑对方，唯一的答案就是霍撒被监视了。
    断了联系，身无分文，非上三区公民的叶赴为了谋生在第三区混黑混了几年，赌场出千，接单杀人，赏金送货……
    “钱是个很重要的东西，樨有了资本后就伪造了个完美的身份，与薛姣协商下成婚。”霍撒移眸看向叶予，“后来就有了你。”
    “父亲当时已经有研究所了？”叶予疑惑问道。
    “没有。那时我已经能掌控雷格木一半的权利，我帮他把纳什尔曾经的研究资料送过去，有了理论知识，薛姣投资建造了研究所，你才能出生。”霍撒伸直双腿换了个坐姿，继续说道，“你出生没多久，樨积攒已久的手下也成型，他突然就回来报仇了。樨是个很记仇的人，凡是让他不开心的，伤害他的，他都会一个不漏的报复回来。”
    “那你的父母……”
    “死了。”霍撒面无表情回道，“我接到主宅受袭的消息回来时，樨已经杀了我母亲，在书房里拿枪指着我父亲，他故意的，在我面前杀了那个男人。”
    “后来呢？”
    “后来我理所应当继承家主位，而他则是去玩他的‘游戏’——现在的地下网一开始就是他打发时间的游戏。我支持他的一切决定，除了接回你。”
    叶予并不介意此事，毕竟二人世界，谁愿意有个小屁孩打扰？
    “问个问题。”
    “问什么？”
    “樨，那个木犀？”
    “对，那个木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