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眸望着殿前那道颀长的身影，略略失神，面容间那丝威严之气渐渐散去，隐隐有些许的动容。
    眼前严肃精致的眉眼似与记忆中那双眸重合了，稚气未脱却暗含着一丝坚定的倔强。
    长廊边静立着一位淡衣少年，双眸望向远处，眼底似有一丝丝水润隐着浓浓的伤痛，白皙的指节用力握紧栏杆，尖锐的指尖似深深嵌入掌心间。洁白的贝齿用力咬住粉嫩的下唇，依稀有斑斑殷红，眼眸间的湿润似凝固在了眼眶中。他微低下头，掌心似愈加用力了几分，不可以哭的，父王说过，他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
    远处走过一道淡黄色的身影，他看着孜墨坚忍的侧脸，缓缓走上前去，抬头轻搭在他的肩头，“小墨，晋王已逝，你不要在悲伤了。”
    “太子殿下。”孜墨收起眼底的伤痛，单膝跪在地上。
    高晟看着少年秀美苍白的面颊，甚至有一丝冲上前去将他拥在怀中的念头，虽然晋王已逝，但小墨身侧还有他，日后他将贵为九五之尊，又如何保护不了心爱之人。
    “臣请求前去西北边疆接替父王之职应敌对战。”孜墨抬袖低头道。
    “不行，你今年尚不过十三岁，战场上刀枪无眼，即使你去了也只有送死的份。”高晟面上流露出一丝震惊之色。
    “父王已逝，臣必须要完成父王的遗志，守护我国疆土，切勿不可沉寂在伤痛之中。”孜墨坚定的说，眼眸中溢满了哀伤，父王已经离开了，他必须要站起来保护娘亲和整个晋王府。
    “小墨，你还太过年轻了，况且现在朝中并不是无将对阵。”高晟微摇了摇头，他是不会放孜墨离开的，若孜墨踏入战场，他们就再无一丝机会了。
    “臣恳求殿下成全。”孜墨深深低下头，他已经等不到成年的那日了。
    “小墨一定要如此吗？”高晟看着孜墨眼中坚定的神情，心知孜墨心意已决，他多劝空无任何意义，但他仍不忍心放喜欢之人远去。
    “父王刚刚过世，朝中之臣皆念臣年幼根基不稳无力继承王位，对晋王府虎视眈眈，臣必须尽快立下威信，守护晋王府。”孜墨缓缓抬头看向高晟，“若殿下不答应，臣自会上奏请求陛下。”
    “小墨，你身侧还有本宫，只要你留在宫中本宫便可护得你一世平安。”
    高晟稍稍握紧明黄色的衣袖，面上不觉流露出一丝伤感，他们之间失去的不仅仅是那几年的时光，就算孜墨留在宫中，恐怕他们也亦回不去了。
    “皇上。”孜墨久久听见高晟的回应开口唤了一句。
    “当年父皇不识人，被刘大人蒙骗，如今他身在高位仍恶迹累累，你还想如何为他狡辩。况且他暗中企图谋害亲王，乃重重之罪。朕素来听闻晋王仁德爱民，难道晋王心中就没有一丝计较吗？”高晟回过神情看着孜墨玉冠下冷漠俊美的面容，声色不觉犀利了些。
    “此事并非刘大人所为，刘大人不过是一个小小尚书，又如何能暗中操纵大批杀手谋害臣性命，更何况刘大人多年刚正不阿，在朝中有不少宿敌，那些朝臣见此风声便纷纷上奏弹劾，望借此机除去一个忠良之臣。”孜墨的面色微沉，若除去了刘大人，兵部尚有空缺，岂不更趁了那人的心意，随意安插人手吗。
    “那依你之言辞，刘大人并无一丝罪过，此事背后另有人所为？”高晟猛然提高了几分声色，将手中的奏折用力扔在桌边，“那证据又何在，眼见为实，朕所看到的皆是刘大人犯下的罪过。”
    “此事实有蹊跷，还望皇上给臣一段时日，臣定能给皇上一个证据。”孜墨深知高晟的戒备心愈加重，如今他无凭无据更无法怀疑朝中任何人。
    “晋王府调查此事多日都毫无一丝结果，你还想再要几月来得到为刘大人洗清罪过的证据，”高晟抬掌拍向桌边，“那日你途中遇刺为何不上报，如今你如此袒护刘大人，莫不是暗中与刘大人有何不轨之事吧。”
    “臣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若皇上决意相信那些朝臣的片面之词，臣亦无话可说。”孜墨心间微寒，亦未在辩解什么。
    “好了，朕相信你，”高晟看着孜墨冷淡的面容似不敢多言，生怕伤透了那人的心，让他距自己越来越远，但如今他们所隔的已然不是咫尺间的距离了。“至于刘大人之事，你不必再多管了，将此事交给刑部去处理吧。”
