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冗余与冗解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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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无常白
“唯?”
“喂!唯?听得见吗?”
“啧……”
“喂!唯唯?听得见吗?请问是跑云店吗?一只半大人在吗?”
星溢海。
雨卷花错夜。
云野驳杂萝莉声。
“……是的,大人您听我说,调查结果是本文战略计划在启动时犯了一个相当严重的错误,就是将本文的最大反派设置为庸俗不堪的作者——事实上‘庸俗不堪的作者’这种存在只配当一个小配角,如果设置为最大反派很可能会让您的椰绒调查组的全部工作误入歧途,而且还会导致相当严重的鞭痕干扰。所以一只半大人,您确定让我继续这个糟心的计划么?鞭痕会直接产生时差……”——长长的雪白的兔子耳朵耷拉在破碎的银线编织的机械眉毛前;龟裂的雪白的机械头颅上是一张崩坏而萌碎人心的小娃娃脸;对讲耳机就扣在她的长耳根上——绒毛里头不时发出一两句破棉花般的杂音;机械眉毛深拧着,一对浅琉璃色的萌目凶光毕现——“是……是!没错!鞭痕干扰导致的地球转播中断!已经很长时间了!情况相当糟糕!我刚才调查了一下时差次元扭曲率——什么?什么叫‘断更才两周’?我查到的时差都已经有七年了好么一只半大人……喂?啧信号不好么?喂?唯?欸?唯唯?”
柔软的海风将夜色中的悬崖小灯塔的光稳稳地镀上一层高斯模糊。小灯塔小门上唧唧歪歪的小花钟显示着一大串类似于“丽星盘古云云蝴蝶港云云2993年云云”的字符——啊,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次元,以及中断的通信……糟的不能再糟了。顶着兔子耳朵的那个几乎支离破碎的机械小人形蹲在小灯塔的小柔光里摆弄着耳机,这一刻原本就苦恼万分的她看起来是更加地万分苦恼——哎,谁叫她穿越虫洞的时候从来就不肯多穿一层次元壁压强隔绝胸衣呢?看,自己的通讯器都压坏了吧。
“唯?喂!一只半大人?啊,啊不好意思,请问是跑云店吗?请问一只半大人在吗?一只半大人?你们的老板一只半·弹幕提子!……我?我是脑洞研究院的研究员格鲁贝米莉!我找你们老板有很紧急的事!是关于反派设置导致的次元时差的事!啊,不我不是非法拍卖会的推销员!您搞错了!什么?您要报警?喂?唯?唯唯?”
可怜的脑洞研究院研究员兼高阶复合次元通信设备抢修工作者格鲁贝米莉(新亚特兰蒂斯语译名为Gloobemily)大概从来没有这么倒霉过(如果有过,那么她一定是忘记了)。这一次元地球转播刚刚在她的努力下恢复的时候她自己的开着定位信号的通讯耳机却直接报废了——修复后又被跑云店的实习生当成不法分子了……啊啦啦!难道就在这里等当地次元的警备部门来问候一下才能脱身吗?这身支离破碎色彩全无的“人形”……哎确实也快要达到新出那个人形至上主义十足的“做人及本条例”的违规标准了呢……
格鲁贝米莉欲哭无泪,机械小萌脸咯吱咯吱地颤抖着仿佛在呐喊着——
伦家不想做人了啦!呜呜呜……
于是就捂着脸,自暴自弃地摘下了兔耳装饰的兜帽。数不清是几绺毛糙的樱色发辫下的脖颈处露出一团柔软的弧光——那也不似是什么活生物的弧光,倒像是小灯塔小门前的另一只迷你灯塔,藏在崩坏的小人形里躲躲闪闪地吐着波长。
哎,不晓得来扑打她的会是通用星际的H.S.还是盘古的三武甲呢。
然后就这样被和活物们关在一起?好尴尬啊。真的好尴尬。
于是就这样兀自苦恼着蹲守着这小小星球的夜……直到远方的海闪过一抹异色。
