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淡青色的诗集就放在黎冉床头，湖蓝色的绸带仍夹在辛波丝卡的诗所在的那一页。
    黎冉就这么蜷着身子躺在床垫上，紧紧地裹着毯子，皱着眉头睡着了。额上被汗湿的头发还塌着，脸色也依旧苍白，但至少不再像刚刚见到时那么可怖了。
    窗外的雨持续不停地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打算。但雷声和闪电都已经停下，天空的云朵也远没那么乌黑阴沉了，而是如同水墨画般的浅灰，极有诗意地铺散在空中。
    顾子默坐在仍旧幽暗的屋子里，听着雨水滴答的响声，看着阴晦光线中黎冉的睡颜。
    他的呼吸渐趋平稳，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但顾子默还是在床边坐着，没有动弹。
    纵使是在睡眠中，黎冉仍旧紧紧地拉着他的手，像溺水的人捉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般不肯撒手。
    只要他稍一动弹，黎冉就会在睡梦中哀切地皱紧眉头，然后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实在没办法，顾子默只好一边叹息，一边在黑暗中坐着，等他醒来。
    他望着黎冉的侧脸，禁不住回想起刚才见到时黎冉脸上的惊惧和苍白。
    如果只是一般的怕打雷，应该不会害怕到这种程度吧？
    但黎冉那时的神情，仿佛是地狱在他面前敞开，有无数只手要把他拉入黑暗中一般，是极度的惊慌无措。
    与平日里开朗又吊儿朗当的模样，实在是相去甚远。
    顾子默盯着他的脸，只觉得这个人，浑身都是谜团。
    他正看着黎冉出神，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
    “你是谁？”
    一个衣服湿透的人喘着气站在门外，可能是冒着雨走了许久，衣服不停地往下滴水。那人一头长发，简单地绑了个高马尾，一双柳眉紧蹙，狐疑地盯着顾子默。
    顾子默扫了他一眼，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方才听声音他以为那是个男声，可如今循声望去，又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阴柔媚丽不输女子：一对弯弯柳叶眉，一双眼眸碧波流光，唇红齿白，长发飘飘。就连穿着打扮也偏中性：一件黑色皮夹外套里简单套了件白色T恤，藏青色的牛仔裤裹着一双修长的腿，脚上蹬一双黑色短靴。
    顾子默与那人四目相对，各自打量了一会儿对方。
    不一会儿，那人微微勾起红唇，眯着眼笑了起来：“哦，看来几天不见，小冉背着我找了个男朋友。”
    顾子默眉间的不悦加深。
    不过依声音来判断，对方应该是个男的。
    “你是谁？”顾子默问，语气并不怎么友善。
    那人倚着门框狡黠一笑：“我是小冉的发小，杜思蘅。”
    他的视线落到顾子默那只被黎冉紧紧握住的手上，笑意更深了：“看来我打扰你们了？”
    “你误会了。”顾子默冷淡地解释，“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哦？”他歪着脑袋饶有兴趣地笑着，“那你们是哪种关系？”
    “债权人跟债务人的关系。”
    “哦？”他特地拉长了尾调，不过从表情看来，他对顾子默的话半信半疑。两人互相打量了一会儿对方，他指了指楼下，挑了挑眉，“既然如此，我们下楼坐坐如何？我倒想知道你是怎么变成小冉的债主的。”
    不等顾子默回答，杜思蘅就扭头咚咚咚地下楼了。
    看来又是一个我行我素、特立独行的人。
    顾子默叹了叹气，转头试图把黎冉的手轻轻抽开，但似乎知悉了他的意思，黎冉无意识地把他的手拉得更紧了。
    “没事了，雷电停了。”顾子默安抚他，轻柔地拍着他的肩。
    虽在睡梦中，但他仿佛听进去了，缓缓松开了手。
    替他理好毯子，顾子默这才小心翼翼地把门带上，往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