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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猜,现在应该是白天了。
    他还没有走,一直坐在我的床边。
    我忽然看见床头多了一个花瓶,里面是一把满天星。
    “喜欢吗?”他抽出其中一朵,递给了我笑着说道“说实话,我不喜欢满天星。”
    他将花递给我,见我没有反应,笑了笑,塞进了我的手里。动作熟稔得根本看不出一天前他给我注射了试剂,还想要杀死我。
    “周教授。”我没有耐心继续这个没有意义的游戏了。
    “叫我离就好。”他偏了偏头,将我不小心落在地上的花捡起,插进了花瓶。
    “周离…教授”
    “您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冷冷地望着他,他却眯着眼,把玩着手指。
    “我说了,”他指了指我“我想知道,关于你。”
    想知道什么呢?我几乎要笑出声。
    死死掐住我,说我没有任何权利说“不”
    然后看着我,说“我想知道你的一切。”
    不可否认,在他开口的一瞬间是有过希望的…
    我就是这么悲哀,明明就快要死了。还在想着会不会有希望,会不会有可能…
    我早就说过,跳下悬崖的人一开始就决定了要死
    所以他很洒脱
    可他一旦发现自己没死,就会比真正的死亡更痛苦…
    我现在就是这样,而且不止没死
    还总会有人给我廉价的同情和希望。
    总是大声在我耳边叫着“加油啊,你能活下去的,你一定会活下去。”
    而我总会相信这些谎言,总觉得会美好起来的,会活下来的。
    去他妈的希望和活着…
    明明一开始,我就决定好要死了…
    可是…人最怕的就是一个“可是”。
    而云双就是我人生最大的一个“可是”…任何关于云双这个名字的,都是最大的“可是”。
    是我摔得头破血流也能活下去的唯一“可是”。
    周离不是那个可是,但我还是没有放手…
    可能这就是犯贱吧?
    求着骗子再骗你一次,把故事编得好听些。编得生动绘色,编得如你所愿。
    然后你听着假的故事,想着真的人…不要说自欺欺人,你连白日做梦都是会坚信不疑的…
    在这个故事里,周离是骗子。
    但我又何尝不是被骗得心甘情愿呢?
    我了解自己一定会相信的,但一直在殊死抵抗
    “你想了解什么呢?周教授。”我无不讥讽地笑了笑,面上的表情做的完美,可声音在颤。
    他慢慢戴上了别在胸口的眼镜,轻轻叹气。半响,才慢慢伸出食指在桌上叩了叩
    “从你的名字开始…到全部…”
    “我都要知道。”
    目光忍不住被他叩在桌上的手吸引。
    那是和云双一样干净的手,骨节分明,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
    我从前最爱牵他的手,从指尖开始的牵连。
    人说十指连心。
    我总觉得,好像手拉得紧些,他的心就会离我近些,心的牵连近了,他就永远是我的,不会丢了…
    后来…
    没有后来了。
    “我叫顾锡。”
    我知道我还是会相信的,不管这个故事编得有多拙劣。我都会相信。
    拖着自己四散凌乱的躯体,捧着自己血肉模糊的真心。我还是会相信这个谎,不是因为抱有希望,因为是他…只是因为与他有关。
    仅此而已。
    “没有其他想说的了么?”他眼镜背后的目光平静,我看不出情绪。
    “算了…”看见我沉默,他似乎已经习惯这种交流,自顾自地说下去“顾锡?就叫你锡好了…”
    “不知道怎么开始么?”
    “就从那个死去的实验品开始吧”他忽然开口“那个实验品…你是认识的吧?”
    “他叫什么名字,锡?”
    他的言语是带着蛊惑的,我刻意扭头避开他的视线。
    他知道我没有办法对他说谎。
    “他叫诺尔。”我咽了咽口水,慢慢开口。“没什么好说的,他是我的部下和朋友。”
    “他是个很好的人…”
    回忆起来才发现,原来所有人的人生在被复述起来时,也只概括为寥寥数字。当年的云双亦是如此,墓碑上的名字,一枚勋章,就好像囊括了他的一生。
    对诺尔的一切该从何说起,又该如何描述。我从来不是一个合格的讲述者。
    “看来你不太愿意讲这个?”他端来一杯水递给了我,“锡?”
