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琴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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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不知何时又开始下,在黑夜中无声无息的落下,镜还是那副装扮穿梭在黑夜中。他正准备从墙上跳下,腕上的红绳突然收紧,锋利如刀刃割裂他的手腕。血浸润红绳,愈发怪异。
镜没有任何停顿,转身消失。
唐时雨猛然从床上坐起,额上布满细汗,面上无甚表情,眼神却透着点恐慌。
“怎么了?”镜骤然出现,快步走向他。
“那把琴。”唐时雨伸手指着香案上放置的一把古琴:“很怪异,我刚睡着就好像被扯进了一个奇怪的梦里。梦里我背着一把琴,好像在战场上寻找什么,我清楚的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抽去力气,一点点老去,还有那种挫败的无能为力。”
确认唐时雨无碍之后镜转身去看那把琴,看起来是很普通的一把棕黑色桐木琴,左窄右宽,琴弦圆润,散发着古琴特有的幽香。镜却觉得有些怪异,他伸手欲碰,才发现这琴原来断了一弦。他将手覆在弦上,从右往左,缓慢抚过。
唐时雨见镜久久不动,终于忍不住披了外衣走了过来。
“怎么了镜?”他探头望过去,一眼就看到镜右手腕上的伤痕。
那条红绳叫做‘系’,是由镜和他自己的头发编制,而后以唐时雨鲜血浸染制成的。‘系’意欲着保护,一旦唐时雨遭遇到危险,‘系’绳会自动收紧,而被系的一方会被‘系’绳割伤,那流出的血便成了供奉。
唐时雨曾向镜提过,要解除‘系’绳,‘系’传达的是唐时雨的恐惧,但凡唐时雨感到害怕不论原因是什么,‘系’绳都会自动召唤镜。早些年唐时雨心境不定,历练不足,大事小事都惊的一身冷汗。镜频频被‘系’绳割伤,腕上的伤总是新伤叠旧痕,一直不得好。
当唐时雨提出要解除‘系’绳的时候,镜却立马拒绝了。唐时雨再三追问,镜才慢吞吞说出原因:‘系’绳的解法只有一个,就是被‘系’守护的那个人死亡。
“桐木有灵,这是一把灵琴。”镜缓缓开口:“却因为断了根弦灵体受损,现不了身。所以才找上你,把你带入他的幻梦之境。”
镜自顾自的说,丝毫没注意唐时雨一动不动的紧盯着他。
“却也有些奇怪,一个琴灵居然有操控幻境的力量。”镜难得多言,他屈指去拨琴弦,一声钝响,并没有预料中的空灵琴音。
镜愣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这琴居然拒绝了他?
“怎么了?镜。”察觉到镜情绪不对,唐时雨出声询问。
“没什么,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把琴不应该拒绝我的。”
唐时雨觉得好奇也伸手去拨,他不擅音律,从未弹过琴。那一下拨的力道又狠又大,尖锐的琴声钻进耳膜,唐时雨缩了缩脖子,镜皱紧了眉。
唐时雨维持着拨弦的姿势,呆呆的回头望着镜。
镜也愣了一下,才慢吞吞道:“这琴,似乎认你为主了。”
“可是我不会音律,更不会弹琴。”
镜突然笑了一下:“可以学啊。”
唐时雨被那一笑晃的有些眼晕,他见过镜妖化时的模样,相比之下现在的这幅模样着实普通了些。
镜抬手拔下了一根发丝,那根发丝离开镜是身体从黑色慢慢变成了银白色。
镜将发丝续接在那空缺的琴弦处,再以灵力加持。
唐时雨在一旁静默不语。镜是个没有过去的妖,因为他将他的过去全部忘记了。妖的一生有多长呢,长到无法计算。镜丢失了多少记忆,多重要的记忆,他无从得知。可是他们是彼此记忆的开端,至少现在,这一生他们拥有彼此长达十二年的记忆。
