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长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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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黄的灯光,纷纷暮雪下辕门。林豫站在路灯下,修长的身影,映着暮雪,寂寞的抽着烟。
见到他,我笑了。走上前去,却看着他的嘴角上面一块淤青。
看见我,他也笑了。他浅笑吟吟,一副昔日的模样,仿佛春风拂过莽原。此刻,我不安的心,融化在他的笑靥之中。
我轻声说:“上楼吧!”
他淡淡说道:“不了,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说完,他仔细的看着我,好似要把我雕刻在心里一般。一瞬间,我却瞬间六神无主,倒吸了一口冷气,抓住他的手臂,说道:“你又要走,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他说着,看向远方,若有所思。或许,他是不想再回来了。
我眼角有些湿润:“可不可以不要走?”
“好好和栓子在一起。”他说着,扔掉烟头。
片刻后,他紧紧的抱住我,在我耳边轻语着:“白一城,我走了。千万珍重,珍重,珍重……”
说完他轻轻放开我,转身走向他的车。
“林豫!”我叫着他,他却没有回头,径自上了车。渐渐的,他的车子驶向远方,消失在滚滚的车流中。
一路向晚踏雪归,
二顾一笑两心回。
三声珍重说尽后,
四顾唯余雪纷飞。
我知道,我终究是失去了他,一切都是因为我自己。这就是我的生活,在曾经挣扎着准备复活时,豁然死去,没留任何余地。就如同被神明诅咒的路西法,走来走去往返而来,找不到归宿。在蛊惑众生间,万劫不复。
雪,越下越大,渐渐的掩盖了大地,徒留一片苍莽的白色。苍白,或许是最好的存在。
回到楼上,依旧没有开灯。空旷的房间,冰冷的墙壁。我躲在墙角,握着那枚摔碎的贝壳,看着窗外发呆,一夜未眠。
天亮时彻夜飘雪,已经停驻。雪停风驻,一片安静。可以听见呼吸的声音,好安静!没有栓子的屋子好安静,没有程子初的屋子好安静。
没有林豫的世界,一片死寂。
寂静中,有人敲门。我推开,褚浩突然出现在我的门前。见我狼狈至极,他惊呼:“同桌,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你怎么来了?”
他歉疚的说:“上次是我不对,你可以原……”
我打断他:“不要说了。”
他说:“你不生气了?”
“不生气,是后悔。”
他一脸无奈:“好了,别跟我一般计较了。我去看过栓子了,他刚买的新房,他说让我带你……”
“别和我提他!”
“你们闹矛盾了?”
“当初你为什么不去陪他,反倒要他来找我?”
“不是我不陪他,我以为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他顿了一下,之后支支吾吾解释,“我……我谈恋爱了。”
“这就是你的理由?你知道最近我是怎么过的吗?”说着,我推他出门。
“白一城,到底怎么了?怎么每个人都怪怪的,昨天半夜林豫找过我,他让我……”
我忽然定住,说道:“林豫去过你那?他有没有说起过要去哪里?是不是准备回学校了?”
“他早就辍学了,你竟然不知道?”许是觉得惊诧,褚浩的话脱而出。之后沉吟片刻,仿佛了然于心:“也难怪,有些事他一定不曾告诉你。”
那些林豫的事情,褚浩知道,就连栓子都知道。众人皆了然,唯独我不知。一丝苦涩浮上嘴角,说我道:“你也瞒着我?”
褚浩摇摇头:“不是,我答应过林豫。”
“那你走吧!”我悻悻说着,我关上门。
褚浩敲了许久,最终作罢,扬长而去。临走前,他在门外说道:“白一城,林豫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他走后我推开门,只见门口放着一个纸袋,里面却是半颗石头,上面浅浅的刻着一个字——城。
我拾起那块石头,径自来到阳台翻开行李箱,拿出的另一半,上面刻着——豫。
这是我和林豫小时候,在别人家盖房子的场院上捡到的。后来,林豫把名字刻在上面。我觉得很有创意,也学着他的样子去弄,但笨手笨脚的我,只是徒劳无功。
于是,林豫就帮我刻好,之后送给了我。
后来,他初中转学时。我们把石头彼此交换,当时我对他信誓旦旦:“见物如人。”
我试图胶水将它们拼在一起,可却一道分割的痕迹,终究无法完好如初。而后的很多天,我时常一边右边的尝试。
某天夜里,我再次尝试,终究不果。一时气急,开了窗把他们丢了出去。
片刻后,又觉后悔,待去寻时,已经寻找不到了。
几天后,我买了一只狗,给它取名叫昂立。昂立,ONLY,仅仅,只。
有了昂立,似乎我不在孤单,也开始找工作。一时间,我游离于各个招聘网站,投了许多简历,只是年关将近鲜有招聘电话。
每日,我靠在网上承接平面设计度日,赚的不多,倒也够用。
平素里,除了在设计,剩下的时间就是和昂立在一起发呆。我开始学着林豫的样子,摆弄着吉他,但是许久都不成章法。
某天,我整理房间时,在沙发的缝隙中,发现一张程子初的照片。照片上的程子初正和某人亲密的搭着肩。
那个人看起来比他小个三五岁,眉眼之间有些熟悉,再看来竟然是与我有几分相似。看着照片,忽然想到素描林豫那天,程子初为了寻找某物几乎拆了我的家。
想来,就是这张照片。可见,他对此人思极致深。
我嘲讽的笑着,开窗把照片扔掉。照片随着北风,不知吹向何处。我如释重负,在心里说道:程子初,我白一城和你程子初再无瓜葛!