    “那就换个讲吧…”他伸手递出了一杯水,我下意识接住。
    他的袖口稍稍往上缩了缩,我无意瞟了一眼,看见右手手腕有一圈缠绕的纹身。
    没怎么看清,好像是一圈树藤…
    我忽然想起了云双的右手。
    云双的右手有一圈割伤,那是在很早以前参加突击队时被人用细胶丝一寸一寸箍出的伤。
    我们赶到时已经差不多割进去了肉里,血顺着吊起来的胳膊浸入衣襟。伤口只是细细一条线,处理过后只有一圈红色的伤痕,突兀而刺眼。
    伤口很深,取出胶丝时,细丝连同他腕上的皮肉一起翻出,像是齐齐切开挑断。
    我之所以如此记忆深刻,是因为那次他是因我而被俘,也是因为我而受的伤。
    “顾锡,”我至今还记得他绑着绷带,笑着捏住我的脸“补偿呢?我可是伤员。”
    我们之间有过很多吻,可相比起吻和亲热。
    我最爱牵他的手。
    “你看我手上这一圈,是最牢的红线了。”
    其实现在看来,红线系得真的很牢。
    无论生死,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云双…不,是周离。他略带诧异地看着我,因为我才反应过来手里的杯子摔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
    “你右手上…纹了什么?”我控制不住自己已经颤抖变调的声音,主动开口。
    “这个吗?”他晃了晃右手,纹身上还有一小圈编得很细的红绳。
    我死死盯着那一圈红绳…
    “这一定是最牢的红线。”
    云双是这么说的…
    我一直不敢忘。
    因为红线的那一头有他,所以我拼死抓住红线一端。连他死都不肯放开的执念。
    云双的线是刻在腕上的,鲜血淋漓,刻骨铭心。
    而我的线是系在心尖上的,稍一牵扯,不是怦然而动,就是四分五裂…
    “我小时候被刀划伤吧…记不清了。”他慢慢挽起袖子,“手上一直有这么一个伤口,为了遮伤,就纹了一圈花纹。”
    “怎么了吗?”他轻轻摩挲着右腕上微微凸出的疤印处。
    “我…”我想要告诉他什么呢?
    我忽然有些想笑,告诉他其实你和我的爱人一样,几乎什么都一样吗?还是告诉他我觉得你是我死了七年的爱人?
    无论哪一种,都愚蠢至极。
    如果…他真的是云双呢?
    有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会像疯长的野草一样扎根,除不干净,也清理不掉。
    我七年的绝望和被浇灌的那点希望,让我渴望他是。可摔碎骨头的疼痛和甜腻的谎言告诉我,他不是…矛盾而且纠结。
    他不是的,他什么都不记得。
    但不可能会有两个人如此相似,连身上的疤痕都一样。
    意外而已。
    不是的,他明明和云双一样…
    “我有一个朋友。他手上也有伤…”酝酿许久,我才开口。
    “是沈云双么?”他挑挑眉,对上我闪避的眼神。
    我没有回答,只是继续自己的讲述。
    “云双他…手上有一个和你一样的伤口。”
    他似乎很感兴趣,倾身向前。
    “云双是因为我受的伤,我猜你也知道了…”
    “在那场该死的反击战里。”
    那时我和云双是地下恋情进行时,正是进学院的第二年,从“安德鲁之森”里生还。
    我们过了几周清闲日子,但任务还是在三周之后来了。命令没有推拒的余地。云双的胃是在过去就有的毛病,一直拖着没有好好治疗。
    在“安德鲁之森”的时候又再一次刺激到了肠胃。加之身上的多处修复期的骨折和骨裂,他当时的状态很差。
    任务内容是在一个信号塔发射警报。
    我负责埋伏狙击和清理障碍,他负责发射信号和屏蔽干扰。
    我们是搭档,我们是恋人。
    我们的关系远比一般的搭档复杂,生死与共的战友也是相识相知的爱人。
    我记得搭档训练的第一句就是
    “你们互相背负着彼此的命运。”
    可我做不到…
    我害怕背负着爱人生命的代价,我害怕这种承担和责任。
    他是我爱的人
    可说到底,我们在战争里也只不过是绑在一起的两只蚂蚱。互相依附前进,可想活着就必须放弃某种联系。
    我不愿意放弃,所以我们走得艰难。
    后来我们抓得紧紧的绳子,发誓不放开。
    可这样就会死掉两只蚂蚱…
    当时我没有意识到死死不放手的红绳会带来什么。我只是死死地抓住,以为抓住希望。
    信号塔上来了一小群“蜜蜂”,这种有些过时但规模极大的小干扰器一只只“飞”向塔尖。
    塔尖是云双的任务点!
