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后记 一梦慰浮生(上)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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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天傍晚,一个读者在QQ上问我:“大大,你到底是怎么开始写网文的?”
    我坐在笔记本面前,很用心的沉思了片刻,然后很谨慎的,一个字一个字,在键盘上缓慢的敲出来:“也没有怎么开始的,想了个小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是啊,我是怎么开始写网文的,每个作者都是怎么开始写网文的。
    这问题几乎是每个读者都会问到的,也是每个作者都要去回答的问题。
    这问题其实并不难回答,客套话谁都会说,漂亮话谁都能随口扯出几句来,但是说真的,这问题不是每个作者都能理清的,有的是想到了就放手去做,有的是一时热血然后一文而红,还有的是时隔遥远或许连自己都已经记不清楚,当初的当初到底是怎么开始的。
    我这人有时闲来无事喜欢去剖析评论区里的评论,然后瞧着瞧着就瞧笑了,我这评论区里简直可以用五花八门来形容,好的,坏的,还有不好不坏的,有特别喜欢我文风的,有衷心给我提建议的,还有对我动不动就非议上纲上线的。
    更文一年半感慨良多,内心也强大了许多,就像我写文之前只是个LOSER。
    2015年的深秋,我遭遇了点工作上的挫折,也不能算是挫折,至多也就是点每个人在工作中都会遇到的,无良老板加小三员工合伙挤兑一个员工,超级烂俗的职场不能算攻心计的宫心计,只不过我这烂俗至极的宫心计剧情,差点没要了我二十几岁的一条小命。
    这事情真要捋顺出来讲讲先后原委,就是我说逸尘的,孩子没娘说来话长。
    这话说来真的很长,长到先要追述到我出生那一年,先要追述到我家的世交。
    我家在2015年之前有个世交,他家有个年长我八岁的孩子,我管他叫哥哥。
    我们两家是真正意义上的世交,我的父母和他的父母从年轻就认识,逢年过节往来之紧密就不在此废话了,反正几乎每家每户都会维持这样一门关系,说的文艺点叫做知心好友,说的直白点叫做互相利用。
    我这人有个死穴,就是老是对自己是个独生子女的事实耿耿于怀,所以,愈是耿耿于怀就愈是想要个哥哥,愈是想要个哥哥就愈是心急火燎,后来他们家瞧我实在叫哥哥想的头疼,就主动提出来说要不拜个干兄妹吧,然后我当初脑袋一发热,特别高兴的就认了个干哥哥,就有了个干哥哥。
    前二十年,干哥哥待我还算不错,其实后来再回忆起来,也没甚么特别好的,毕竟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呆过的,就算对我好又能好到甚么地方,还不是仗着他比我大八岁,比我多吃了八年的饺子,不说真心话的装装面子工程,叫你们认亲的这一方不要太失望,反正又不是真正的亲戚,就哄哄你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可我那时年纪小,觉得既然是认了亲,就真的是自己的亲人,全然没有考虑到更深一层的人情世故,全然没有考虑到人性之深奥之复杂令人发指,只晓得逢年过年巴巴跟在他的身后,仰着头一口一个哥哥跟着叫,还真就把他当做了是自己的亲哥哥,所以后来出了事之后,我妈就时常说我傻,说我没有防人的心。
    我私以为,我妈说我说得忒对,也忒有道理,我不是傻,我是傻得可恨。
    2008年我参加工作,干哥哥为了我跑前忙后,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安排职务,找个停妥的师傅,审查公司资质,考核业务前景,在我瞧来绝对担得起哥哥这一称号,也绝对是掏心掏肺的对我鞠躬尽瘁,我当初就在心里想,就算是一个娘生出来的亲哥哥也不过如此吧?这倒还省了我妈的肚子再疼一回,白捡个亲哥哥回来还不用出抚养费,真是值得不能再值了。
