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天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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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风还是那么缓缓的吹进曲岳阳的窗子,曲岳阳端着咖啡吃吃的发笑,一抬眼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吓了一跳,镜子里呆傻的端咖啡傻笑的人是不是自己?他慢慢端了咖啡接近镜子,认认真真看着自己,一不小心想起了昨天湿淋淋狼狈不堪回来的样子,又哈哈哈大笑起来。
    曲岳阳放下端了半天的冷咖啡,走到落地窗前往庭院里望着,眼光放远了在沙滩上也是一阵张望。昨日夜晚,其实是今日凌晨,他和邂逅才玩到疲倦的回来,俩人流着泡泡水从大厅分了手,邂逅跟他不住在一个楼里,他在东区,邂逅住西区。凌晨微凉的空气弄的邂逅打了喷嚏,邂逅说,你赶紧回去睡吧,我也要睡了,就小跑着消失在楼梯拐角,曲岳阳踏上东区的楼梯才想起,没问邂逅住哪间,随即又摇摇头,ROUDIO就这么大,中国人就这么少,还有碰不到的时候吗?曲岳阳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的光景,赶紧回去洗了热水澡躺下睡觉。
    这一觉曲岳阳睡的很香甜,睡前他似乎想过邂逅是谁,他肯定认识,但太疲惫了,他很快的入睡。曲岳阳做了梦,梦是蓝色的,他漂漂浮浮的,梦里的姑娘带着莎草的帽子,一条白裙,风吹了帽子下面的黑发,飞呀飞呀,他就穿梭在黑发里,黑发绕着他。曲岳阳一睁眼,已经是快中午时分了,窗下泳池里的音乐声像非洲的烈日一般,他迅速的洗漱干净才发现,并没有事情等他去做,无所事事,红海上还是飘着滑翔伞,泳池里的俄罗斯大妈还是在做高温瑜珈。曲岳阳看看就回到床边,他想打开电脑,可电脑还没拿出来就心生烦躁,他顺便看看手机,一并又都放进包里。曲岳阳四处看看决定去吃午饭,邂逅估计应该也醒了,他想到这里就迅速下了楼朝餐厅走去。
    他草草的吃了午饭,餐厅里没有看见黑头发的邂逅。曲岳阳觉得餐厅的肉烤的太老,而鱼又烤的太嫩,椰枣发涩,番石榴发酸,他慢慢的进餐,想等等看邂逅会不会来,可邂逅一直没来,看来邂逅没有醒。午后的非洲阳光让曲岳阳都感到害怕,他在大厅停留了一下,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大家也都不认识他,他看看大厅尽头的地板,凌晨时候他和邂逅湿淋淋的就站在那里,这仿佛就是很久了一样,其实谁也不会记得你是不是狼狈是不是沮丧,曲岳阳有些落寞自己上了楼回到房间。本来曲岳阳觉得拥有大量时间供自己挥霍是富翁生活,可他拿出一本书读了半天,再一看表只过去了半个小时,他有些太富裕了,就又洗了澡,又看看书,又喝杯咖啡,每次他都经过落地窗的时候就望上阵,然后继续挥霍时间。最后他终于放下了那端了半天的冷咖啡,他执着的走到窗边,他知道他来回来去,并伴着傻笑的寻找是在干吗了?他在找邂逅,夕阳西下喊着他名字的姑娘。原来人永远不能独居,他决定去找她。
    曲岳阳沿着楼梯健步下来,走到大厅的服务台,他假装想了想,然后招手对其中一个服务生说:“哎呀,我的中国同伴让我给她去送手机,可我忘了她是西区那个房间了,你们这里房间差不多,你可以告诉我吗?”
