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楚寻苍难得起晚，醒来时陶韧已经不在了，被子依然好好的盖在自己的身上，驿馆一楼里，陶韧正坐在其中一张桌子上对着一盘瓜子出神，一听见客房门响，立马就起身去拉着楚寻苍过来，催促他教自己吃瓜子。
    楚寻苍哑然，这么早起就为了吃瓜子？
    “快坐下快坐下。”陶韧坐下后，握着楚寻苍的手往下拽，让楚寻苍受力坐在了凳子上，然后又将那盘瓜子推到楚寻苍面前，楚寻苍低头看了看瓜子，抬手拿出一粒来，又抬头看了看陶韧，桃花眼中无限柔情，楚寻苍只看了一眼便转过眼去了。
    “把瓜子这样拿。”楚寻苍用食指和拇指捏着那粒瓜子的尾端，然后将瓜子的尖头竖着抵在了牙齿之间，对着陶韧含糊不清的说道，“按着我这样做。”
    “好。”陶韧学着楚寻苍的样子用食指和拇指捏起瓜子，又将瓜子尖抵在了微张的牙齿之间，还用舌头轻舔了一下瓜子尖，咸的。
    “你……”贝齿雪白，舌尖殷红，陶韧的动作怎么看起来就那么色情呢？楚寻苍也不知能说什么，只好继续往下教，他淡色的唇因瓜子因与瓜子相抵而失去了原本的形状，但却更显柔软。
    “咔——”齿间一合，瓜子脆响而裂，其中的瓜子仁也就显露出来了，楚寻苍并未直接吃了瓜子仁，而是将瓜子拿出给陶韧看了一眼，确保自己是尽心尽力的教了之后，才吃下那粒瓜子仁。
    陶韧见状，学着楚寻苍刚才的样子合上齿间，但“咔——”的一声，瓜子直接断成了两截，一截在陶韧手上捏着，一截在陶韧嘴里。
    “走吧赶路了。”楚寻苍装着没看见此情此景的样子，将陶韧拉了起来，跟驿馆老板结了账后，又将包袱中昨日陶韧买的花生塞到了陶韧手中，“吃花生吧，其实花生比较好吃。”
    去赤雾山的路不比去京城的，京城毕竟的皇城所在之地，朝廷早将京城四通的路都给修整好了，都是些平坦宽阔的大路，而赤雾山就不一样了，邪祟之说虽未有真实的证据，但传言可畏，以赤雾山为中心方圆十里内的山岳和城郭都是人烟稀少的，别说康庄大道了，就连像样些的羊肠小道都没有，一路都是颠簸崎岖的。
    楚寻苍和陶韧并未昼夜不分的赶路，入了夜也会找地方休憩，路上没有客栈，两人便在破庙中休息。
    灼灼火光，伴随着柴火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响，将小小的破庙里照得像是灯火通明的乡下人家，陶韧坐在火堆旁，将自己苍白的双手伸向前，似在抚摸情人面颊一般的轻柔，楚寻苍盘腿坐在陶韧对面，盯着眼前的火光若有所思。
    “嗷呜——”深山中传来狼嚎声，一阵阴风，山林沙沙作响，其中似包含这鬼魅飘游的‘唰啦——’声，拴在树干上的马也受惊了，蹄声大作，陶韧抬头望向破庙的大门，那里站着一个人——应该是鬼，身形朦胧，步履漂浮，看不清脸，但能听见他正轻声笑着。
    “哪路野鬼？”陶韧猛地站起身来，眉头蹙得死紧，按理说他本是修行了百年的恶鬼，不该有如此慌乱之态，但在他面前的这鬼，修为似乎不在他之下，转头一看楚寻苍，对方已将予生剑握在手上，眉头紧皱的盯着那正信步走来的鬼。
    “呀？这不是陶韧吗？”此鬼身着青衫，待他走进了火堆，方才看清他的面容，凤眸含笑，唇色殷红，举止谈吐之间俱是一派风流之气。
    “你……”陶韧一惊，这青衫鬼怎会知道自己的姓名？
    “哎呀哎呀，你这小修仙的，剑拔弩张的干什么，我只是来找老友玩玩而已。”青衫鬼叫出陶韧名字之时，楚寻苍手中的予生剑光芒更盛，青衫鬼眸色一凛，转而又化作那风流样子，调笑着走到了火堆旁自顾自的坐下了，一边伸手烤火一边还招呼楚寻苍和陶韧也坐下，倒跟自己是这儿的主人似的。
    “陶韧，坐下吧。”这话是楚寻苍说的，眼前的青衫鬼虽来历不明，但怎么着也不会楚寻苍与陶韧联手都打不过，再说既然这青衫鬼知晓陶韧名讳，他对陶韧就一定有价值，说不清会知道陶韧没有记忆的原因。
    “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陶韧刚一坐下，立马就对着青衫鬼发问了。