    于是一切办妥之后,我妈为了答谢他的一番美意,就特特点了一笔相当可观的感谢费出来给他,我也拉着他的手,很是动情的滚了几颗硕大的清泪珠子下来,末了又狠狠的扯着喉咙嚎了几嗓子,那热泪盈眶的程度,绝对不亚于后来日日盯着我们家大美人和楚江王的心念感动。
    都说人不懵懂枉少年,这话用在我身上,真是一等一的适宜,十分的适宜。
    不工作的时候,干哥哥瞧着我勉强还算是差强人意,虽然偶尔也得说我几句,诸如少瞧小说多瞧点有用的,诸如弄个口红有甚么好抹的,等等等等诸如此类无关痛痒的小事。工作之后,干哥哥瞧着我就是分外的不入眼,就是分外的难以差强人意,我素日里是说话有说话的问题,处事有处事的毛病,总之是站着碍走路的事,坐着又挡行人的道,几次当着外人的面,一堆鸡毛蒜皮的小破事说的我下不来台,但是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为了能够站稳脚跟我便都忍了。
    不工作的时候,我瞧着干哥哥哪里都好,工作之后,我瞧着干哥哥也是不出意外的哪里都不好哪里都不顺眼,开始我以为是自己的原因,直到有一天,我掌握了他行贿受贿围标串标的失职行为,他在我心目中树立了二十几年的美好形象顷刻间轰然倒塌,我开始用一种成年人理性的眼光重新开始审视他。
    2015年之后,我无数次回忆起那一年,无数次骂自己傻得没药可以医。
    那一年干哥哥终于提拔了,终于出挑了,终于槽糠之妻下了堂换了个新老婆。
    我这些年一直也没想明白,他后来换的这位新老婆,到底是哪里比他前妻好。
    关于这位新老婆的身高,体重,学历,长相甚么的,我就不码出来了,免得因为擦了不该擦的边再被扒,说我涉及人身伤害,到时我可当真是得不偿失,我在此就只码一点,我就说说这位新老婆的奇葩人品,以及这位新老婆的奇葩青春。
    新老婆是个很有几分性格的新新女性,折颜说她那性子同素锦侧妃有的一拼,我倒觉得折颜这话委实是给了她一张大大的脸,我私以为就她那性子,尚且不具备同素锦侧妃一较高下的资本,她那性子其实远远及不上人家典范的一根头发丝,人家典范好歹还晓得,为了保下自己的地位不去招惹糯米团子,可是这位黑了心的新老婆,虐起干哥哥前妻的小女儿来,那必须是史书上惯有的后妈形象,丝毫没差的,因此我便驳了折颜先时评她的话,我说新老婆的性子合该是同琉璃,同沉烟之流可以相提并论的货色。
    我之所以说她是新新女性,是因为按三从四德贤妻良母的规矩来要求她,只会使老祖宗的教诲更加光芒圣洁熠熠生辉,也会使新老婆的人品更加相形见绌,新老婆是个酷爱赌徒的新新女性,赔着娘家的棺材本,也要跟赌徒爱个死去活来,然后挨着家庭暴力,再闹得整个城市人尽皆知,最后只得以离婚草草收了场。
    就是这样一位奇葩的新新女性,竟然也能收了他的心,我对此表示大跌眼镜。
    他那前妻虽然是个不大爱好社交的,标准的贤妻良母,但最起码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人,是以我便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便觉得他应该是喜欢传统的知识女性,直到他把新老婆娶进门,又把这样一位奇葩女子宠的上了天,我才如梦方醒,敢情是我把他想象的过于青年精英,其实他也是喜欢重口味的非主流。
    听我妈八卦回来的消息说,新老婆是我娘家门上未出五伏的亲表姐,据说正好是在五伏这一辈上,按了老家传过来的辈分,我还得叫她一声大表姐,大表姐跟干哥哥之前,自己的人生一败涂地,一步迈进门便下马威的烧了三把火,这其中的第一把火,便是烧到了我的头上,这还得感谢我家与他家多年的世交关系。
    大表姐的逻辑思维能力令我相当甚无语,她的前言不搭后语的理论令我更无语,她说我仗着比她年轻,也仗着比他年轻,就眉来眼去的勾搭我那干哥哥,她那话估计是酝酿了好久,当着我的面气势汹汹,追责一样吼出来的。
    我打小就是被我爸妈宠的没个怕相,那时又是十分的年轻,很有一些因为年轻气盛的不肯低头,不肯为了一件没有的事,就被人无故嚼舌根污蔑的落了身价,当场便没好气的回了她一句:“我打从出生起就认识他了,就凭我这张脸,我要勾搭他早动手了,还有你甚么事!你不管好自己的事倒来说我!可笑不可笑!”