她站起来,眯起眼。
悬崖下的沙滩上,有人。
5.2.隐国喑(yīn)
“……我以我心追寻万花盛世,无限数独星海不离不弃……”
“……我以我名隐忍丽星众生,有限有形生涯至死不渝……”
“……我以我心效忠万华织女,无限无形时空不离不弃……”
“……我以我形背负丽星众名,有限模因冗解至死不渝……”
黑夜就像一头猛兽,细嗅着那些凝神静气涉摄呼吸的警觉警醒又无知无觉的心跳。它像是说,只要它愿意张开它的獠牙锋利的血盆大口,就没有什么不能成为它的盘中食粮——无论是海水中异色的鱼群,还是星野里巡游的灯塔,还是蝴蝶港卵白色的沙滩上那个形单影只的……“人”。
那个形单影只的“人”在梦游中面向着海中那一抹愈来愈近的异色走去,跟随着祂们的层层叠叠的在丽星上无人知晓的异星语言呢喃着,缓缓跪下,跪在这一片粗糙锋利的蛋白石玻璃砂中……他披着一身夜色的兜帽斗篷,细碎的浅金色发丝从兜帽边缘溢出,迎着海风胡乱飞舞着。云隙中星辰闪烁,那些浮动的卫星数据在他那靛色的眸子里明明暗暗——他数着,等待着——直到某一时刻,翻滚涌动的云流吞噬了所有的星光的那一刻——他向着大海举起双手——翻掌——
那一瞬,海面上闪烁起一片炫白色的星图:匆忙奔赴虫洞远航的星际战舰和波及整个星域的超新星爆炸,爆心闪烁着一对与盘古语极为相似的字符:“织女”——那只是一瞬。0.36秒的一瞬。一串又一串的叠音加速着涌出海面,向他泪水泛滥的面庞——紧接着又在同一瞬间消逝殆尽。
他依然跪着,缓缓以头点地。涨潮的海浪淹没了他的脸。
在炫光奔涌的那一瞬,他眼中的靛色转为星蓝,而细密的鳞片从眼角向着额角延伸——但那也只是一瞬。0.36秒的一瞬。这一星球的海水并非他熟悉的咸度,只有这一刻伴随着光芒的消逝才会涌出一丝丝故乡海水的浓郁气息——继而也依然在同一瞬间消失殆尽。
他怎么不知道这黑夜是要吃“人”的呢。
只是这数独纪,哪有0.36秒的国恨家仇。
于是瞬间恢复了人形的阿绒愣生着呛了一口海水,身子一歪匍匐进海浪里……就这样睡着了。
5.3.弦崩疾驰刃初谋
格鲁贝米莉将袖子从脸上拿了下来——啧啧啧,刚刚那一出差瞎了她的这个破败人形的眼睛的海耀光——那是果核纪末期的织女星超新星大爆炸的返影重现么?真骇人啊!感叹着,眼前的袖口处却弹出一扇抖动的光屏:一个对话窗口,里面是一个镶嵌在安宁的海水中的房间。房间的窗外是一片海。房间的床里是一片海。房间里空无一人,但格鲁贝米莉知道这是谁的房间——她看见了对话窗口左侧的若干图标,包括她自己的头像——黑糊糊的一团剪影、在《数独星海网络图标大百科》标注为“名曰‘作者’的管形生物”。
啊哦?这不是那个……什么情况?那个人鱼太子呢?跑哪儿去啦?
格鲁贝米莉的这会儿眼神不太好,刚才那一瞬的海耀光现象的残影还在她的视野里晃荡着……她举起另一朵袖子揉了揉眼睛,正想仔细看的时候却是自动动作地抖了个肩膀——差点却被一个从后背伸来爪子捏住了!
“好久不见啊,格鲁贝。”
谁?这熟悉的腔调……谁?一转身,原本浮在袖口的光屏脱离了袖口被她护在身后,格鲁贝米莉眯瞪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一坨来人:左侧那几个怅青色短束衣的是盘古中州的三武甲没错,后面居然还跟着惆姜色的三文甲——而右侧那几个黑衫酪褂的也确实是宇宙刑警组织热狗司的制服——可大剌剌杵正中间的这——这一身桃色风尘气息的短打衣饰的这谁丫?
格鲁贝米莉又揉了揉眼。
她身后的光屏里那个房间的主人从海里回到房间的时候,她终于看清了来人——
“你?冗余!”
“哎哎哎怎么说话呢格鲁贝!”被称为“冗余”的高大御姐弹着自己裸露着蜜色腹肌的腰窝,挑着细长精致的眉毛笑嘻嘻地说:“怎么一张口就骂人呢?我怎么就冗余了?”