    于是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我开枪击中了其中一只“蜜蜂”。几乎在一瞬间我就后悔了。
    “蜜蜂”们顺着弹道轨迹快速向我聚拢。扫射击落的“蜜蜂”不足三分之一。
    一旦暴露埋伏点,我就会死…
    这我和云双都知道。
    所以在我开枪的一刻,塔尖的干扰就撤销了。
    我真是个傻瓜!整个塔都是在云双控制之下的。那些低等的“蜜蜂”群根本无法攻破这种信号干扰,在接近塔尖的一米范围内就会系统故障坠落…
    而现在我自己暴露了自己。
    “锡,你是不信任我么?”耳间的通讯器传来一声叹息。
    “不是的!”我颤抖着看着原本向我靠近的“蜜蜂”向那个撤销保护的塔尖飞去。
    铁青色的高级监察器“猎鹰”低低绕高塔盘旋一阵,它在监察是否有干扰。
    我在塔底望着塔间高高的十字,灰色剥落的墙皮,和已经进入高塔的处理机器。
    通讯器传来沙沙的故障声。任我怎么死命呼叫,都没有反应…
    其实我从来没有不信任云双,我比任何人都信任他。
    我没有办法理智面对一切关于他的不利因素。就像实战课上总会下意识将子弹打向那些最先对云双出手的人一样。
    那天我是被诺尔一路拖回基地的。没办法,我满心满眼都是那驾已经驶离的驾驶器。我知道里面是我的云双…
    那是我的云双…
    “冷静,锡!”诺尔拉住我的胳膊,狠命给了我一巴掌,眼眶红红的。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和云双关系的人。
    我看着他憋不住的哭脸,想要拍拍他说真丢人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现在的样子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
    “诺尔,”我苦笑着望向他,感觉身上的力气一点一点被抽离,全身的血都冷下来“云双是科研组的,抓住他的人是k国的部队兵…”
    “他胃病还没好呢…诺尔…”我喃喃着,几乎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诺尔憋不住,哭出声来。
    “我不应该开枪的…”
    “诺尔你应该知道的…云双的利用价值”
    “逼供俘虏的方法你也见过的…”
    我几乎快要疯了,云双的价值远远高于一个普通俘虏。他是一个高级的技术兵,所知道的机密太多了。
    云双才从一场战争中生还,我们也才刚刚确定关系…
    “锡,云双本事很大的,他会没事”诺尔吸了吸鼻子,想要安慰我。
    “诺尔”我机械的转头看了看他“你试过电刑吧…在我们反刑讯逼供的时候?”
    “锡?”他望着我,“我知道那滋味儿…但你不是也试过么?痛不欲生,但活下来了。”
    “锡,他一定会活下来的。云双不是…”
    “诺尔”我打断了他的话,静静看着他“电刑在k国被取消了。”
    “这是好事啊…锡?”
    “原因是他们觉得电刑太轻了…最终选择用毒品和精神类药物代替。”
    我看着呆愣在原地的诺尔
    眼泪似乎流出来了…模糊得我看不清前面的路
    “诺尔,云双如果出事了”
    “我会杀了我自己的。”
    我死死盯着一颗树,想要把眼泪憋回去
    “我发誓我会的…”

    作者闲话:

    最近更得比较少还有慢…
    因为要考试orz
    回来保证大粗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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