下过雪的天气干净清冷,走在雪地上吱吱的响,甚是好听。我在街边小摊买了个烤土豆,尝了一口,很香。
然有想到林豫,想到那天他驱车去找我,我给他端上来的,也是土豆。
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看见对面新电影铺天盖地的宣传,索性买了票,享受我一个人的电影。
回到家时,昂立堵在门口幽怨的看着我,我歉疚的给它找出食物,它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我坐下,看见林豫的吉他就放在我的床头,一下子就莫名的难过起来。所有的“貌似开心”只不过我自欺欺人的伪装,曾经林豫对我说希望我是快乐的,所以我认真的想按照他说的生活。
可是没了他的陪伴,所谓的开心,也只是机械的笑着。
我翻出酒,自斟自酌。高浓度的酒精,灼烧着我的胃。痛感传来,我才知道我活着,并且真真实实的活着。酩酊大醉后的这真胃痛,而心痛就不那么明显了。
许多个寒冷的夜晚,林豫一次又一次出现在梦里。只是被胃痛惊醒后不见林豫,一阵阵难过,我习惯性的用酒精麻痹自己。
我难过于每一个梦醒时分,却不知道在这样寒冷的夜里,林豫并未真的离去,他就站在风雪之中守护着我。
一天夜里,我正给昂立洗澡,听见窗外有人争吵。恍惚间,觉得那个声音有些像林豫,细听片刻却没有起初那么笃定。
犹疑了半个多小时,我终究没忍住,穿上大衣匆匆下楼。
冬日里,永远刮不完的北风,瞬间将我吹透。我呼着白气,紧了紧衣襟,独自在楼下久久徘徊。天地间,冷风萧萧,空无一人。
地面,一片白雪皑皑,没留下一丝痕迹。
忽然,程子初从黑暗中蹿出。他一头栽倒在我身上,捂着自己的小腹,微微流血,装作有气若悬丝的说:“送我去医院!”
我本不想理他,思忖片刻却又把他送到医院。简单的手术后,他看见我并未离开,面露喜色。待到医护人员离去,他说:“你是在乎我的!所以你才送我到医院,又留在这。”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送你来医院,是因为你的血弄脏了我的衣服,我不想因为你的破事惹自己一身麻烦。留下,只是想告诉你,你我两清了。”
他说:“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在乎我的伤?早知道会这样,我何苦为你受这伤。”
为我受伤?程子初,是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硬联系到我身上。我起身离开,程子初在我身后,狠狠诅咒:“你不关心我,难道就不关心现代?白一城,你会后悔的!”
他的话令我一时摸不到头绪,只当是他是口不择言的疯话。
回去后,却见楼下血迹斑驳,直到我家门前。忽然没来由的不安涌上心头,我开始细思刚才种种。出门时,地面白雪皑皑。见到程子初时,我已在小区门口,离家甚远。那这血又是何人所流?
此后的很多天里,我的日子相对平静。直到某个清晨,在一家早餐店门口,我遇见出门程子初一家。
见到他,顿觉得失了胃口,转身走向别处。
他欲言又止,急忙送家人上车,追到我身边,问道:“你好吗?”
“托你的福,很好!”
他又说:“其实,我原本并不想那样对他,你能原谅我吗?”
他的话莫名其妙,我径自走开。他缓步走在我旁边,说:“你相信吗,我是真心喜欢你。”
“不信。”
“哎,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说。
我嗤之以鼻,早知当日,何必当初,这该是我说的吧。一开始,我就只是一个替代品,而后你又用钱羞辱与我。一次又一次,你做的决定令我发指。
我已经猜不透此时此刻你是否又在演戏,也罢,我累了不想再猜。
那天下午,一个疯婆子闯进我家,不由分说摔给我一个耳光,瞬间我有些发懵。
她破口大骂:“你不要脸,勾引我老公!”