但是格鲁贝米莉气红眼睛,气得一对长耳朵兜帽都在她身后那一团莫名的弧光光圈里飞舞起来——“好你个冗余!‘小凤仙’!今天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说着,娇小的近乎是支离破碎的空白人形舞着两朵雪白的袖子攻了过去。
而对面的“小凤仙”举起的掌心亦放出一团弧光,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接招。
就在凛城的蝴蝶港的合欢海海岸上坐着小灯塔的那个悬崖上的两团闪着弧光的人形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那一扇小光屏的对话窗口的另一侧,梦境旅馆房间里的绒太子·可洛豆青正睡得迷迷糊糊。没多久,海的颜色就变了,现实中的海从夜的黑转为晨曦的青白暖金,而梦境旅馆里的房间的床里海也从熟秋的墨绿映橘转为涩冬的淡蓝嵌粉。
嘤咛一声,卵白色的阳光就从窗口里扑上来,生生照醒了裹着煤黑色布料熟睡的人鱼……不,这会儿,是“人”了。闭着眼摸索了几下捉住床头柜上的无框眼镜后,人鱼太子一睁眼就调整好了自己的人形,熟练地从海水里起身穿衣刷牙洗脸行云流水一般的动作只在他回头瞥见床脚的那一团黑布才顿了一下。
“啧……又来了。”
说着,又给梦境旅馆打了个投诉电话。
这团看起来像是能穿的黑色布料时不时也会出现在他的这个房间里——打了多少次投诉电话好像都没用,就像那个BUG般的关不掉的小窗口一样——此时这一闪着雪花的小窗口正被他推到粉灰色墙面的墙角。然后他想了想,又推到被强光照成米白色的交界处,往光里推了一点——啊,果然看不见了。
甚好。
于是整个不知道为什么弧光乱炸的小窗口就被推进了照光的墙面里,看起来什么也没有了。
佩菲忒!上班!他转身就走——
“冗余!”
不知哪里传来了一声……气喘吁吁的萝莉音。
西装革履正准备出门的阿绒回过头,凝神听了会儿,又什么都没有了。
幻听么?
算了,估计又是个BUG。回头再投诉吧。这样想着,绒太子·可洛豆青便离开了他的梦——于此同时,丽星盘古大陆中州凛城上空的薄荷粒子第三对流层一架抛锚的航天飞机的休息舱里,一个休眠中的身着同样服饰的身体从晶体密封罐里醒来,打开这个透明的罐头出口,绒太子·可洛豆青正式宣告回到了现实。
上班!工作!跑云店凛城分部走起!
于是办公室里查了一早上的H.S.卫星网络数据资料都没查到阿树的踪影的阿绒,伸着懒腰恍惚间听见了这么一句——
“冗余!”
咦?又是这个?可自己现在清醒得很丫?是梦境旅馆的房间没关机么?还是自动启动了?咬着速食午餐的阿绒挠了挠脑门儿,决定不想了。浅金色的发丝飞了一脸。下午还得去那个健身房“健身”呢。于是就在若干小时,在“凛城磕巴猩健身俱乐部优秀私教青冥浩明”——也就是明叔的虎视眈眈之下极不情愿地在椭圆机上一晃又一晃的阿绒,抖着膝盖发愣得明叔张口要骂的时候他又听见了这句——
“冗余!”
“怎么了?”明叔见这看似厚脸皮的健身初学学员的确神色不对,也收敛起原本的激将法转而关心道:“如果确实不舒服就休息一下吧,阿绒。”
阿绒喘着气抹了一把汗:“谢谢教练。”
于是两人到健身房的温室露台上去喝水——不必担心汗臭和着凉,这露台温室里暖风宜人,花香四溢,各种倒悬正悬的悬浮吊瓶里是各种热带星球的移民植物。“这些都是合法的么?”阿绒看似无心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明叔喝着水,回答的时候没看他,而是看着露台尽头的一台破旧不堪的电视机,综合新闻频道上正在报道本城新闻:“根据警方调查,原定于三个月后举行的罗生门俱乐部地下拍卖会很有可能将在近几日提前在凛城举行,考虑到凛城众多居民和以及来自各方的星际移民和流动难民的人身安危,本城司正部门今日起正式要求……”
阿绒盯着明叔的鼻子。实际上他看的是明叔的眼睛,只是藏在镜片下的那一对长睫毛的阴影打在精心修色的瞳镜上,模糊了他的瞳孔位置。而这种瞳镜装扮在一般人眼里也就是臭美公子哥儿才会有的。他看了会儿,又非常自然地顺着明叔的目光看向那个电视机,继续问道:“凛城的治安……真有这么差么?”