    这下可好,我一句替自己辩解的话,喊出了日后没法收场的大乱子,大表姐非要污蔑我,说我做了又不敢承认,说我年纪轻轻不学好就学人家当小三,说我做了就承认,不用贼喊捉贼再三强调说没有,说我同她抢人就是心虚。
    大表姐吼我吼得震天响,自己当初逼走正室抢人家夫君的事倒是只字不提,我如今其实十分后悔,后悔我当初把她当人瞧,没有用下三滥的法子先下手为强堵住她的嘴,结果就给了她可趁之机,给了她对我先下手为强的机会。
    世界上有句话,叫做兔子不吃窝边草,我之前没有理解其中的含义,但如今觉得这话应该是句反话,兔子一定会吃窝边草,只是吃法不尽相同。
    我的工作是干哥哥给安排的,大表姐要下我的手还不是易如反掌,于是关于我生活作风不检点的谣言,便以媲美光速传播的速度,很快蔓延了整个公司,那段时间是我活了小半辈子人生当中,为数不多但却是最最难熬的几次,公司里的已婚男同事都极尽所能避的我远远的,唯恐一个不留神就被我沾了包,未婚的男同事又对我指指点点,神形兼备传的煞有介事,好像他们真的瞧到了一样,女同事们就更不用说了,她们虽然嘴上不说,但行为上表现的,捂男朋友和夫君像是在捂钱包,生怕被我瞧上一眼,产权立马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工作关系没法维系,正常工作没法开展,公司老总率先熬不住了,老总请我去谈心,通过反复论证和利害关系的辨证分析,最终对我实施了劝退的策略,劝退也在情理之中,这事换做是我,为了保全大局丢卒保帅必须理所当然。
    我辞职的那一天,整个公司里的气氛,就是元旦茶话会的感觉,很有几分张灯结彩大大松了一口气的轻松,素日里那些见面点头鞠躬,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同事们瞧着我的眼神,都是不约而同的心照不宣,那意思明白得很,我就像颗不定时的炸弹,不晓得何时会引爆,在没有拆弹专家的前提条件下,最佳的处理方案就是把我远远的抛出去,谁家捡到谁倒霉,谁家捡到便是命中注定的时运不济。
    那天我从写字楼上走下来,端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顶着头顶上一片惨白色的初春日光,站在人来车往的马路牙子上,突然间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那道理是成东青老师曾经说过的,成东青老师说得没错,我还是Tooyoung,toonaive,这个社会的深奥和复杂远远超出我的预想,人性最深处的深奥和复杂远远超出我的预想,跟着好人学好事,跟着下三滥学心机,我特么命真好,竟然在人生的一开头就遇到个超级奇葩的下三滥,好吧,我只能承认,我中头彩了。
    我妈为此气的大病一场,他们家竟然还在节骨眼上恬不知耻打电话来慰问。
    那是我长大成人之后第一次见到我妈发火,我妈火冒三丈,一股火气顶在嗓子眼里,冲出口的嗓音都是嘶哑的:“你们也不用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现实生活还天天演戏,你们累不累!我女儿是个甚么样的性子,我晓得,她爸爸晓得,你们也都清楚得很!别说这种事没有往小姑娘身上扣的,你们这还没完了,说出来的话泼出来的水,如今才说你们管不了新媳妇儿?早在说话之前怎么不先过过脑子!你们还当我们是真傻!我们不说是给你们留面子!别把自己瞧得太高!”
