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平安无事地来到学校，却发现，今天的学校似乎不太对。
    校园里吵吵嚷嚷的，还有刺耳的喇叭声和拉起的警戒线。
    “出什么事了？”敏感的鹿晗马上拉过一个站在警戒线外向里面张望着的同班同学，他叫李砷，是鹿晗的同桌。
    李砷一米七六的个子，配上一身的肌肉，就是天生打篮球的料，他一看是鹿晗，便马上将他拉过来，小声说道：“我今天来得早，就发现有警车还有一大推警察在我们学校里，我们的教学楼都被封锁了，我正纳闷呢，就遇上我们班主任，他对我说，让我先到体育馆等着，如果有同班同学的话就叫我通知他们一声，我想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但他马上就走了，然后就被几个警察叫住，反正到现在我都没有见到他。可我哪忍得住啊，我就偷偷溜到警戒线里面到处看看，在警察最多的地方，我进去瞄了一眼，我的妈呀，当时吓得我马上开溜，还差点被逮着！”他神色激动地拍拍自己健壮的胸脯。
    “那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鹿晗紧锁着眉头追问道。
    “一具女尸！就倒在女厕所，那地儿，恩，应该是洗拖把的地方，地上有好多血，啧啧，好像她的脑袋上插着什么东西……”他还没说完呢，鹿晗呼吸急促地打断，问：“在几楼？”
    “二楼，就是高二教室的楼层。不，等会儿，你要……”这“干嘛”两字还没说出口呢，鹿晗就一阵风似的没影了。
    他也不管那鲜亮的警戒线了，马上来到了二楼，就听见一个声音严厉地说道：“你是谁？你来这里干什么？”是一位警察。
    “我……”“我是吴世勋，吴九奕的儿子，这是我的朋友，鹿晗，能不能让他看一下现场，就算我求你们了。他不会破坏任何证据的。我保证！”赶上来的吴世勋马上说道。
    鹿晗感激地朝他看看。
    “这……”那位警察撇撇嘴，想了会儿，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笑着说，“哦！是你啊，原来是你，我记得你，吴世勋，小时候还跟我们去办过案呢，我记得，现在都这么大了，我都没认出来。好吧，既然是奕哥的儿子，我就放你们进去，反正法医还有技术科的人还没有到……”他边说着，便拉起警戒线让吴世勋身后的鹿晗进去，顺便递给他一双塑胶手套，看着严肃的鹿晗，他微笑了一下，拍拍他的肩膀，表示不需要那么拘束，他又说道：“你好，我叫叶方萩，是刑警队的负责人。”
    鹿晗走进去一步，接过手套，向他点点头，说道：“你好，我是鹿晗。”说完，他并没有马上进去，而是问道：“报案人是哪位？”
    “是这所学校的保洁员，李顺琴。”一位警察说道。
    “她人呢？”鹿晗又问。
    “估计是被吓得不轻，所以一时间还不能接受我们的询问，我们就将她送到了医务室先休息着再说。”叶方萩回答道。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接到报案的？”鹿晗问道。
    “大概是六点四十分左右，现在是七点差五分钟。”叶方萩抬腕看了看手表，低声骂了一句，“他们怎么还没有来？”
    “堵车的原因。今天有一个明星来开演唱会，很多粉丝早就在凌晨就去等着了。论疯狂，你们还是差了点啦。哼，选的日期可真好。”鹿晗阴仄仄地偏着头轻声道，又补充道，“请给我一个口罩，谢谢了！”
    “啊，哦，好的，接着。”叶方萩反应过来就给他递过来一个口罩。
    鹿晗麻利地戴上，一闭眼，便进了女厕所。
    他们学校的厕所一向是干净整洁的，不管是女卫生间还是男卫生间，都有保洁的阿姨每天早上定时打扫。
    可现在呈现出来的场景还是有点让鹿晗反应不过来。
    地上乱成一团，洁白的瓷砖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很明显是喷溅型的。拖把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地上的血迹有很明显被拖过的痕迹。而让鹿晗脑袋发麻的是，就是面前惨不忍睹的尸体，是他们学校的一名女学生。
    还戴着被暗红色血液覆盖着的校卡，所以鹿晗尽量不去看她的脸，快速将校卡拿下来，然后跑到洗手池，将上面的血迹洗干净，然后转过头去，递给叶方萩，对他说：“死者是高二六班的徐苏。”
    鹿晗没等他做什么回应，就又跑了进去，开始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尸体。就像在看小说书一样认真的神色让叶方萩大跌眼镜，他忍不住轻声对一旁的吴世勋说道：“喂，世勋啊，你的朋友，是不是……变态啊！”
