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手机铃声响了，陈诺正开着台灯在电脑前码字，他顺手按了接听键，可是下一秒就后悔了。
    “怎么接这么快啊？小诺，你不会又在熬夜吧。”
    “没有，我刚好醒了，哈——欠。”
    “我来提醒你，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三年之期要到了哦。”
    陈诺连忙看了眼日历，妈妈那边的明天也就是……
    今天？今天就是他二十五岁生日？
    “妈妈在加拿大碰到一个朋友，他在国内有一份工作可以介绍给你，也是一家杂志社哦，你得赶在九月份前去面试。”
    “妈，你都在国外了还跨洋帮我找工作啊，你怎么确定我这条路就走不下去呢？”
    “你是和爸爸妈妈赌气留在国内的，至于想当作家，妈妈也给了你三年了，成绩怎么样？”
    稿费只能勉强温饱，大部分还是在花自己的老本，现在卡里就剩两千块钱了，这种情况不知道说了妈妈会不会满意。
    “地址和电话我都发到你邮箱里了。”电话那边心领神会地说。
    “我怕我找不上，都这个年纪了。”
    “小诺，谁都会遇到挑战，怎样面对它你就会有怎样的收获。妈妈遇上的最大的挑战就是生了你，其实我在没生你之前，也是只会顾自己，逍遥自在，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是生了你，我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没法只看自己只关心自己，我必须学会照顾你，那时候别人都说我只会生不会养，尽是酸话，结果我养的多好，养出了一个这么棒的孩子。”
    “我一点也不好，我就算尽全力也就写成那样……”
    “可以把写作当成兴趣反而会轻松一点，你记得看妈妈的邮件，上点心哦，弄个漂亮的简历。”
    挂了电话，陈诺打开邮箱，把自己的文章给编辑发过去，又把剩下的拷贝在优盘里，然后订好明早七点的闹钟，跳到床上蒙头大睡。
    经过了短暂的睡眠，他一股劲爬起来，抱着自己的一些短篇散文去跑杂志社，就算希望渺茫，这也是最后一天，不拼怎么能行，坚持了三年的梦想，不管怎么样，希望给它一个好的结局。
    换句话说，就是最后冲刺一把，才能让自己彻底死心。
    在外面跑了一天，陈诺已经快累虚脱了，他抱着文件袋坐在街边的台阶上，和他预料的一样，奇迹并没有发生。
    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偶尔看他一眼，日落后的城市看起来这么不真实，车水马龙，流光溢彩，宽大地接受着可以适应它的人和想要改变它的人。
    明天，这个城市将赋予他新的身份。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振动，徐阳发来消息。
    「一会一起吃晚饭吧。」
    陈诺回：「今天很忙，改天吧。」
    「在忙什么？」
    忙……哎，说了徐阳会明白吗？
    正在陈诺低头看手机的时候，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陈诺，你怎么在这？”
    陈诺抬头，立马站起来拍拍裤子，在偶像面前要保持风度。
    “坐着休息休息，哈哈哈。”
    “在做什么？”齐星穿一身宽松的休闲服，看陈诺抱着几个鼓囊的文件袋。
    “给杂志社看看文章。”
    “你这么跑效率不高呢，网上不是有投稿吗？”
    “我也投了，只是投稿从来没有收到回信，直接上门还能看到人家是怎么拒绝的。”陈诺说着哈哈哈地笑，心里却一把辛酸泪。
    “晚饭吃了没？”齐星说话声音柔软得像海绵，也许肚子比大脑更积极响应，在陈诺开口前，肚子就夸张的咕地叫了一声。
    “我们去前面一家面馆吃吧。”齐星转身开始带路。
    “不不，不用了！”
    “你的胃已经答应了。”
    热腾腾的面端了上来，香菜和葱花飘在浓浓的汤汁上，清汤下的拉面在升腾的雾气中显得格外诱人。陈诺顾不上吃相，叩一勺辣椒，拿起筷子就呼哧呼哧吸起来，狼吞虎咽了几分钟汤底都被抹了个精光。
    齐星一脸笑意看着他说：“再来一碗吧。”
    “真不用了，饱了饱了。”他摸摸还扁扁的肚子，感慨今天自己真是食神在世啊。