昂立冲了出来,挡在她面前,却被她一脚踢开。我怒不可遏。狠狠地瞪着她,似乎想起她是谁,她就是程子初办公室的那个女人。
我对他吼道:“请你放尊重点。”
“尊重?你还配和我讲尊重?你不就是为了钱吗!”说着,她拿出一叠钱摔在我头上,之后开始疯子一般的砸着东西。
在她拿起林豫送我的吉他时,我暴怒不止。可是一切已经来不了,吉他变作零星碎片,散落在地。
我忍无可忍,拿出手机,报警。
在审讯室,再次见到程子初,他神清气爽的笑着,一点也看不出早上时深情款款。疯婆子见了程子初,楚楚可怜的委屈哭泣,却没有丁点眼泪。
我冷冷地笑道:“很会演戏吗?刚才砸东西的泼辣劲哪去了?”
她哑口无言,却被程子初故作心疼的抱在怀里,大秀恩爱。程子初对我扬起眉毛,我只觉好笑,程子初,你以为我会生气?笑话,我白一城当真没那下贱。
我兴趣十足的看着他们,手机却响了起来,接听后是褚浩。原来,刚刚手机不知触到哪,拨到他那。他听见电话里混乱不堪,于是拨过来。
我一副甜蜜到死的表情,和他说着情况。之后各种撒娇发嗲,听得他以为我中邪了,而程氏夫妇却气的牙痒痒。
调解了近三个小时后,走出审讯室时,已近黄昏。房东得了两倍于物价的赔偿暗自窃喜,程氏夫妇也好不甜蜜。
而我,孤孤零零一个人,如果此刻有林豫在,我是不是就会如此狼狈。
一时失神,与路人撞个满怀,不及思索连忙道歉。却听见栓子的声音,他面无表情的说:“褚浩打电话说你有事,我过来瞧瞧。”
我开始埋怨褚浩的多事,倍感气恼。栓子一直盯着我脸上的掌印,试探性的伸出手来,却被我迅速躲开。
他的悻悻的将手放进口袋:“没事我回去了。”
我心生一计,拉住他向程氏夫妇走去。之后环住他的腰,一脸挑衅的对疯婆子说,“这是我男朋友,你觉得我是瞎了眼么,会看上你老公!”
栓子和程子初,对比鲜明,一个是令人暗自心悸的忧郁系王子,另一个则已近中年。我看到程子初微微皱眉,心情极好。
程子初,我们之间关系应该就这样撇清了。
疯婆子看着程子初,暴怒着向我扬起手来。手未落下,已被栓子擒住,栓子推开她,冰冷的说:“你动他一下试试?”
她脚下一滑,跌倒在程子初的脚边,程子初却没有扶她,依旧眉头紧锁。她哭了,伤心哭了。
一时间,我只觉她可怜,虽然她做事很过格,一切却是因为爱。既然为爱,我又如何计较?
只是,她爱错了。女人啊,爱对与爱错的差别宛如天堂地狱。
可是,我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及此处,我看了看栓子,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上前扶起疯婆子,说:“爱,需要轰轰烈烈,也需要平静如水。程夫人,希望你以后坚强。”
在她诧异的目光中,我拉着栓子走开。
“刚刚,谢谢你!”我说道。
他淡淡的说:“不用客气。”
“我刚才说的话……”
“我知道,都是假的。”他说,之后对我笑了笑说,“我走了,有事找我,我家离你家不远。”
回到家后,不见昂立。我四处寻找,终于在门后发现了它。它浑身颤抖,显然是吓坏了。我把他抱在怀里,对它说:“别怕,以后我会保护你。”
看着它,我心中一阵苦涩,心酸着我自己的故作坚强,有泪水暗自流下。
恍惚间,我仿佛看到曾经的我。在初中三年级暑假前的最后一天,我骑自行车不小心将路上的水,溅到上一个学生混子的新女朋友身上。
于是,他和他的几个“哥们儿”开始不依不饶。
林豫见到后,和那几个混混撕扯在一起。最终林豫寡不敌众,却把我护在怀里。当时,他对我说:“别怕,以后我会保护你。”
回忆多晴朗,此刻何其凉。我点了一根烟,看着它一点点燃尽。
飘摇浮生几寂寥,
寂寥忧思两相绕。
相绕情思剪不断,
不断情丝任飘摇。
作者闲话:
名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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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法:基督教中的光天使,后来堕落为撒旦。
走来走去,往返而来:出自《圣经》约伯记第二章。原文为,有一天,神的众子来侍立在耶和华面前,撒旦也来在其中。耶和华问撒旦说:“你从哪里来?”撒旦回答说:“我从地上走来走去,往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