    阿拉伯小伙子让他提供朋友的名字以便查询,曲岳阳懊恼的说:“你知道的,我忘了她登记的是中文还是英文名字了,其实你应该记得的,一个很长的黑发,对很长的黑发中国姑娘,她很瘦,对,很瘦但很漂亮的中国人,跟我一样,黑头发。”阿拉伯小伙子一个劲点头又摇头,一点有用的东西也说不出来,曲岳阳有些生气了。
    这时候另外一个阿拉伯服务生走过来,高兴的点头说他好像记得,三楼?或者二楼?曲岳阳悄悄递过五美元,于是他终于站到了邂逅的房间门口。曲岳阳站在邂逅门前往左右楼道中看了看,空无一人,他不大确定的敲了敲门,心里忽然对阿拉伯小伙子提供的号码产生了一丝怀疑,不知道狡猾的阿拉伯人是不是给了他正确的号码。门里半天没人应门,曲岳阳更怀疑了些,可手上加了力道继续敲敲,再敲敲。邂逅只能在这个酒店里,她又不会飞走。
    “谁?”曲岳阳深出一口气,屋里传来了中文应门的女声。
    “邂逅,是我,曲岳阳,你起了吗?”曲岳阳问完这句才觉得语气异乎寻常的像是问候一位熟悉的老朋友,其实他才刚认识邂逅,不过,应该不是刚认识,曲岳阳没来得及纠结这个答案,邂逅打开了门。
    邂逅穿着件白色浴袍,头发有些散乱的披散着,光了脚站在门里。
    “我。。。我一直没见你下楼,你。。。嗯。。。你没事吧?”曲岳阳没想到邂逅是这个样子,背后的亮光弄的曲岳阳看不清邂逅的脸。
    邂逅抬起胳膊狠狠的擦了下鼻涕,一伸手把曲岳阳拉近屋子,“进来吧,你怎么找到的?”
    邂逅拉进曲岳阳后竟自歪歪斜斜着走回房间的床上,一下倒在被单中。曲岳阳在玄关处犹疑了一下,这场景他这辈子还不大有机会经历。邂逅的房间并不乱,是一间大床房,行李整齐的放在角落,衣服整齐的挂在衣帽架,只有邂逅有些凌乱的倒在床上,厚大的浴袍下露了一节纤细的小腿在外面,手腕细弱的拉着她自己的一部分头发。
    “怎么?就自己一个人吗?自己出来旅行的?”曲岳阳走进卧房,四处看看,“怎么样?还没睡醒吗?”曲岳阳看床上的邂逅默不作声,走到床边俯视着邂逅:“嗨?怎么了?”
    邂逅呜呜的哼了哼,曲岳阳蹲到她的床头,忽然看见床头的药品,拿起来看了看,是一种退烧药,还有几种,曲岳阳不大认识的药。
    “嗨,邂逅,怎么了?病了吗?”曲岳阳看着小小一团卷曲在浴袍里的姑娘,不由放柔了声音,伸手撩开她的长发。邂逅的脸呈一种几乎透明的白色,颧骨上两处红晕,眼睛部分染了很重的青黑色。曲岳阳把大手放在邂逅额头上,几乎能盖住她的大半脸,滚烫的热度吓了曲岳阳一跳,邂逅发烧了。
    曲岳阳的手抽回来下意识放在自己额头试了试,随即挠挠自己的头发,又摸了摸自己的下颚,然后搓搓手,他的美国同事总说,曲岳阳有大厦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本事,无论何时的镇定自若,行事飞渡流云,看来目前的情景必须隐秘,太丢曲岳阳自己的脸,他强令自己镇定,然后呢?然后应该去医院,曲岳阳从想到医院部分开始从慌乱中恢复过来。
    “邂逅,我们去医院。”
    埋在白浴袍和被单里的邂逅吸吸鼻子把脸侧向一边。曲岳阳握了握邂逅细弱的手腕,想拉邂逅起来,邂逅往后躲了躲。
    “我说去医院,好姑娘。。。嗯,去医院怎么样?”曲岳阳从自己的中文词汇中搜索不到很有用的词汇,他忽然想起,不论什么词汇,他这辈子好像没有这么跟一个姑娘交流过,包括自己的妻子。曲岳阳从来没有生活中应付如此有难度的事宜,他的世界里都是强者致胜,杀伐决断,手起刀落的都市西部片,女人也是战士,不是战士的就是傻傻的花瓶,曲岳阳没有花过心思,如今一个弱小如斯的姑娘。。。他又搓搓手,又摸摸下巴,想着还是美国好,可以打电话叫私人医生。
    邂逅吸吸鼻子,用手指挠挠脸上的头发,看着旁边手足无措的曲岳阳说:“没事,我吃了药。”
    “在发烧,你在发烧!去医院好吧?”
    “着凉了,看你,真没事,你再晚来会儿,我就好了。”邂逅的声音沙哑,语气却很确定,她拉住曲岳阳的手道:“难不成你给我送去,让埃及人做木乃伊?”
    曲岳阳看着自己手掌了邂逅纤细的小手,不盈一握,可她那么坚定的传递出来一种气势,曲岳阳镇定下来。他反握住邂逅的手,感觉了一下热度,问:“吃什么了吗?”
