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默在城东郊区有一栋临湖别墅，从此处驱车前往市区虽然较远，但别墅里除了日常打扫卫生的阿姨外就只有他一人，比较清静。况且周边环境清幽雅致，环山绕水，鸟语花香，工作清闲的时候他更愿意自己一人在这里静静地呆上一天，远离世俗纷扰。
    但这种清闲的时候毕竟很少。绝大多数日子里，他都住在市中心的高级公寓里，从此处到总公司只须十分钟车程，极端满足他效率至上的作风。
    每周约有两、三天，他会回父母家吃晚饭。父亲顾天昊虽然仍是光耀集团董事长，但自一年前长子顾子瞻飞机失事去世以后，他已无心商场，实际上公司的具体事务已经交由顾子默打理，他几乎是半退休状态。近来他热衷于带着顾夫人四处旅行，似乎想借此冲淡对长子突然逝世的哀恸之情。
    自顾子瞻去世后，顾文便作为顾家长孙被顾老夫妇接回家细心照料。但可能是父亲去世的打击太大，顾文自那以后便极少言语，变得愈加沉默寡言。顾老夫妇虽然每周都带他去见儿童心理咨询师，但效果始终不大。这段时间，他们也为长孙越加孤僻的性格而感到苦恼。
    不过万幸的是，顾文这几天慢慢地开朗起来了。
    据顾子默说，这都要感谢一只叫二助的狗。
    顾老夫妇对长孙的这一变化感到万分激动，不止一次表明要将二助和它的主人接到家里来好好招待一番。但顾子默一想到吴奶奶那时灵时不灵的听力，便代她婉拒了。
    那天在家里吃过晚饭，顾夫人又提起了这件事。
    其时他们都在客厅里休息，佣人端上切好的新鲜水果便退下了。顾天昊正坐在他的专属座位上低头看报纸。他虽然只是五十出头，但头上白发已经渐多，看起来已有老态了。顾夫人倒保养得很好，若是不细看倒真会以为她最多不过四十。她总是开玩笑说自己青春常驻的秘诀就是心态年轻，也常以此来打趣她老公的古板严肃。
    电视上正放着无聊的广告，顾夫人拿牙签戳起一块水果，突然扭头看向顾子默：“我们什么时候请二助过来？”
    顾子默一怔：“不是说了吴奶奶不方便过来吗？”
    “她若是不方便过来，我们改天可以去登门拜访。不过二助总是可以带过来的吧？我倒真想看一看那只小狗有多可爱。”
    “我不是给你看过照片了吗？”
    顾夫人斜眼一瞪：“光看照片怎么知道？总得亲眼看一看，摸一摸啊。”
    顾子默知道自从哥哥意外身亡后，母亲便一直热衷于组织各种活动，好让家里不至于太空荡冷清。将二助带过来，除了可以让顾文感到高兴之外，说不定也能慰藉母亲。
    他想了想，便说：“那我跟对方商量一下。”
    顾夫人双眼霎时发亮：“那你们定好时间通知我一声，我好做准备。”
    他不禁失笑：“只是一只狗而已，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瞧你说的，二助可是我们小文非常重要的朋友，可不得待慢。”她十分认真地道，然后就开始自言自语该买些什么狗粮和玩具。
    见母亲如此热心，顾子默不禁觉得她甚是可爱。
    心态年轻确实可以永葆青春。
    这时，顾天昊从报纸上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近来忙些什么？”
    “还是那个海滨度假区的企划。”他以为父亲问的是工作上的事务，便如此应答。
    顾天昊“哦”了一声，又把目光转回报纸上。过了一会儿，又问：“文家那边怎么样了？”
    空气仿佛突然安静下来。顾夫人剜了丈夫一眼，咳了几嗓子，打算转移话题：“哎子默，你尝尝这个火龙果，还挺甜的。”
    他接过母亲递来的水果，淡淡答了句：“文世伯亲自过来向我道过歉了。”
    顾天昊一声冷哼。
    母亲也忍不住了，冷言道：“道歉谁不会？让我们在订婚宴上丢了这么大的脸，如果一个道歉就能了结，我们顾家也太好欺负了。”
    “文世伯也是这么认为，所以他主动提出要跟我们进行一个合作项目。我看了下企划，对光耀百利而无一害。应该可以看作是他对我们顾家的赔礼。”
    他简要阐明企划内容后，顾天昊虽然还是冷哼了一声，但至少态度没有刚才那么冷淡了。
    “他们家的姑娘后来找到了吗？”
    “据说在海外。其他的我也不清楚。”谈及此事时，顾子默如同在说别人家的事一般，冷静而淡漠。
    仿佛被逃婚的那个不是他。
    顾夫人实在不愿再听下去了，赶紧打断了他们父子：“好了，别再谈文家了。我现在听到他们家的事就烦。那个文疏月爱去哪儿去哪儿，此后她是生是死都跟我们顾家没有关系！我再也不想听到这个女人的名字了！”
    她说罢又怜惜地看了一眼儿子，叹了一口气：“唉，我们家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命苦呢，总是被女人连累，老大是这样，如今你也是这样……”
    眼看母亲又要泪眼汪汪地哭起来，顾子默赶紧转移话题：“妈，别说了。小文该在床上等你给他讲故事了。”
    “对，我差点忘了。”
    她正要从沙发上起身，此时电视上正好播放一则广告，长发飘飘的宋豫身穿艳红的长裙笑靥如花地出现在屏幕上。顾夫人先是一愣，原本温和的双眸霎时变得阴沉起来，她瞪着屏幕上的宋豫，颤颤地举起手指着电视机：
    “这个女人，竟然还有脸笑！她竟然还有脸笑！”
    顾子默赶紧找到摇控器把电视关了，但顾夫人已经受到了刺激，她盯着漆黑一片只能映出自己狰狞面目的电视屏幕，颤颤地继续道：“她竟然在笑！”
    “妈！”顾子默起身，把母亲轻柔地抱住。
    顾夫人像个小孩般靠在他胸前，无助地哭起来，声音断断续续：
    “……她把我儿子害死了，现在竟然还敢笑……”
    顾子默无奈地拍着母亲的后背，眼角余光中，他看到向来寡言的父亲也摘下了眼镜，默默叹了口气。
    漆黑的电视机屏幕中，映出他们各自的身影。
    一个看似完整，但已经破碎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