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长相思
    我想做一只飞鸟，自由自在的，不再想绑住自己的双脚。
    我去了很多地方，如同当年一般，最后，选了一个清静的小镇住下。
    花的嫁衣不是为我而做，自那夜在落霞峰吹笛之后，我来到了此处，做了些卖花的生意，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凭借勤劳的双手，倒也不愁吃穿。
    花儿，是一种美丽且吉祥的装饰品，这句话，是这里镇上的百姓说的，听得多了，便也信了。
    我微微一笑，望望天边的晚霞，竟在不知不觉中，又是一天过去，重复着昨日的事情，也还以为，今天是昨天呢。
    “老伯，来一壶酒。”
    街巷的尽头，孩童成群追逐嬉戏，我端了一盆新鲜的兰花，递给卖酒的老伯。
    “又要喝酒，倾歌啊，你这酒量可真是不小。”
    “是老伯酿造的酒太好喝了嘛，倾歌每次都说只喝一杯作罢，可每一次，都忍不住要将一壶酒喝完，这也能怪我么？”
    虽然老伯的脾气不太亲和，但对于我而言，也成了饮酒的好友。
    已经无数次穿过这条街巷了，同样的景色，同样的人，孩童们的欢笑声，清脆明亮，居住在这里的人，永远也烦恼不起来。
    虽然还是偶尔会想起从前，但已经能够慢慢习惯了，即便是从梦里醒来，也不会再哭泣了。。。。。。只是，还是会经常梦到他，月笙。。。。。。
    这便是我居住的院子，因为卖花，便也种了各种花草，这些花草都精贵的很，日日回来，必定要悉心照料，才能开出好的花朵来的。
    直至日暮降临，我已经累得躺在花丛之中，抬头望着暗沉的天空。
    “我买一盆梅花。”
    我已经累得紧，只是看着眼前的身影，虽然很奇怪，这季节哪里来的梅花，但好在我自己精心养了几盆梅花，倒也能卖。
    “我自己种的，一盆，十个铜板。”
    “我忘了带钱，拿我的琴抵债，可以吗？”
    那声音很淡，如同一阵清风，来之无痕，去之无影。
    “给你两盆。”
    我指了两盆白梅花给他，白梅花正开得清雅。
    “我要的是红梅花，可有吗？”
    什么。。。。。。红梅花，梅花谷的红梅花，这声音。。。。。。
    “这些年过得还好？”
    是他，他背着一把古琴，一身素衣，站在我的面前，他的容颜没有变化，时间没有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雨澈。。。。。。你来干什么，我。。。。。。”
    我只是不想被回忆困扰，只是不想永远活在过去，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却被他，紧紧地抱住，紧紧地，抱住。。。。。。
    “我在找你，以前听说你去了江南，但我在那里找了半年，却始终没有见到你的身影。。。。。。当初，为什么不辞而别。”
    “我。。。。。。很抱歉。。。。。。”
    我，何尝不想他？一个多年的朋友，一个见证曾经美好回忆的朋友，我又何尝不想他。
    “为何不回来，也没有任何音讯。”
    眼中，两行清泪即将滑落，我早已习惯了望望天空，不让眼泪流落，不至于让别人看出来。
    “雨澈，我听闻金陵的王公贵族，都愿意花费千金，而换你一曲琴音，既然那里那么好，你为什么，又不回去呢。那里才是你的家啊。。。。。。”
    是啊，我生于东凤帝都，他生于金陵城，他已经离开金陵十多年，他该回去看看了，等到他失去了的时候，他才会懂得珍惜。
    金陵城，才是真正适合他生活的地方。
    我猛然推开了他，转身背对着他。
    只要是人，就一定会失去的。
    他失去了我，失去了月笙，但只有回到他的家乡去，至少，他还有那一片熟悉的，适合生存的地方，那至少，他也不会像我一样。
    “你说得对，金陵城对于我来说，的确是那么重要。。。。。。”
    他慢慢缓和了神色，只是淡淡的看着我，仿佛像是要看穿我一般，最后，他终于慢慢的走到我的身边，只是，已经和我保持了一分距离。
    “我要回去了，不知道何时才能够再见。”
    “嗯。”
    “这把琴本就是我送你的，今日来，是来送还给你的。。。。。。他的病已经治愈了大半，那日有一名叫夜寒的男子，送了药来，此药，确实能够解除他体内的剧毒，所以，你不必担心。。。。。。既然你选择离开，那你一定就是不爱他了，离开了，就别再回去了，永远，都别再回去了。。。。。。”
    爱恨抉择，也许他是不知道那个秘密的，不知道月笙曾经犯下的罪过，不知道我为何要离开月笙。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他走了，可以再次回到生他养他的父母身边，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欠你的，就是，你的父母是永远都不欠你的，父母之于你，永远是赐予的。。。。。。