    邂逅摇摇头道:“你去倒杯水给我。”
    邂逅被曲岳阳扶着喝了一大杯水,曲岳阳看见邂逅依偎着自己,眼窝深陷下去,皮肤苍白,喝完后就安慰似的朝自己摇了摇手,继续躺下睡了。曲岳阳破天荒的觉得自己很无能,束手无策,他忽然想起,病了粥是最好的食品,可以帮助病人恢复,可非洲人喝粥吗?曲岳阳想用不用去上网查查粥的做法?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高中时一次他中暑晕倒在学校操场,同学们给他送到医务室,就有个同学送来了一碗绿豆粥,淡淡的撒了荷叶百合的冰糖绿豆粥,他十几年都忘不了那个味道,虽然他不知道是谁送的,但那是他喝过最好的东西。这十多年过去了,他今天才忽然意识到他只记住了美味的帮他恢复身体的冰糖绿豆粥,可遗忘了送粥的人,当年是谁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送来的那碗粥呀?曲岳阳真想狠狠的抽自己一下,病中的一碗粥是如何珍惜的情谊呢?他当年只厌恶了堵在医务室梳了长辫子,短辫子的各班女生对他左右的嘘寒问暖,难道这碗粥的主人也在其中吗?曲岳阳放弃了瞎想,看看邂逅决定还是现实的去给邂逅找些吃的。
    曲岳阳在ROUDIO附近转了下,马上放弃了,这是度假区,几乎没有什么食品超市。他返回酒店餐厅马上就要开晚餐了,他焦急的在大厅等待。曲岳阳等了十几分钟,忍无可忍的跑上了西区邂逅的房间,邂逅还在睡着,他进屋的时候,邂逅睁眼看了看他,微微笑了下,意思是说自己没事,曲岳阳摸摸邂逅的额头,还是热,他从浴室拧了个冷毛巾放在邂逅的额头上,看着邂逅的脸似乎又小了一圈,他起身时发现,邂逅的手轻轻拉着他的亚麻衬衣下摆,他刚一站起来,邂逅就放开了手,手腕搭在床边,曲岳阳心里被鼓起了一种被依赖的感觉,他恨不得自己变成什么,比如超人,或者别的巫医之类,他再看邂逅的时候,邂逅依旧那么躺着,仿佛没有拉过他,邂逅的眉头稍稍的皱着,默默忍受的样子让曲岳阳心里有些难受。
    曲岳阳冲进餐厅,餐厅已经开始用餐,可餐厅是不允许客人将食物带离餐厅的,曲岳阳想都没想,就将几个小面包藏在衣服下面。曲岳阳冲进邂逅的房间展开餐巾纸放下面包,又冲回餐厅,再回来时候带了潘石榴,再回来带了两块蛋糕,再回来。。。邂逅最后忍无可忍的看见曲岳阳带了酥皮汤回来。
    “停,停,停,大叔您歇会儿吧。”邂逅背靠着床头笑着说,“形象呀,形象,曲岳阳,你是我认识的曲岳阳吗?梁上君子过瘾吗?”
    曲岳阳看着床头的一堆吃的自己也憋不住了,看看邂逅似乎有点精力的靠在床边,又摸摸额头,好像这一折腾,邂逅的烧终于退了下去。曲岳阳恨恨的说:“还要什么形象呀?就你躺在床上这形象更不咋地。”
    “快别废话了,扶我一把,我还真饿了。”曲岳阳扶好挣扎的邂逅,邂逅从食物中找了个小面包开始慢慢啃。曲岳阳看邂逅啃的费劲,拿出一把小汤勺盛了汤放到邂逅嘴边。
    “靠,汤勺都偷回来了?”邂逅眼睛睁圆了看着曲岳阳,曲岳阳什么都没说,直接把汤放进邂逅嘴里。曲岳阳这辈子没有干过什么伺候人的活,邂逅多是得配合他的动作,只要他伸了汤水过来,邂逅都优先喝他的汤水,渐渐曲岳阳也看出了端倪,自己缓了速度,邂逅也才能吃上几口面包,邂逅病后力弱,吃吃便要歇歇,曲岳阳就拿了汤池等待,一顿饭俩人竟培养出几分默契,等邂逅再躺下时,曲岳阳拿走邂逅背后的靠枕竟不觉得发现若是头发再白些,这场面竟有佳境之感了,偷偷扫了眼邂逅,发现邂逅嘴角也含了一丝笑,曲岳阳心里一动,连忙郑重自己收拾桌上食物去了。
    “曲岳阳,你下去吃饭吧,别管我,我好像好多了,烧也退了。”
    “这不还有些吗,我凑合吃了就可以了。”
    “就这些?你无肉不欢的,赶紧去吃,剩下这些我待会儿饿了还吃呢,我现在觉得有力气了。”
    “那。。。那我去吃了,你自己没事吧。”邂逅朝他摇摇手。
    “你的钥匙,我拿下去了哈?”