    齐星没说什么，走开，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又端了一碗。
    “我看你都想把我这碗吃了，还是让你吃饱的好。”
    我的眼神有这么饥渴？完了，在偶像面前没法树立美好形象了。
    “你不用这么客气，都是老同学了。”齐星舀了勺辣椒给他。
    “那我就不客气了。”陈诺举起筷子准备开动。
    “老大老大！我们要吃牛肉炒面。”点餐台来了几个穿校服的小孩，拥着一个大人挤挤嚷嚷。
    “今天训练这么晚，你得请我们吃最好的！”一个男孩边说边甩书包，甩到旁边的同学，两人你推我搡起来。
    陈诺同情地看着被簇拥的大人，带着一群熊孩子走到哪都是焦点，自带噪音背景。只见那人从兜里掏出一堆皱巴巴的零钱，给柜台说了声：
    “六碗拉面，五个鸡蛋，三个小菜。”
    “啊？？？”周围的小孩明显不满。
    “又吃拉面！”
    “老大你光挑最便宜的！”
    有拉面和鸡蛋吃已经很好了小毛头们，陈诺吸溜吃完碗里最后一根面条。
    “坐那吧！”一个男孩抱着书包风风火火地往陈诺旁边那桌跑。
    陈诺心里暗暗庆幸，幸好我吃完了。几个孩子坐着也不消停，欢呼雀跃地聊着谁今天进球多。陈诺看齐星已经吃完，正准备站起来走，突然刷的一下又坐回去把脸埋在碗里。
    齐星莫名其妙地也坐下来。
    孩子们拿着筷子摩拳擦掌地盯着同一个方向，领着他们的大人正端面过来，那个被陈诺同情了半天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徐阳。
    “坐好别乱跑啊。”徐阳转身小跑去取餐口。
    好机会！陈诺站起身拍了把齐星就往门口走。
    “大哥哥！”一个男孩的声音在后面喊，“你手机忘带了！”
    肯定不是我的肯定不是我的，陈诺头也不回地走出门。
    徐阳神一般地在门口截住了两人，手里拿着齐星的手机，热忱地说：“你的手机忘……带了……”
    齐星接过手机，面对两个石化的人，春风拂面地说了声：“好巧啊。”
    “对，真的很巧。”徐阳看着陈诺。
    陈诺被看得想打人，“你学生喊你呢。”
    徐阳回头，确实有学生在朝他招手。
    “我刚才看到有家新开的书店，我们去看看吧。”齐星拉起陈诺的手腕，徐阳的瞳孔瞬间下移，收缩。
    “走走。”陈诺反手拉住齐星把他往外拽，直到拐了弯才觉得身上的热度降低了些，这家伙是怎么回事，眼睛里在喷刀子吗？
    “徐阳今天不大对劲啊。”齐星支着下巴做思考状。
    “他可能是饿傻了，我们去你说的那个书店吧，我正好有想买的书。”
    买了一堆书，卡里的钱所剩无几，陈诺和齐星在亮着路灯的小巷里走着，他突然想问齐星一个问题。
    “齐星，有没有人也想当小提琴家，以此为梦想，练了很久，但是却因为某方面原因做了其他职业的？”
    “有，太多了，我同学就改投他行了，这是很正常的事。”
    “那他做了别的事，会比以前更好吗？”
    “会，现在他成了我们的赞助商，是我的老板之一了。”齐星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和平静的口吻，陈诺听着不由得放下心来。
    “我打算出去找工作了。”陈诺说。
    “嗯，祝你成功。”齐星走过一个路灯，挺拔的背影没入随之而来的黑暗中。
    “我依然会支持你。”他说。
    “依然？”陈诺不自觉地重复了这三个字。
    齐星转身望着他，漆黑的双眸好像洒落在黑夜里的珍珠。
    “因为我一直是你的粉丝啊，我在起风网的名字就是音弦。”
    九
    陈诺恍恍惚惚回到家，嘴里默念着音弦这个名字。齐星，音弦，还是不敢相信啊。他正准备关门，一只手突然伸了进来，徐阳喘着气推开门。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你跟着我？”陈诺吃惊地问。
    “不是跟，是追。”徐阳一步迈进来把门在身后锁上，抓着陈诺的肩膀就开始摇晃。
    “你告诉我怎么回事？你为什么和齐星在一起？才交往不到几天你就红杏出墙！”
    提起齐星陈诺突然想起件事，他推开徐阳的手打开电脑，一篇一篇地翻看音弦评论过的文章，一目十行扫描完自己写的内容，这篇没写什么黄段子吧？哇这篇太烂了写的都是什么啊，这样齐星也看？妈呀齐星还说让我再接再厉！天呐昨天他还给我评论来着！偶像成粉丝，不，读者，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为什么我约你吃晚饭你说忙，结果却和齐星一起吃，做这么明显的事你不觉得有愧于我吗？”