    “皇上。”孜墨微张双唇，刑部皆是洛王亲信，若让他们审案，又岂会有真相可言。
    “你还有什么事，若无事就退下吧。”高晟抬手打断了孜墨的言辞。
    孜墨无意再多言，起身便想离开，抬步走出时脑中浮现出了林然苍白憔悴的面容，不知他醒来后身体可否好点，又是否还在伤心于昨日之事。但此事他确实多有不对，因一时冲动一再伤了林然的心。
    今日面圣孜墨想借机提出他与林然的婚事，早日定下他们之间的名分，也好让林然开心些，况且孩子的月份渐大，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臣还有一事想请奏皇上。”孜墨转身道。
    “何事。”高晟看着阳光下那道高挑的身影，俊美的容颜褪去了儿时的稚嫩与青涩，愈发有一丝稳重高傲。
    “臣想请求皇上赐婚。”孜墨暗暗在心中措词着，林然身份低微恐怕难以立为正妃，他必须要给林然找一个光彩的身份。
    “是你从乡下带来的那个乡野男子吗？”高晟的面色瞬间冷了下去，他没想到孜墨竟真有此意。
    “皇上怎知此事？”孜墨面露疑惑。
    “你嗜好男色之事已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还问朕是如何知道的。”高晟有些心虚，以怒气掩盖了飘忽不定的神色，“虽朕不该管你的姻缘之事，但朕决不允许你娶一个乡野男子为妃，此事你日后勿要再提了。”
    “是，臣告退了。”孜墨见高晟怒气正盛，转身缓缓离开了，此事他日后在另想办法吧，但见今日皇上的反应，怕是日后也不大可能。
    孜墨面上略有些失落，他原是想立林然为妃，日后他们的孩子为世子也可光明正大的被林然抚养，但现在想想确实有些困难，他当初已对林然许诺，此事又如何在与林然言说。
    罢了，不管如何他都绝不会让林然离开，更不会让林然留在府中备受排挤，若皇上不允此事，他便永世不立王妃。
    高晟待孜墨离开后用力拂开桌上的书卷，为什么，你宁愿看着一个乡野莽夫，也不肯看朕一眼，多年来朕待你的心意，你又岂得知。
    他缓缓坐在金黄的龙椅上，口中喃喃道，“我已经放下了，还去想这些做什么，你不是想娶一个男子吗，好，朕就答应你。”
    床边呆坐着一道身影，散落的秀发齐齐披在肩后，额边的一抹发丝掩去了眉间的淡伤，唇边淡白无色，浅色的衾衣衬得他的面容愈发苍白，双眸无神的望着远处。似在期待着什么，但却又有些逃避。
    “夫人，王爷回来了。”侍女走到林然身侧小声道。
    “嗯。”林然淡然的点了点头，美男回来就回来吧，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那人也不会过来看他。
    林然刚想起身，缓缓低头坐了下去，他还去干什么，自讨没趣吗。
    房门微开，林然误以为是送粥的侍女，随口道，“你刚刚不是已经送过了吗，怎么又来了，那粥我一会就喝，你先下去吧。”
    孜墨看了一眼碗中满满的粥，似未动一口，望向林然憔悴的容颜，心底闪过一丝痛惜，抬步走过温声道，“身上还不舒服吗，我派侍女唤大夫过来看看。”
    “你怎么来了。”林然诧异的看着孜墨，美男竟会主动来看望他，真是奇闻。
    “我知晓你心中难过，但你千万不要和身体过不去，”孜墨误以为林然还在因昨日的事与他怄气，“那镯子是你无心弄碎的，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不要再多想了，好好休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你那只眼睛看见我和自己过不去了。”林然不禁反问道，他最恨那些矫情的女子了，发生点小事就绝食自闭，你若有时间就好好解决事情，这样做有什么用啊。
    “你衣着单薄容易受寒，若是你不想一直躺在床上就穿上外衫，我扶你出去走走也好。”孜墨知晓林然心有怨言，也未在争辩。若是能让林然消气，多说他几句也无妨。
    “我现在没力气走，还是躺着吧。”林然动了动身体仍感觉腰腹间有些酸痛。
    “也好，我扶你躺下。”孜墨扶着林然靠在床边，抬手为他拉了拉滑下的被子，“你现在可还感觉腹痛，恶心。”