    “金陵城的花开得十分艳丽，若是你来，我便陪你一起看。”
    这是在他离开之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曾经也这样对我说过，一说，就说了十多年。
    直到他的身影，已经快要化作原点，我才慢慢的回过头来，看着他远去的方向。
    原来，我早已经没了泪水，无论怎么悲伤，眼睛里，却再也流不出眼泪了，和娘亲一样，眼睛里是干枯的，没有水声，没有花香，唯有天地间，那暮色下的身影。。。。。。
    人生总是觉得忧愁，我的人生，也永远无法一眼望到头，在这暮色中，不远处的阁楼里，却隐隐约约闪烁着明亮的灯火。
    我呆呆的望着，说书女虽是盲女，但说书的语言，神情，动作，却都将这一个故事，说得那么真实和生动。
    盲女看不到座下客的神情，座下客并不多，但人人都专心的听着盲女说书，盲女的眼睛里，并没有闪着光亮，但就在她说书到高潮时，我却看见了，一滴冰凉的泪珠，从她眼角滑落，随后，便消失不见。
    盲女又化泪为笑，站起身来，在众人面前，浓妆艳抹。
    “高楼上，千帆过尽，唯有那一袭纤弱的身影，一直守候在高楼上。”
    “若说情比天高，坚贞不移，唯有女子多情，男子薄幸。。。。。。”
    又是一个薄情寡义的故事，在血衣女客的想象中，一切都是美好的，但在我的生活中，一切，都是面目丑陋，而沾满血腥的。
    “只是，女儿心中，这似水柔情啊，不似男儿那般坚定，拿的出，便收不回。”
    “想那日，我贵为小姐，他乃一切穷书生，我愿抛弃名利财富，跟随他浪迹天涯而去，却不曾想，他并非是我想要的结局。。。。。。”
    那一刻，盲女即便是真的哀伤，也能立刻抑制住眼眶中的泪水，她的泪水可以收回的，那是一日一日训练出来的，盲女要做说书人，那就必须要迷惑座下客，首先，也就要迷惑自己。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哭了，她的心，却永远是那般悲伤地。
    只有真正悲伤的心，才能讲述出，一个真正悲伤地故事，我亦是如此。
    街巷上，早就空无一人，每一所房子里，都点亮了一盏昏黄的灯光，那些灯光并不是为路人照亮，但很多时候，它却也能够给路人，带来一丝丝的光亮。
    夜晚的路，似乎更加漫长，白昼之时，和其他人一起走这条路时，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害怕和恐怖，夜晚独自一人行走，便看不清前方，有那么刹那间，居然会忘了，前方的路边，哪里才是自己居住的地方。。。。。。
    我最终还是回了家，房屋里外，都是被我打扫的干净整洁的。
    以往种花累了的时候，只顾着躺在床上便睡着了，只是今日，却无心睡眠，也许是因为雨澈，也许是因为月笙，我还是会想到，从前那些美好或者痛苦的日子，我执剑走天涯，却从不会空虚和寂寞。。。。。。
    我当日离开青衣门时，只带走了两样东西，一件是母亲当年留给我的朱钗，另一件，便是他送我的那一幅画，他当年起了个名字，叫做夜雪梅花图。
    他画这一幅画的时候，我还是少女模样，十五岁的年纪，不能说不懂得爱情，也不能说很懂得爱情，只是，带着些迷茫和懵懂，努力追寻着自己心中所爱吧。
    夜雪梅花图，讲述的只是一个青春年少时，一个懵懂少女，和一个翩翩公子的爱情故事，这故事的开头是个喜剧，这故事的结局却是。。。。。。不，也许，这个故事再不会有什么结局了。。。。。。
    梅花谷中，妖冶如血，血衣女孩，牵着玄衣男子的手，并肩走在雪地之中，少女在男子耳边，偷偷地说些什么，只是，那一刹那，便成了永恒。
    即便是风景未变，人却变了，即便是我未变，他却变了。
    “夜雪梅花图，好一幅夜雪梅花图。。。。。。忘了他。。。。。。”
    是啊，忘了他，夜寒也这么跟我说，我想，我也要这么，跟自己说了。。。。。。
    一股越来越阴暗的风，从背后瑟瑟袭来，若说是怪异，只是那一股风中，却多了一丝丝鲜血的味道。
    一个如同鬼魅的黑影，隐约从窗前闪现而过。
    ——糟了，雪夜梅花图！
    那人的身影如同一阵风，仅仅是眨眼的功夫，我已经紧追到悬崖边上来。
    悬崖！
    一朵粉色的桃花，在风中，慢慢坠落到地面，明明只是粉色，那朵桃花上，却滴落了鲜红的血液。
    “谁！”
    若是在江湖上，轻功如此厉害的人，并没有几人，除了几大门派的掌门人之外，便只有我和门中的几位长老，还有。。。。。。
    一阵微风袭来，我分明听见了，从悬崖边上，传来的，清脆的铃铛声响。
    那一袭身影，终于出现在了悬崖的最高处，站在那里，背对着我。
    “。。。。。。阿彦。”
    我轻轻地念出了她的名字，她的身影似乎有微微颤抖，是她，只有她，才会拥有这个铃铛，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