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淑寰和阿满驱车来到了之前那名清瘦男子提到过的雇农住处。田间有两个正在干活的壮年男子，二人听到马蹄声，都抬头看向田间的小路。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朝马车走去。
    阿满看见农户家有人过来了，便勒马停车。待马车停稳后，秦淑寰下了车，阿满在一旁给马匹喂了些麦秸，主仆二人在旁观者眼中看起来显得从容淡定。那名男子走近时，秦淑寰客气地道：“我们想打听这一附近可有一个叫做癸林庄的地方？”
    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眼秦淑寰和她身边的马夫，摇头冷淡地道：“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们去问别家吧。”随即转身向田埂的方向走去。
    秦淑寰轻轻叹了一口。这时，这田埂上的房子里走出一名迟暮之年的老者，花白了头发，佝偻着身子，皮肤和刚才的壮年一样黝黑，只是因为年龄的关系，皮肤显得皱巴巴的。看样子也是一个年轻时干了大半辈子苦活儿的人。
    “夫人，要不去问问这个老人，不定他还会知道些什么。”阿满提议时其实也不抱太大希望，现在已经过了大半日了，西郊大路周边的农户基本都问过来了，可是都说没听过这个地方。
    秦淑寰点头和阿满朝老人走去。
    老头在屋外的一棵枫树下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出神地看着天边火烧的云彩。当他留意到有两个打扮不俗的人向他走来时，老人站起了身子，谨慎地看着走来的两人。待看清楚二人不是来收租的人时才松了口气，又坐回到石头上。
    “老伯，我想问一下，你有没有听过癸林庄？”秦淑寰开门见山地问道。
    老人先是莫名其妙地看着秦淑寰，然后咧嘴露出了一个笑容，露出了满口只剩下一半的黄牙，声音沙哑地道：“姑娘，我耳朵背，能不能再说一遍？”
    秦淑寰没有因为老人使用不妥的称呼而恼怒，反而是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之前的问题，尤为加强了“癸林庄”三个字的语气。
    老人看着秦淑寰的眸色顿显空洞，好像是沉陷在自己的回忆中，过了一会儿，又咧着嘴笑了笑，并且一只突然手拉住了秦淑寰露在衣袖外面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拍在秦淑寰的手背上，像是妯娌间唠嗑一样。
    秦淑寰有些慌乱地将手抽出了老人的手掌。
    阿满怒道：“休得无礼。”作势要上前教训这个刚刚冒犯了夫人的糟老头，却见秦淑寰朝他摆了摆手，才没有动用腰间上的家伙。
    老人好像完全没有留意到对方的反应，只是继续道：“姑娘啊，你是想要找癸家的那个大庄子呀，”说着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晚了，晚了，那庄子早在五年前就给烧没了。”
    秦淑寰和阿满心里都是一惊，他们之前试想很多种可能，或许是此人搬离了长安西郊，或许对方隐姓埋名了，也或许这个人早已病逝，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消息。
    秦淑寰安耐下心中的震惊，问道：“那敢问老伯知不知道那庄子是怎么烧起来的，那原来住在哪里的人又搬到什么地方去了？”
    老头回道：“那个庄子上的人都不待见我们这些地里做活儿的，平日里都没什么来往，况且我也不是他们家什么亲戚，自然是不知道原因的，我猜他们家的亲戚也不想理会他们，但是后来听说是有人寻仇才故意放的火，那天我原本是在地里干活的，老远就看到西边的那个大庄园上空冒着黑烟，”说到这里，老人突然不合时宜地嘿嘿笑了两声，叫旁人听了觉得有些渗人，秦淑寰不觉微蹙双眉，可老人自顾自地接着道：“我跑到了土路上，看见好多人提着水桶往那庄子的方向跑，当时老刘告诉我，那个漂亮的大庄园着火了，叫我提着水桶跟着路上的人跑去救火，可是根本没法走近，烟雾太大，呛人的很，没人敢进入救呀，大火呀烧了整整三天三夜，火才自己灭了，可是整个庄子都变成空壳了，庄子里被烧死了很多人，”老人讲到这里，又嘿嘿地笑了两声。
    “那有没有逃出来的？”秦淑寰忽视老人话语里偶尔的前言不搭后语，急忙问道。
    “难说呀，烧死的人，面目都烧焦了，谁知道是谁呢，逃得活口的下人，估计也不会再回去了…。。。”
    “爹，你又在外面瞎唠什么，赶紧回屋去。”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了老人的话。
    几人转头看见说话的人是刚才那个田埂里干活儿的男人。
    老人看见男子就住了话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壮年一只手紧紧拉着老人的胳膊往自家房子里推。
    阿满见状，手持未出鞘的佩刀拦在二人前面，低沉着声音道：“我们并无恶意，只想再问这个老伯几个问题就走。”
    壮年男子没有理会，还是把老人推进了房子里，然后关上了门，直挺挺地挡在门口，皱眉道：“你们别听我爹瞎唠叨，他脑子早就有些痴傻了，一整天风言风语的，还是请二位回吧。”
    阿满见状，作势想要踢开壮年硬闯。
    “阿满。”秦淑寰叫道：“我们走吧。”
    “可夫人……”阿满道。
    “是不是我的话你也不听了？”秦淑寰厉声道。
    阿满只得跟着秦淑寰回了马车。
    阿满驶到大道上时，不解地问道：“夫人为何刚刚不追问到底？我们难得打探到消息。”
    “估计那个老人已经把可能对我们有用的消息都说了，而且他的话半真半假，也不能全然相信。”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阿满声音略显焦急地问道，他望着天边的夕阳，想着一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秦淑寰思索着老人的话“有逃得活口的下人”，好像想到了什么又一时抓不住头绪。
    “阿满你先在路边稍作休息一下。”秦淑寰道。
    马蹄声渐止。秦淑寰坐在车厢内，闭眼思索着今天看到的人和事，突然，那个清瘦男子的面孔，还有其半眯的双眸浮现在脑海中。秦淑寰对阿满大声道：“快，回到之前去过的那家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