    “已经好多了。”林然看着孜墨温和的神色，却没有了当初那般的激动欢喜，难道是相处久了的缘故，亦或是源于美男那日的冷漠。
    “你早上起来也没用什么东西，我喂你用些粥吧。”孜墨端起桌边的碗，拭了拭尚还有些温热。
    “我不想吃。”林然看着那白花花的粥，不像是有滋味的样子，根本没有一丝胃口。
    “我知道你还有些难受，但你现在身体虚弱，若再不进食恐怕不利于康复，为了宝宝多少吃一些好吗？”孜墨柔声劝道，舀了一勺轻吹了吹喂向林然嘴边。
    林然不舍得为难美男，勉强张口咽下清淡的粥，口中并无一丝滋味，“一直吃这些就算我能接受，宝宝也发育不良了。”
    “那你想用些什么？”孜墨舀了舀碗中的粥，他已经派下人在食材中放了大量的燕窝鹿茸及珍贵药材，应不至于此。
    “我想。”林然脑中不禁浮现出油腻腻的小炖肉，喉中涌出一阵酸水，他忙抬手掩唇，算了，他还是别瞎想，就乖乖的吃这些吧。
    “晚膳时我让厨房多换些花样。”孜墨见林然一幅恶心难受的模样，看了看碗中剩下的小半碗粥，未在逼迫林然勉强用下，随手放在了桌边。
    孜墨坐在床边指尖轻搭在薄被上望着林然的面容，想谈及面圣之事，却又生怕林然听闻此事失望而不知该如何说出。他看着林然鬓间滑落的碎发，伸手轻抚别在白皙的耳后。
    林然见孜墨突然的亲密举止道有些不自然，“您每天日理万机的，不用浪费时间在这里陪着我，”若你真想的话，将书卷搬过来批阅也可。林然咽下了后半句话，他心知美男无意留在这里，说这些也无用。
    “我今日没什么事情，想陪你多坐一会，你若是觉得倦了，我扶你躺下来休息。”孜墨本想俯身扶着林然躺的舒适一些，他见林然顺势靠在了他肩头，便抬手拥住了林然的腰身。
    美男对他这么温柔，不会是吃错药了吧，林然差点便将心中之言脱口而出。“昨日之事也有我的几分过错，你不必太过愧疚，还如平日一样便可。”他不用想也知美男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想必是因昨日之事心生愧意，想好好弥补他，可他不是女子并不需要美男的补偿。
    “你更无须为了孩子而留下，你放心，宝宝是我的血脉，我自不会亏待了他。”林然见孜墨落在他腹间的视线愈发温和。
    “我留下只因不想你一人在房间中而并非为了孩子。”孜墨看着林然淡然的双眸似不相信他之言一般，他用力握紧林然的腕间，微张双唇话语却梗塞在喉。或许他对林然亦是有了一丝丝情意，但却被深深掩在心底，甚至连他都不曾察觉。
    “怎么了。”林然感觉到腕间一紧。
    “对不起，我曾答应过在孩子出世之前立你为妃，”孜墨低声道，“但我今日面圣请求赐婚，而皇上并不允此事。”待圣上怒气消散，怕是林然临盆在即，更无力操劳成婚之事。
    “没关系的，我不在乎那个所谓的名分，只要能陪在你身侧我就知足了。”林然看着孜墨有些低沉的神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边，没想到美男竟是因此事而忧虑，心间不觉多了一丝窃喜。
    “你说的可真。”孜墨抬头看着林然俊朗的容颜，眉眼间一片柔和并无阴郁之色，此事虽异常艰难，但他亦不愿林然无名无分的跟随他。
    “我骗你做什么。”林然道不希望被冠上王妃的称呼，他现在能留在王府中，偶尔调戏美男就已经很开心了。
    “日后我会尽力争求此事，若实在无可能，今生我绝不会娶王妃，身侧只有你一人相随。”孜墨望着林然的眉眼郑重道，眼底似含了浅浅情丝，无论今后如何，他都绝不会食言。
    林然点点头，心间甜丝丝的，面上略带喜色，他俯身双手拥住孜墨的腰身，而昨日之事早已被抛在了脑后。被美男表白的感觉真好，美男一向不善言语，他就当做是美男的表白吧。
    孜墨伸手拥住怀中的一团温热，心异常的安稳。
    “你不去书房了吗？”林然渐渐闭上了沉重的双眸，他勉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开口问道。
    “不去了。”留在这里陪着林然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