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上面。”鲁氏说道。
    屋外簌簌地下着细雨。这是一间宽阔的储存室，里面摆设着六个平行的架子，每个架子上都放置着物品，墙边也整齐地堆放着货物。屋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时不时传来滴答滴答的滴水声，使得屋子比实际面积更显空旷。
    雨润朝储物屋西首地面上的一滩积水望去，水淌周围已经被清空，原来陈放在那里的物品都已将被搬移到屋子的其他地方，他又抬头望向鲁氏手指的地方，那是积水正上方的屋梁，梁上有一块地方比周围的木材颜色更深，想必是雨水浸泡的结果，水就是从那个上面落下的。
    鲁氏把视线从屋顶转向雨润道：“我要上屋顶换瓦片，你在下面帮我递工具。”
    雨润点了点头。鲁氏走到屋子一处光线昏暗的地方。雨润听见咔咔两声后，不一会儿，见对方一只胳膊夹着一张竹梯走到他的身边，对他道：“你帮我提着工具箱，等会儿我先拿着必备的几样东西上去，要是还有什么需要的我在上面叫你。”
    “知道了。”雨润答道，两手提起他们之前从伙房那一并带来的木箱子，箱子有点沉，但雨润还算提得动。
    鲁氏径直走到屋外，将梯子斜靠在墙壁一侧，从雨润手中的工具箱中挑了几件东西，绑在自己腰前，然后顺着梯子爬上了屋檐。
    雨润仰头看着鲁氏向屋顶爬去的身影，尽管眼下只是毛毛细雨，可没过一会儿细密的雨水已经让雨润的外衫有些阴湿，一阵阵寒风吹进他的袖管里，让他不住打颤。雨水在他的睫毛上汇成水珠，遮挡住了他的视线，雨润将工具箱小心地放在地上，伸出一只手抹了一把脸。
    这时有两个年轻的侍女快步从雨润背后走过，一个道：“今天帮溘然少爷周身擦汗，然后熬药，可真是弄得我腰酸背痛。”
    另一个接道：“你就少抱怨了，看这孩子怪可怜的，说这么小年纪就被人大冬天的推水里。”
    之前的侍女道：“这种事情我们还是少议论，等下给主子听见了还不罚你。”
    另一个声音埋怨道：“还不是你先说起的。”
    之前的女声道：“是，是，我的错。不说了，赶紧走吧。”
    两个侍女的笑声渐渐远去。
    雨润抿了抿唇，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屋顶上的鲁氏刚翘起一块有所破损的旧瓦片，他也听到了那两个人的对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干活儿。
    过了一阵，鲁氏对下面大声道：“你把最小的那把榔头传上来。”说着，鲁氏将先前在自己腰上绕了几圈，用来捆绑工具的麻绳结下，将绳子一头系在手腕上，另一头顺着屋檐放下，直至雨润胸前。雨润会意，在箱子里找到鲁氏要的工具，绑在绳子上，向屋顶上喊道：“好了。”然后就见绑着榔头的绳子一截一截地上升。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雨润本以后只需要在伙房呆上三四日待梓溘然清醒后把事情说明白一切便可以恢复如初，可是七八日已经过去了，夫人老爷没有派人来接他，少爷也真的如同老爷吩咐地那样没有来探望过他。他每日都会跟着鲁氏干一些府上的杂活，闲下来的时候不能走出伙房，就只能在屋子里呆着，一开始到了吃饭的时候他会到伙房最外间的长椅上坐下，和其他下人一起用餐，可是他发现每当他们瞅见自己时都会不约而同地停止刚才的谈话，自顾自地吃着，也不和他说话，雨润觉得不自在，后来都是在王氏那盛了饭后回卧房吃。鲁氏倒是也不在意这样会使屋子里留下饭菜的味道，因为卧房和灶房连在一起，原本做菜的时候都会有各种味道飘进卧房内。闲暇时，雨润常常翻看梓风亲笔为他抄录的那些神话故事，可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无论再美妙的传说在通读了那么多遍后，都难免变得索然无味。经过这几日，雨润发现鲁氏有空的时候会用木头凿些小玩意，体积就像四颗豌豆大小，形状各异，有小兔子的，乌龟的，小鸟的，还有跪坐的小女孩的，虽然雕工不算精细，可是一个个都像是富有生命一样，活灵活现。对方将这些成品或半成品收纳在床头柜的上两层抽屉里。其实雨润从第一次注意到鲁氏手中把玩的木制品时他就很感兴趣，只是那时候碍于颜面不好得凑过去近看。这些日子以来，尽管雨润觉得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没有亲近多少，但鲁氏也没有刻意疏远他，于是乎后来他在鲁氏凿东西的时候就很自觉地走到鲁氏床边坐下，不时看看对方专心致志的神情，不时又抿着唇兴致盎然地看着一步步成型的木块。鲁氏当然注意到雨润的行为，但是也没有加以制止。
    这日雨润一个人在屋内玩弄着手上的两个木制品，这些是昨晚鲁氏送给他的。鲁氏当时对他说：“你喜欢这些小玩意儿？”雨润咬了咬一边的唇瓣，点了点头。鲁氏继续道：“那你就从中挑两个，送给你了。”“谢谢鲁伯。”雨润喜出望外地答道。鲁氏的神情有一刻的凝滞，雨润是个敏感的孩子，他察觉到了对方神情的变化，顿时觉得自己脸上有些发热，这还是两人相处以来他第一次称呼对方。鲁氏突然“哈哈”地笑了起来，打破了尴尬的局面，这还是从认识以来，雨润第一次看到鲁氏露出笑颜，虽然眼角的笑纹显示出掩饰不住的沧桑，但是褶皱的皮肤后面又仿佛透露出一股温暖。雨润也微微弯起了嘴角。最后，他从众多木制品中，选定了一只小鹿和一只老虎，他喜欢鹿的玲珑敏捷，喜欢老虎的凶猛威武。
    门口的布帘后传来了王氏的声音。
    “哟，阿仟过来啦，这是来看雨润呐？”
    “老爷派我来接他。”一个男声响起。
    雨润把木制品放在床上，快步朝门口走去，距门帘还有一步之遥时，帘布已经被人拉起，出现了阿仟的面孔，雨润的视线不自觉地朝阿仟的背后瞅去，却没有看到那个自己最最期盼的身影。心中难免有些失望，可是眼下值得庆幸的是他马上可以离开这里了。
    “老爷让我过来带你去正厅。”阿仟严肃地说道。
    “是溘然少爷为我澄清事情了是么？”雨润问道。
    阿仟顿了顿答道：“等你去到那里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