一个没有过去的妖和一个一无所有的凡人在一起度过了十二年,他在慢慢长大,而镜一直是那个模样从未改变。
“快睡吧,天快亮了。”
“好。”唐时雨应了一声,再回头的时候镜已经消失。从什么时候开始镜不再如影随形的守着他,他很用心的学会了父母亲留下的所有除邪的法术,很用心的成长。很用心的结果就是镜离他越来越远,直到现在镜甚至不在他面前现身,虽然铃铛会让他知道镜在或不在,可是在不在和看不看得到是两回事。
唐时雨睡着了,琴灵没有再将他拉入幻梦之境,可是他却少见的梦到了自己的父母,梦到了七岁的自己,梦到了镜妖。
不知何时窗外的雪下的更大了,镜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雪在他掌心渐渐凝成冰凌。风骤然刮起将他的兜帽掀开,一缕黑发被风扬起,额间一枚火焰妖纹若隐若现。眉眼半抬,眼神冷漠而疏离。
镜妖将半抬的手慢慢翻转收回,身影已如离弦之箭飞出。雪下的更大了,铺天盖地而来,却都在即将掉到镜妖身上的时候消失无踪。
突然从黑夜中飞出几枚尖锐的冰凌夹着冷风呼啸而来,镜妖只是微微抬眼,没看见他有任何动作,疾飞的冰凌纷纷碎成了冰渣从空中簌簌落下。
风渐渐大了,镜望着无边的黑夜一语不发的隐了身形。
涣像一只黑猫灵巧的越过墙头,一路留下的浅浅痕迹被满天大雪顷刻覆盖。看着他潜进客栈,镜转身回了唐时雨的房间。
那把琴依旧安安静静的放在香案之上,琴弦很是圆润,想来没被少弹。他伸出手,指腹压着琴弦,指尖是凉的,弦也是凉的。
距离语将他从沉睡中唤醒已经过了十二年,唐时雨也从当年的小娃娃长到现在丰神俊逸的少年。
没有妖会愿意和凡人在一起生活,因为总是在等待。
夜尽天明,寒来暑往,这轮回的咒谁也避不过。
留在人间也好过在荒虚之境沉睡。
如此便在人间流连,没觉得失去的记忆有多重要,也没有想要去寻找自己过去的欲望。
雪城的冬天冷的有些不同寻常,唐时雨裹着厚厚的狐裘,手里捧着紫金的暖炉依旧冷的缩成一团。
“镜,为何我觉得这天越发冷了?”唐时雨哆哆嗦嗦的问。
镜看着他,目光与平时有些许不同。
“怎么了吗?”唐时雨感觉到了镜的异常。
“不是天冷。”镜将手压在唐时雨肩上:“雪城被阴气包围了。”
“包围?”唐时雨愣了一下:“要有多强大的阴气才能将整个雪城包围?”
“看来必须要先弄清楚那把琴的来历,云梦山与鬼仙门都想得到必然是有原因的。”
唐时雨抱紧了怀里的暖炉,出声将无所事事的小二叫了过来。
小二裹的像个粽子欢喜的蹦跶过来了:“小公子,有什么事?”他望见了镜微微弯腰示礼,也不诧异的模样。
“小二哥,我近来得了一把好琴,但无奈不通音律,这雪城可有什么出名的琴师乐师让我讨教一番的?”唐时雨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琴师。”小二念了一遍面上表情几不可查的凝滞了一下,这小小的表情却没逃过镜的眼睛。
“雪城大有名气的画师是有不少,皆是擅长画梅画雪,琴师乐师倒真是没听过。”小二摇摇头。
“那再久远些的呢?”镜突然开口。
“久远些。”小二想了一阵才开口道:“倒是有一位,传言中是名动四国的琴师,叫司青。这雪城似乎就是司青的故乡。不过年代久远,少有人知道,我也是偶然听年长的长辈说过的。”
唐时雨不动声色的与镜对视一眼,若无其事的问:“那位琴师如此有名就没个传人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隐约听说下场不是很好。想来也是,司青是名动四国的北齐琴师,北齐又是四国中最先落败的国家。戏文里北齐国破演的可惨,哭倒了一大片姑娘。”
唐时雨一边哆嗦一边撑着下颚听着小二天南地北的乱侃,东楚的梅花,南炎的群山,西魏的美人。
末了,小二轻飘飘的来了一句:“小公子,你家兄长定比西魏的美人更美。”
唐时雨轻抚着暖炉的侧沿,笑容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