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回来了。皮小舟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啥反应，毕竟那个人去年夏天刚刚回来了一次，说是研究生毕业了，那时已经和合唱团的大伙儿一同见了他一面，这次又恰逢过年，想必他是在维也纳没找到工作，所以有空回来了吧。即使如此，微信群里还是挺热闹，嚷着让皮小舟组织大伙儿再出来聚。皮小舟刚写完这学期最后一篇论文，心想可累死我了，就先敷衍应了下来，寻思等他回来再说。
    S市今年冬天特别冷。皮小舟忙完学校的事情已经是腊月二十九，家里头又把初七以前安排得满满的，北方爷爷家的亲戚要来过年，皮小舟的妈不放他出去疯，按着他在家里包饺子，一个一个的，馅儿填的特别满。皮小舟也没觉得有啥，就一边听电视一边埋头苦干，干着干着，客厅里头手机响了起来。
    “爸！给我看看是谁啊？”皮小舟冲客厅嚷。
    皮小舟他爸也在客厅做苦力，一边擀饺子皮一边偷懒看电视，俩手也没得空，听皮小舟嚷了，就伸脑袋一看，又嚷回去说：“上头写着，刘发春！”
    皮小舟一听，赶紧擦了手跑出来，拿起电话一看，哟，还真是他！
    “喂，你回国啦？”
    “是啊！在机场。”
    “你刚到？！”
    “你没看微信？”对面有点震惊。“皮小船，你不爱我了！”
    皮小舟心想，完了，最近这两天群里全是胡扯蛋，为了忙学校的事儿他就直接屏蔽掉了，只得硬着头皮干笑：“哈哈哈哈，最近太忙……”
    “……那你现在在干嘛。”
    “包饺子，咋了？”
    “你方便来接我不……我东西有点多。”
    皮小舟心里有愧，此刻必须义不容辞，赶紧说：“好好，你找个地儿等着我，我这就到了。”然后挂了电话，在老妈的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
    “小舟干嘛去了？”皮妈妈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皮爸爸还在努力干活。“刚才有个发春给他打电话，好像出去见面了。”
    “……什么春？”
    “发春啊。”
    “……”
    那个发春，大名刘华春，是皮小舟中学时代一起混少年宫的好友。皮小舟记得，那时候同班的男生周末都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赚取女生的注目和尖叫，而自己从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就开始被妈妈拉到少年宫学唱歌，一学就学到了初一。那时候自己在学校第一批入团，得瑟得很，上学都不用戴红领巾，感觉已经一只脚迈入了“大人”的行列，所以周末在少年宫也格外洋相，上蹿下跳得像个猴儿。
    那天是个礼拜天，皮小舟例行的合唱团排练。和每周六的独唱训练不一样，皮小舟一到礼拜天就特别兴奋，因为不光有从四年级就开始厮混的小伙伴在，还有新入团的小妹妹，她们每个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皮小舟感觉自己就是这个合唱团的老大，当然——除了真正的老大，宋老师以外了。
    宋老师是个有点难缠的老头儿，他在S市有点声望，许多家长都争先恐后地把孩子送到他那里去学声乐。而皮小舟则是凑了巧，这位宋老师是老妈公司二老板的老公，而老妈则和这个二老板算是闺蜜，这样宋老师也算半个熟人，所以皮小舟就顺理成章的跟了他。宋老师明显对他家这种一没送礼二没陪笑脸的模式不太满意，对皮小舟态度一直平平，还好皮小舟虽然没钱，但是却有一把好嗓子，作为合唱团里少见的男高音，每次还都能蹭个领唱的位置。用宋老师的话说，就是：
    “虽然长得不咋地，还好声音还能听。”
    皮小舟记得那天自己照例在和大家扯皮，从刚刚结束的演出扯到宋老师的假牙，津津有味。走廊上传来皮鞋咯噔咯噔的声音，皮小舟连忙从桌子上跳下来，正好撞到宋老师开门。
    “宋……宋老师好！”
    宋老师鼻子上戴着他“从维也纳买的”金丝眼镜，用鄙夷的眼神看着皮小舟，把手中的一叠谱子交给他：
    “把这个发下去，从今天开始练这首歌。”
    “哦。”
    皮小舟早就习惯了宋老师的态度，接过谱子一人发了一张，结果最后还剩了两张。
    “老师，去掉我自己还剩一张，给您放钢琴上？”
    “不用，给刘华春吧。”宋老师头都没抬。
    “谁？”皮小舟眨巴眨巴眼睛。
    “我啊。”
    一只白白的手臂从皮小舟旁边伸过来，拿走了他手里的谱子。皮小舟转头去看，只见一个比他足足高了有一个头的男孩子正歪头看着手中的乐谱，说道：
    “《同一首歌》？这还用练啊，跟着电视都会唱了。”
    皮小舟盯着他看，连话都忘记说了，只觉得这个男生真的太好看了，就像偶像剧里的那样，高高瘦瘦白白，一对好看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哇……
    男生看他眼睛都直了，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你，傻了？”
    皮小舟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吞了一口唾沫，回：“没有没有，没见过你啊。”
    这时候，宋老师才走过来扶着这个男生的肩膀，跟大家介绍：
    “同学们，这是刘华春，从今天起，由他担任咱们合唱团的领唱。”
    “什么——”
    “老师，那皮小船哪？”
    同学们都吵起来，宋老师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皮小舟当了那么久领唱了，刘华春同学形象好，唱得……也还行。就让他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