    “哎呀,大叔,你拿一天好吧,你现在问晚不晚呀?”邂逅真是有了气力,恨不得扔了枕头出来打曲岳阳,曲岳阳也是想起自己多此一举,做投降状跑下餐厅吃饭去了。
    曲岳阳在餐厅吃饭,看见了两个欧洲情侣正在庭院中的大绿叶子花植物下轻轻低语,看见了泳池躺椅上的中年夫妇在相互擦下砂砾,看见了俄罗斯小伙子的手搭在女友的肩膀上,曲岳阳狠狠的切下一片牛排放到嘴里嚼着,他忽然闻见了花香,奶油蜜糖的味道,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以前注意到过这些,但今天他觉得生活有些超出了他的预计,他想起了轻轻拉过自己衬衫下摆的手,他不确定自己的父亲母亲是不是也曾经想仰仗过自己,妻子是不是也曾经对自己有如此依赖。曲岳阳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一直活得这么自我,他以为他从来不需要父母的操心,妻子的担心,别人的关心,他以为自己是超人,就是今天下午想变身的那个,如此看来他还不是超人,邂逅就是要让你与一些人和情感不期而遇,带着浓浓的感情色彩。曲岳阳想到这里,停滞了一下,然后默默对自己说,这是我的假期,这是邂逅。
    曲岳阳再次回到邂逅房间的时候,稍稍在已经黑了的庭院里转了转,他知道,也许该给邂逅点时间整理一下。可曲岳阳转了半圈,还是不放心,就有返回了西区,他没有直接开门,敲了敲门,喊了邂逅一声才进去。
    邂逅明显已经洗过澡,头发湿湿的靠在床边看书。
    曲岳阳走过去,差点以为邂逅去了自己的房间,因为邂逅拿着的正是自己带的那本《出埃及记》。他仔细一看,不是,邂逅这本是老版本。
    “你也喜欢这本书?”曲岳阳已经习惯了坐在邂逅床边。
    “嗯,还好吧。外面凉快了吗?我想出去走走。”邂逅把书放枕边道。
    “烧刚退了,歇着吧。”曲岳阳细细看看邂逅的脸色。
    “不要,躺一天了,就是有点着凉,现在吃过东西好多了,我已经都收拾好了,大叔,你陪我走走吧?”邂逅忽闪着眼睛看着曲岳阳,曲岳阳无法拒绝,于是两人出了门,走到海滩上去。
    阿拉伯人认为夜晚的海里有魔鬼,所以红海的夜晚几乎海滩上没有人,月亮是极圆极大的一颗,悬在中天把海滩花园照出一种婉约的意境。邂逅身体病后还有些虚弱,她走的很慢,曲岳阳一开始要停着等她,再慢慢想起喝汤那一回,就也缓了步调,邂逅也不必跟的那么累,俩人终于并肩走在一起。
    邂逅怕晚上凉,特意穿了杏色长纱袖的衣裙。夜风吹来,邂逅衣纱翻飞,似乎要被吹的飘飞起来一样,腰身更是纤细,曲岳阳从来不知道穿了纱裙的女人在月光下会变成如此的妖精,邂逅的湿发层层缕缕的风干后绕着她飞舞着,每当风停了,又像一只大黑猫趴伏着,曲岳阳就更期待风吹来,他从来就喜欢长发的姑娘,今天终于知道自己就是想看见这种风中的黑发如绸缎般的细腻的围绕,他悄悄靠近邂逅,风来的时候,就也能绕上他的脸和脖子,发丝的清香包围了俩人,世界就变成另外一个世界,曲岳阳陶醉其中。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曲岳阳问。
    “嗯。。。很早些的时候。”邂逅大眼睛回眸望着曲岳阳。
    “那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这不符合逻辑,我应该不会忘。”
    “嗯。。。你记住过什么特别的姑娘吗?你那么高傲,哪里会看得见我们?”邂逅眼光一瞠,带了些凶狠的神色。
    “你就特别,那为什么我不记得?”曲岳阳又细细回忆了一下,这精灵般的长发,他应该记得。
    “那就是,我们认识的时候,我还没有特别吧。”邂逅把眼光放到远远的海上去,任风吹拂,剪影如画。
    曲岳阳将邂逅送回房间,钥匙留在桌上。邂逅躺在被子中懒得起来了,曲岳阳帮她盖了被子,关了灯,走到门口,放下防盗锁,又看看被单下小小的邂逅才要关门出来,他听见邂逅轻轻的说:“晚安,曲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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