是的。来这儿时他和阿树都是以外乡人自居——他对明叔说他叫阿绒,来自山海州娜波水水城的丁零海,而阿树是他在碧酒镇的朋友,搭伙来这个城市的电影院卖啤酒和爆米花——初来乍到而已,因为电影院老板对所有的员工都有形象要求才介绍他们来这个健身房,而他们对凛城的事情一无所知。
明叔咧嘴一笑:“看着吧。”
只见那新闻播放着播放着画面就抖动起来,继而滑稽地扭曲成一团——新闻背景开始跳出各种弧光闪、变形的细长的麦克风穿了过主持人的鼻子——继而是一片雪花,闪了几闪又变成了另一个画面:“罗生门俱乐部宇宙之巅拍卖会在此诚挚欢迎各位星际来宾。本期拍卖会以果核纪模因冗解为主题……”
阿绒目瞪口呆。这个表情倒不是装出来的。他真的给惊住了。
于是这回轮到明叔盯着他看了。明叔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那副说不出话的样子:“呐,就是这么回事。凛城的司正部现在就是个摆设,你也不用担心这里的移民植物合法不合法……现在我们这儿没有什么是所谓合法的,阿绒。”
明叔的那一声“阿绒”和阿绒脑海中的那一声“冗余”叠加在一起,却是没能引起这位隐去身份的人鱼太子的半点反应。眼看着这位外乡学员的眼睛都要粘上电视屏幕了,明叔慢悠悠地喝了口水,说道:“话说,我昨天梦到你了。”
这回阿绒倒是反应过来了;“啊?什么”
“梦到你了。”明叔放下水杯,看着阿绒的那双眨巴在透明镜片背后的看似无辜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在我梦里做甚?”
“嗯——我——我昨天也梦见——”
“你昨天也梦见我了?”
“……嗯。”阿绒非常心虚地脸红了。
要承认这件事其实很合理,却有些羞耻:明叔的一头短发之下的那张不知实际年龄究竟几何的人形面庞看起来并不阿树的俊脸逊色几分,却多了一重拿捏精准而熟稔的高情商的交际表情,加上足以担当健身教练的好身材——如果让阿绒承认自己是无意中梦见了明叔而误闯了明叔的梦境,那么理由只能是……
“所以你那个翘课的朋友?”明叔又问了一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什么?”
“阿树,树灼华。”
“呃,他是今天在电影院有事……”
“我是说你跟他?”
“什么?”
“他是你的情人么?”
明叔就这么问出来了。而交际段数太嫩的阿绒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这会儿连耳根都红透了。哎呀人形真麻烦!好想用鳞片遮羞一下……阿绒想着,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不是。呃,我们只是——”
“那做我的情人吧。”
什么?
阿绒怀疑自己又幻听了。明叔看了看他,又凑近一步,指了指自己的脸——那意思无非是“怎么,觉得我这张脸配不上你么帅哥?”——是的虽然明叔没说出口,但阿绒懂得的,他看着那张凑近的面孔一时说不出话。于是两人都没说话,就这样僵着,温室里此时只有电视机的声音:“说来,巴别塔委员会始终认为封闭次元的模因熵增仅能生成冗余,而这就是果核纪宇宙终究崩溃的原因:当时,冗余被认为是‘无解’的。然以如今,独立数据次元再生为我们现在所在的新宇宙纪元,传说中的模因冗余之‘解’——也即‘冗解’则成为众多幸存下来的星际移民眼中的无上至宝……”
阿绒现在的脑子一时半会儿不会转了,或者说会运转的那部分也只是集中在从耳朵里收听来的电视机的信息上——罗生门俱乐部,仅次于**俱乐部的丽星灵猫公会的第二大黑道组织,这个字眼就曾出现在梦境旅馆中某个家伙的影子里——按理说隐私设置早就教给他如何修改了,可怎么那影子里仍然会出现字符呢?什么意思啊他?再说,如果那天他们两人并不是同时离开的梦境旅馆,那么他在现实中看到的……
究竟……
是谁……
“阿绒?”明叔突然出声,嗤笑的鼻息喷在这个又被他吓了一跳的这个浅金发眼镜美人的大红脸上:“我说,做我的情人吧,阿绒。”
好像没什么回绝余地的样子。
将计就计?
“好。”
假装害羞地低下头,依旧僵在原处不动弹的阿绒只感觉明叔的手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两下,又捏了一把——“那明天好好休息,后天晚上陪我去个地方,就当是约会,好么?阿绒?”
“好。”
被明叔搂着的阿绒依旧低着头,这个动作掩饰了他很多复杂的表情——包括他偷偷看向电视机的目光:荧屏上那个介绍罗生门俱乐部的主持人的面孔不停地变形、变形——那变形看似杂乱无章,阿绒却仅在最初的三个瞬间内就凭借脑海中熟悉的几个数学模型认出了其变化规律——继而他发现那个变化的原型,却正是……阿树的那张脸。
阿树……你到底是不是——
“冗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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