绳索越勒越紧，令阮怀昭再也喘不上气。
    人在垂死之际会拼命挣扎，此乃本能所趋。一时间绝望与恐惧排山倒海而来。往事种种历历在目，大火，刀光，雪夜。师傅斥他心慈手软，族人骂他龌龊下流，忻先生斥他贪生怕死。书堂外的翠林化作片羽，飞雪卷来一片苍茫山崖，乱红与火焰拉开金阁玉楼万千瑶台门楼。
    那些过往宏图之中，年少的自己正伏在书案上打盹；爱穿蓝衫的少年挥舞着木剑在郊野奔跑；另一位穿着布衫面容清丽的孩子坐在清冷的废宫中与人说笑。
    最后一切归于沉寂，一片黑幕之中扬起金光微尘，那两度梦中见过的面目模糊不清的书生又再出现。
    “难道我又在做梦吗？”他问。
    这一切都是大梦一场吗？他醒来仍是在南亭的书院打盹，被忻先生一记竹板拍醒？
    郁蓝璘，韩轻，都是他的一场梦？
    这可是南柯一梦？抑或此生本就是一场大梦？噩梦都过去了，美梦也消散了，一切都会重来的。
    书生却摇了摇头，仿佛抹去了一层雾霭一般，他的嘴角清晰起来，微微上扬，“往事如流光，逝去就不再返。你所历经的一切都已发生过，也不可能重头再来。”
    “你是谁？”
    “我是你曾经对天许下承诺时的见证之人。你以此生尘缘为注，换得灵思才情和倜傥之心逍遥入世，虽不得登坛拜将，却该是自在潇洒。可你却还是沉溺在了贪欲与情爱之中，你憎恨宿命的指引安排。你违背了与我的誓言，你要付出代价了。”
    “宿命从未给过我选择的机会，我宁愿只是庸人之质，平平静静与这万千世界相会。你要什么？我什么都没有，我快死了，这命你拿去罢。”
    书生大笑，“你是怕死的，又为何要把命给我？今日便对你网开一面，你既说没得选，那么如今就让你选一次。前尘往事再不追究，可算是许你再世为人了。不过这代价得照旧给我。”
    阮怀昭睁开眼，他仰面朝天，天空的那轮弯月亮的灼目。
    耳旁忽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住手！此人明日移至大理寺，谁敢先动杀心？！”
    赵后带人匆匆赶到，她命人割开阮怀昭脖子上的绳索。
    阮怀昭恍恍惚惚听他们争辩，再无气力坐起来，他闭上眼又沉沉陷入黑暗。
    ……
    承平三十九年，帝君一改伐异之法，大赦中土牢狱之中的外族死囚，开通边关三大关渡，准许外族进入中原从商。
    南亭阮氏一案，与诸多往日因通敌灭族的旧案一并昭雪。现被关在死牢之中的南亭阮氏后人阮怀昭，与关押在南亭牢狱中的忻秀才被一并释放。阮氏后人阮怀昭被举为中原使节，加封千户侯，赐白银千两归故里。满身阴晦身负重罪的死囚，忽然光芒赫赫要荣归故里。
    这些皆发生在怀雍王被押入大理寺大牢中的前夜，帝君为救他不惜修改了先皇律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