    “急什么？我还没自我介绍呢，哼，你果然还跟个毛头小子似的！”青衫鬼目光流转，又冲着陶韧挑了挑眉，媚态至极，“我叫林森。”
    “林森……”陶韧攥紧了拳头，双眉蹙得越来越紧，似乎正在记忆中拼命搜寻着这个名字，但结果却是空白。
    “想不起来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值得留恋的回忆。”林森收起媚态，捡起手边的树枝刨了刨火堆，又抬头对着陶韧笑道，“我还真是羡慕你，能什么都不记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陶韧一把夺过林森手中的树枝，直直的指着林森，厉声道，“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不然……”
    “不然怎么样？”林森摊了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我和你一样，也是有三百年修为的恶鬼啊，虽不如你的至阴之体，但也足够我保有说‘不’的权力。”
    “鬼阵你该去的，只是没想到你居然那么慢才去。”林森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转身欲走，楚寻苍和陶韧见状立刻起身，死死的盯着林森。
    “关于过去，不能依靠别人告诉你，要等你自己想起来才行啊。”林森见楚寻苍和陶韧如此模样，禁不住哈哈的笑了出来，扶着门沿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好一会儿后才开口说道，“言尽于此，我一直在这附近，如果将来有所需要的话，来找我——”
    林森的笑声与青衫霎时间融入混沌的夜色之中，深山中又传来了一阵狼嚎。
    “呃……”陶韧直直的站了好一会儿，突然捂住头，神色痛苦的蹲了下来，楚寻苍收了予生剑，几步走到陶韧身边，蹲下身子看着因疼痛而绞在一起的陶韧的脸，忍不住流露出担忧之色来，想出声予以安慰，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关于这恶鬼的过去，他一概不知啊，想抬手拍拍他的肩，伸出的手又在半空中滞住，然后又收了回去，最后只好蹲在他身边不知所措。
    清晨的这片山林与夜晚的阴森丝毫不同，没有凄厉的狼嚎，只有叽叽喳喳的鸟叫声，风也不再阴冷，倒反而有些春风拂面的味道。
    陶韧昨夜痛厉害了，索性直接晕了过去，楚寻苍从包袱中找出自己的大氅来给他盖上，又是添柴，又是施术的，忙活了一个通宵，待到陶韧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正在自己身旁盘腿而坐的楚寻苍了。
    “你怎么样了？头还疼吗？”楚寻苍见陶韧醒了，立马开口问道。
    “没事了，我头不疼了。”陶韧摇了摇头，抓着自己身上的大氅，指尖细细揉着这大氅上好的毛料，昨夜想必是楚寻苍第一次照顾人吧，陶韧突然笑了起来，似乎又变回了昨夜之前那个眉目含笑，处事十分孩子气的他。
    “醒了……醒了就快起来了，现在动身，傍晚之前应该就能到了……鬼阵。”无论陶韧现在如何，昨夜他那痛苦的神色一直都在楚寻苍脑海中挥之不去，鬼阵……那个地方有陶韧的过去。
    “好。”陶韧起身，将大氅还给了楚寻苍，昨夜林森的那一番话，倒也让陶韧真正开始在意起自己的过去了，他是恶鬼，生前必定是有很大的怨念的，且也定不是自然死亡——毕竟只活了十二年，然而他数百年在井中，也只知这些而已，过去的记忆，除了那一段，其他的都是虚无，甚至于陶韧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死在了那井里，活了十二年，人世漂泊三百年，如他这般糊涂的恶鬼，定没有第二个了，陶韧自嘲的一笑，抬脚走向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