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默牵着顾文的手走进以高端舒适和安保严密闻名的澄海高级公寓大堂，被擦拭得光可鉴人的电梯门映出他们一大一小颇为严肃的神情，仿佛他们来此地是要执行什么关系到人类存亡银河系安危的重大任务。
    顾子默还是一如既往地穿着面料舒适挺括的定制西服；顾文则是一身背带裤，背着从幼儿园里带回来的小书包，里头装满了他的各色玩具。
    电梯门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一位戴着墨镜的中年男子，相貌端正，似乎曾在电视上看到过。顾子默和顾文稍稍让了让，那位男子经过时向他们低声道了声谢。
    走进电梯，顾子默按下十五层的按钮，电梯门缓缓关上，无声地开始向上运行。
    “呆会儿要好好打招呼，知道吗？”顾子默轻轻地捏了捏顾文那肉乎乎的小手。
    顾文情绪不高地点了点头，小嘴嘟着。
    “你今天要是表现得好，明天我带你去见二助。”
    他抬头看着顾子默，眼里的神采刹时被点亮了。
    这模样，看得顾子默哭笑不得：“你就这么喜欢那只狗？”
    他再度用力地点头，小胖脸上的双下巴都遛出来了。顾子默笑着捏了捏小侄子的圆脸，最近这个小胖子每天跟二助在外面跑，倒是比之前要瘦了一些。
    看来遛狗也是有好处的。
    电梯很快到达十五楼，他牵着顾文的手，按响了这层楼唯一的住户的门铃。铃声响起来时，顾文的手微微发抖。
    顾子默低头朝他笑了笑：“用不着紧张。”
    门开了，宋豫那张精致的脸露了出来，一看到他们，眼中便放射出绚烂的光彩。
    “我正想下去接你们。”她笑着，忽然看到缩在门后的顾文，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但顾文瞬间躲了过去，藏到了顾子默身后。
    她眼眸里闪过一丝受伤的神情。
    “他太久没见你了，有些怕生。”顾子默解释道。
    她又迅速恢复了过来，温柔地一笑：“那倒也是。”
    她将两人引进屋子，屋内收拾得整整齐齐，饭桌上一个长颈玻璃花瓶上插了许多香水百合，正用清水养着，开得正盛。宽大的客厅地板上已经摆放了不少玩具，但凡是男孩子见到会双目发光的小玩意儿都在，顾文一进去就被那堆玩具山吸引了。
    “小文，那都是给你准备的。”宋豫弯腰亲切地对他说。
    他看着这个面容精致秀丽的女子，又企图往顾子默身后躲。但这一次，顾子默把他推到了她跟前。
    “跟妈妈打声招呼吧。”
    但他一声不响，只是低头望着地板，沉默地数着自己的脚趾。
    “小文已经把我忘了吗？我是妈妈啊。”那个漂亮的女人眼里含着泪花，目光可怜地看着他。
    很漂亮，但也很陌生。
    他扭过头去，不愿再看她。
    一声长长的叹息，他听到那个女人后退了一步，勉强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向他道：“没关系，我们慢慢来。你想玩玩具是吧？去吧，那些玩具都是你的。”
    他如蒙大赦地转身奔往那座玩具山，不亦乐乎地坐在地上自娱自乐起来。
    宋豫望着他小小的背影，擦了擦眼角的泪，扭头看了看顾子默：“昨晚我打了那么多次电话给你，你都没接。我差点还以为今天见不到小文了呢。”
    顾子默找了个借口：“昨晚手机不在身边。”
    她笑了笑：“怪不得，你平时都是马上接电话的。”
    她又转头看着在地上独自玩乐的小文，感慨道：“我离开他太久了，他都快忘了我是他的妈妈了……”
    顾子默不忍看她心伤，只好开解：“他现在还小，稍隔一段时间就不记得人，这是常有的事。你跟他多玩玩，他自然就会亲近你。”
    她微微一笑，点点头：“是我这个当妈的太不尽责了，以后我会尽量抽些时间多陪陪他。子默，这些日子一直是你在照顾他，太谢谢你了。”
    “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他说罢低下了黯淡的眼眸。
    宋豫嘴角微微勾起，不知是自嘲还是无奈：“现在也就你还把我当作家人了……自从子瞻去世之后，我就只能依靠你了……”
    “我妈当时说的都是气话，你不用往心里去。”顾子默眉眼深邃地凝望着她，心中涌出一股怜惜，“我哥的死，不是你的错。”
    “也只有你会这么安慰我。”宋豫眼里流光，缓缓拉住了他的手。
    顾子默一阵颤栗，她细腻温润的手掌此时轻轻地牵绕着他的指间，既亲密又疏离，这动作实在过于暧昧，让他心头一乱。
    “你好好跟小文玩，我晚上过来接他。”
    他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将双手背在身后，默默攥紧。
    宋豫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你不留下来？午饭我已经备好了。难得今天有空，我们一起吃顿饭吧？”
    “公司还有事要忙，我得回去处理。”他看了一眼在角落里自己玩开了的小文，“小文不太喜欢说话，你跟他说话时他要是不回答你，用不着太失望，他对谁都是这样。”
    她点点头，仍旧试图挽留他：“你真的不留下来？我做了你喜欢的菜。”
    顾子默的手在身后颤颤发抖，他极力克制自己不要陷进那双柔情似水的眼波里。
    “不用了，我还有事。”
    说罢他跟小文道了声别，便径自走到门口，小文正沉浸在玩具世界里，浑然不觉外界的变化。宋豫微蹙眉头送他到门边，极其惋惜地望着他。
    他向她简单地告别，转身向电梯走去。
    忽然自背后覆上一个温柔的拥抱，身后传来若有似无的香水味。他脚步一滞，怔住了。
    宋豫将脸轻轻贴在他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腰。
    “一直以来谢谢你，子默。”
    不等他反应过来，她便松开了手。后背的温度刹时消失。
    门关上了。
    空荡荡的走廊里，顾子默突然忘记了呼吸。
    宋豫永远是这样。
    在你以为她遥不可及的时候，又一次突然出现在你面前，让你永远都断不了对她的奢望。
    像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