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久到全身的血液都渗出透骨的寒气时，预想之中皮肉撕裂的疼痛都没有如期而至。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就见身旁七扭八歪的丧尸躺倒一片，乌黑腐臭的脑浆活似臭水沟里捞出的污物般洒了一地，几步远的一只还死不瞑目地朝他龇着满口烂牙。
    一道身影在不远处同最后两只丧尸进行纠缠，他力竭地被左右两只丧尸包饺子似得围攻，状况惊险无比，小孩一颗心忍不住提到了喉咙眼。在看到一只丧尸大张血口，即将咬住那人脖颈时，小孩目眦欲裂，忍不住脱口大喊：“不——”
    然而预想中的血腥场景并没出现，段岚敏捷地偏头，抬起像灌了铅似得右腿，奋力一击却只将那只丧尸踹了个趔趄。他喘着粗气，狼狈地就地一滚，任由两只猛扑的丧尸互相撞了个满怀。就在此时，他飞身而起，握着依旧锋利的军刺发力将两颗叠在一起的脑袋摁到墙上捅了个‘一刀双头’。随即，他像是突然没了骨头般，脱力倒地，任由自己枕着腐臭的残躯大口大口地喘气。
    小孩愣了下，终于按捺住心中的惶恐，一步一挪，小心翼翼地靠近地上那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身影。
    眼前的人哪还有适才的清爽淡然，跟在泥地里滚了一圈似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净的皮肉。
    “你……你没事……吧？！”小孩犹豫地问。
    段岚抬起半耷拉着的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如你去十来只丧尸群里滚两圈再来告诉我答案。”
    他从来就这一副让人分外糟心的死德行，哪怕在生死关头都学不会好好说话，非得把人气出点好歹才高兴，也不知打哪来的臭毛病。别人是一本正经逗乐你，他偏偏就是有本事漫不经心气死你。
    小孩被他似嘲非嘲的回答堵得满脸通红，不过掩在满满的脏污下，看得不甚分明，他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危机一过便立马缓过劲来，此时憋不住地朝段岚直直翻了个白眼。
    段岚心里一乐，不动声色地扬眉问：“你这什么眼神？”
    “懒得搭理你的眼神，”小孩傲娇地哼唧一声，顿了顿，随即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了句谢。
    段岚耳朵尖，自然一字不漏地听全了。
    “谢什么？我也好久没尝到肉味儿了。”说着，还用舌头舔了舔下唇，一副饥饿难耐的模样。
    小孩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惊惧模样，小身子一抖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没跑两步就觉得重心前移，随即身子一轻被人提着裤腰轻而易举地提溜起来，惊慌失措之时就听上头传来拖着调子的甜腻嗓音，随即对上一张沾了脏污却依旧漫不经心的俊脸。
    “刚刚还可怜兮兮地求着哥哥救你，哥哥刚救完就打算翻脸不认人了？”
    “你才不是我哥！”小孩翻脸比翻书还快，涨红着脸，中气十足地骂道：“我哥比你高、比你帅、比你厉害得多得多，还没你这么变态！”
    段岚用鼻子发出一声嗤笑：“真那么厉害你至于差点变成人肉火锅？与其这么盲目地崇拜你那个臆想中的超人哥哥不如捧捧你眼前这个现成的帅哥哥，还能包你吃饱喝足。”
    听到吃喝的字眼，小孩的眼睛明显一亮，却在下一刻坚定地维护自家兄长的光辉形象：“就算你给我水喝，给我饼干吃我也不会说谎的！”
    顿了顿，弱弱地补了句：“如果有很多水很多肉的话可以考虑下……”
    “哈哈哈哈。”一直绷着脸的段岚终于忍不住大笑出生，这究竟是怎样的家庭才能养出这么灵性可爱的孩子？
    意识到自己被耍后，小孩顿时气恼地在半空扑腾，恨不能用拳头砸扁眼前这张可恶的笑脸！用恶心的丧尸内脏糊他一脸！
    段岚任由他瞎折腾，就这么拎着走了一路，等人终于折腾累了，不动弹了这才单手抱在怀里。小孩娇嫩的皮肉下覆盖着嶙峋的骨骼，抱在怀里有些硌。满头乱糟糟的粘腻短发因营养不良而微微泛黄，嘴唇干裂得毫无血色，整张脸就一双葡萄似得大眼睛带着鲜活气。而此时似乎耗尽了所有潜能，眼皮也半开半合，疲惫地靠在段岚肩头小声哼唧着，那乖顺又脆弱的模样让人不禁心头一阵酸软。
    “你哥哥怎么了？”
    安安稳稳走了半路，舒服得完全没有危机感的小孩即将在这个温暖可靠的怀抱中睡着时，被突如其来的问话惊醒，漆黑的眸子中溢满了戒备之色。
    段岚想到院子里破铁般的越野，一个不过七八岁的小孩，牙都没长齐，自然不可能独自驾车安全到达这里，肯定有一个以上的大人随同。而那大人到了安全区附近并不前去投靠，反而带着小孩独居在危机重重的荒村内，还得靠孩子出来觅食，十有八九是大人本身出了问题。
    联想到孩子话里话外哥哥长哥哥短的念叨，段岚忍不住板着脸诈他一句：“你哥变成丧尸了？”
    闻言，孩子整个人都快炸开了，高声反驳：“我哥哥只是生病！生病！没有变成怪物！”
    话音刚落，他立马敏感地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闭嘴的同时恶狠狠地瞪着段岚的侧脸，恨不能将这个诋毁他哥坏蛋瞪出个窟窿来。
    段岚不置可否，漫不经心地解决了一只哼哧哼哧地跟在后头的残疾丧尸。
    拐个弯就回到了目的地，此时十几号人正焦头烂额地围着林子里的大货车打转，领头一个十分圆润的男人正哭丧着一脸婴儿肥，心痛地拎着半根烟头骂骂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