    我妈发了火,他们还真的就消停了,消停的跟死了一般,直到我找到新工作。
    几周之后我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公司换了行业没换,这下子他们又不消停了,我前脚才去新公司报过道,后脚他就出面,跟新公司的老总说我是他妹妹,本来大公司人力审查就严格,我凭着自己几年来在行业里摸爬滚打出的实战经验,好不容易过五关斩六将,比了高数比力学,拼了施工拼资料,险险的签上合同,他一露面,我前期靠实力说话打下的基础又白费了。
    新公司的老总刚开了间分公司,因此急需大量的市场大量的业绩,他自己巴巴送上门来同我攀亲带故,新老总自然是有求于他而苦于无门,一听我是他妹妹,于是不由分说好事都分了给我,跑市场陪客户,扶摇直上的送我机会叫我去露脸。
    虽说我那时对他已经很有一些防备心理了,但还是年轻人比较单纯,总是想当然的以为,毕竟是世交,他还真能不顾及两家面子上残留的和气,真的就对我下得了狠心,逼得我在新公司也是一样的地位不保?
    结果这事情的走向,还真的就被我吃一堑长一智的,给提前预知了个大概。
    这一回人家大表姐不从我的工作上下手了,人家给我找了个亲情的活干。
    那年冬天,新老婆进门才六个月就生下孩子,孩子生下来逼着我去喝满月酒,我妈接了请柬当场就扔到一边,我爸也是冷笑了一声,不给他家一个明话。
    满月酒我家当然不会去喝,也没必要去喝这样一桌满月酒,如果每个跟他睡过的女人都会生孩子,我们都要倍献殷勤的跟在后面礼尚往来,那不晓得日后还会凭空冒出多少没名没姓的女人,还会冒出多少没名没姓身份可疑的孩子,这不是个喝不喝酒的问题,这是个立场原则问题。
    满月酒不会去,办的如何不晓得,也不想晓得,用我妈的话说就是恶心。
    后来听说,那个不足月就生出来的孩子,满月那一天去喝酒谄媚的人寥寥无几,大表姐想要借他洗清前嫌耀武扬威一番的缜密计划泡了汤,为此在酒席上就跟他们家撕破脸皮,又是起着高腔大动肝火,把我家连同我一并骂了个狗血淋头,并且扬言说,我眼里没她的孩子,满月酒我家没掏钱,一定要让我受到惩罚。
    没错,我的确受到了惩罚,我受到了一个,讲出来跟话本子一样可笑的惩罚。
    满月酒之后没出三天,新公司的老总又找我谈心,看在我过去几个月曾经任劳任怨,不计较加班,不计较个人得失,一再给公司立下汗马功劳的份上,就算是没有多么巨大的丰功伟绩,也还是有不可埋没的苦劳,新老总对我很是仁义,也很是和颜悦色,不假思索对我网开了一面,并没有追究因为我的私生活,给公司带来的诸多麻烦事,一场心谈得颇为委婉,给我留足了十成十的颜面,退路只有一条,叫我抓紧时间办理工作交接离开市场部,直接转调到施工现场去跑手续。
    我其实不想去,我其实很想说,要不您也别为难,还是直接给我开除了吧。
    但是仅仅思考了几秒钟,就还是在金钱为上的现实面前,没底线的选择妥协。
    我坐在他四面合围,透光性极好的大落地玻璃窗的办公室里,窗外立了株参天茂盛的粉白色广玉兰,那花朵展开的直径大概有碗口那样大,黑色的拐角真皮沙发在我的身下微微凹陷,办公室里的天光很明亮,明亮的有些刺目,我默默无语的瞧了他几分钟,又默默无语的瞧了天花板几分钟,最终在他沧桑静默的逼视下,再次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道:“感谢于总,我一切都服从公司的安排。”
    于是第二天大清早,天光一放亮我就被市场部一纸办公文件转调到工程部。
    跑手续是个甚么活,跑手续就是去瞧政府部门工作人员的脸色,光瞧脸色也不行,时不时的还得听上几句,不咸不淡的嘲讽,瞧脸色,听嘲讽,多干活,这些我都不怕,我怕的是不能胜任。
    头一天到工地我彻底震惊了,直觉上自己像块破布,在凌厉的风中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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