    “你不也和别人吃了。”陈诺顾着手边的事，眼也没抬。
    “能一样吗？那是我的学生，是都豆丁大的孩子。”
    “性质是一样的。”陈诺手底唰唰地滑着鼠标。
    徐阳在身后来来回回不知念了些什么，过了好久陈诺才觉得世界安静下来。扫完所有的文章他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好的坏的清水的打擦边球的齐星都看了，以后在齐星面前连装X的资本都没了。
    陈诺连连摇头，起身去拿水喝，刚到客厅他就看见徐阳一本正经地坐在沙发上，脸拉得老长。
    “你怎么还没走？”陈诺拿了瓶矿泉水，递给徐阳一瓶，“喝吧，说了那么久嘴巴都干了。”
    徐阳伸出手，他没接住矿泉水，直接抓住了陈诺的手腕，一用力，把他拽到怀里。
    “我是认真的。”徐阳抱着陈诺说，“离齐星远一点，不要再有第二次。”
    陈诺抬起头，水顺着他的头发和脸颊滴下来，几滴水珠试探似的慢慢滑进了他的衣领，伸向徐阳无比向往的脖颈深处，他们离得那么近，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胸膛的起伏，徐阳顿时觉得口干舌燥，他俯下头，想要亲吻那两瓣湿润的嘴唇。
    霎时一个矿泉水瓶在他头上砸得飞起，陈诺一把拎起他的衣服吼道：
    “给我把水擦了！”
    看着徐阳弯腰把地拖干净，陈诺才觉得气消了点。
    “走吧。”他推着徐阳出门。
    “不行，让我再呆会。”
    “十一点多了，你明天还上不上班？”
    “明天星期六，放假。”
    徐阳趁陈诺不注意，闪身从旁边钻出来，敏捷地从沙发背后一跃，重新坐到刚才的位置。
    “我改主意了，今天就住这了。”他得意地挥手。
    陈诺撸起袖子走到徐阳身后，用胳膊肘勒住他的脖子。
    “走不走？”
    “不走。”徐阳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
    陈诺恨不得敲晕他丢出去，可现实是这个人跟头熊一样重，光把他推到门边自己的胳膊就酸了，还是要多搞体育锻炼，堂堂男儿怎能手无缚熊之力？
    “那你就睡这吧。”
    陈诺放下一句话就锁上了卧室的门，重新打开电脑，习惯性地检查有没有编辑的回信，他看到了妈妈说的那封未读邮件。
    里面写了一个地址，一个王姓人士的号码，和那所公司的名字——蓝图文化有限公司。
    门口响了几声。
    “生日快乐。”徐阳的声音在门外闷闷地传来。
    “我的生日已经过了。”陈诺用百度查着面试要准备什么。
    “不是9月9号点24点整吗？”
    “是9月9号零点，9月8号24点。”
    “什么？”
    陈诺推开旋转椅，走过去打开门，面前徐阳正在思考。
    “教师节快乐。”陈诺说。
    “啊？”
    “现在已经是九月十号了。”
    “你把我搞糊涂了……啊，我的生日还没到，是十二月十二，这个生日有你陪我，让人很期待啊。”
    “十二月已经是三个月后了吧。”陈诺说着转身回房，留徐阳一人呆呆地杵在门外。
    第二天一早，陈诺顶着一头乱发从卧室出来，客厅沙发上一片凌乱。
    徐阳还真睡这了，一点也不客气啊，不过这睡相实在不敢恭维，他一条腿搭在沙发靠背上，一只胳膊垂在地上，睡得四仰八叉。
    陈诺喝着水，眼睛扫过沙发，徐阳长手长脚，全身只穿了条运动裤，肚子上搭着一条形同虚设的毛巾被。长得好看的男人不是没见过，身材这么好的还是第一次见。
    陈诺又接了杯水喝，其实我有什么可喜欢的，找个和你颜值相当，或者身材相当的，这样抱起来也……
    “噗！咳咳咳！咳咳咳！”
    徐阳大梦初醒，眯瞪着眼睛抬起头，看到陈诺咳得弯了腰，身体更快地动了起来，他跑过来拍着陈诺的背。
    “怎么了？”
    “呛到了……”陈诺咳得嗓子都哑了。
    “以后喝水小心点。”徐阳放在陈诺背上的手顺势滑到腰间，把他抱在怀里拍拍。
    这动作也太熟练了……陈诺推开面前这堵春光无限的胸脯。
    “我一会要出去，你……”
    “我今天没安排，陪你吧，你有没有多余的牙刷？对了还有内裤，我想洗澡。”
    呵呵，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