    “去你的，会不会说人话啊！”吴世勋没好气地说道。
    “那不然怎么看着这恶心的场面脸不红心不跳的，啧啧，肯定不简单。”叶方萩摩挲着下巴，似乎是饶有兴趣，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诶？你干嘛不去看看？”
    吴世勋轻笑着回答道：“我不想打扰他。”
    在他们谈话的过程中，鹿晗已经看了个大概。
    窗户被开了一小半，上面也有大小不一的血迹，拖把池中满是污水，散发着血腥的气味。而尸体的嘴巴被针线给密密地缝了起来，但看得出并不是很整齐。眼睛被凶手用针强行撑开，长长的睫毛根根直挺挺地立在那里，还可能是因为死者涂睫毛膏的缘故，凸出来的眼睛几乎是粘在了睫毛上。而身上白色的校服也印上了一个个肮脏的脚印，似乎是有人在上面一遍遍践踏过一样，不用看就可以知道肯定是遍体鳞伤了，但问题是，这是凶手在杀了被害人之后进一步的虐尸行为呢？还是在还没有死的时候实施的暴行？鹿晗轻摇头，躲在口罩后面的他看不清面部表情。
    他的目光落在了死者的脑袋上，夹杂着血水和拖把池的污水的头发邋遢地贴在脑袋上，对，就是左侧太阳穴，插着一个类似箭身的冷兵器，估计箭头早已经穿过了她的大脑了。
    唉，鹿晗在心中暗叹口气，都这个时代了，谁还会用这么原始的冷兵器去杀人呢？死亡时间是多少？用这种方式杀人的凶手是男人，还是女人呢？这个人是校外人员还是校内人员呢？这个人又为什么要将死者徐苏的嘴巴缝起来呢？又为什么要让她睁开眼睛呢？还有，这个时间点，是凶手的早有预谋，还是只是凑巧碰上了？
    一时间，鹿晗脑袋里跳出很多问号，他刚想揉揉太阳穴却发现手套上已经满是污秽，他的胃抽搐了一下，便马上放下手。
    正在他坐在地板上思考的时候，一行人走了进来，不用说，肯定就是技术勘验和法医到了。
    鹿晗不动声色地站起来。
    “为什么那么迟？”叶方萩沉声问道。
    “叶队，我们，唉，真的对不起，是因为路上堵车，好像今天，今天有什么大明星来我们这儿，这一地段堵得很，都是狂热的粉丝们，我们也没有办法，最后还是跑过来的。”一个人解释说。
    “恩，你们快进去吧，哼，对不起就算了，只是到时候尸体都烂了我看你们跟谁解释去！”叶方萩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瞥了一眼鹿晗，但马上握了握拳头威胁着说道。
    但显然他们都轻松了不少，也知道叶方萩是在和他们开玩笑，而不是真的生气了。
    这时候鹿晗已经走出来了，他阴沉着脸，没有和叶方萩打招呼，就自顾自地往走廊尽头走去。
    直到看不见警方，直到确定只有吴世勋一人跟上来后，鹿晗一把扯掉口罩，在教师办公室的专用卫生间大吐特吐起来。
    直到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吐了，他又干呕了好一会儿，推开一直在默默帮他拍着背的吴世勋，到洗手池结结实实地洗了一把冷水脸，将眼泪鼻涕都冲干净了以后，他冲掉早饭都没有消化完的呕吐物，然后无力地坐到了台阶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喝点水吧。”吴世勋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样，所有他刚才顺手带了一瓶矿泉水才跟过来。
    鹿晗也不客气，拧开盖子就灌了将近一半的水，总算是将那恶心的场景压了下去。
    “谢谢你。”鹿晗沙哑着喉咙说道，“他妈的，早知道就不吃早饭了。”他暗骂一声。
    吴世勋笑了笑，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习惯就好，习惯就好。刚才真佩服你的忍耐力。”一想到叶方萩对他的敬佩，吴世勋忍不住笑出了声。
    “嘿，你还笑！”鹿晗没好气地将水瓶砸过去，闷声地说，“还不是为了不让你丢面子，不然堂堂警察的儿子的朋友居然看过现场就吐，那岂不是说不过去了点？”
    “好好好，那现场你看过了，怎么样？”吴世勋憋住笑问道。
    鹿晗突然站起身来，又低声说道：“靠，真残忍啊！”
    吴世勋也站起来，跟上去，和他一起下了楼，来到篮球场边上，鹿晗才沉着声说道：“这起案件的主要矛盾点就在于，死者和凶手是什么样的一种关系。从现场来看，第一感觉就是很糟糕，很混乱，很血腥，地上的血迹也是随便用拖把一脱就完事了，那些混乱的脚印就像是突发感想一般随意踩上去发泄的。而把嘴缝起来这点，这应该是想让死者永永远远地闭嘴，睁开眼睛，又说明了凶手想让死者永远记住自己。我刚才近距离看了一下，发现死者的眼球肿胀出血，应该是被针划破的，凶手的本意我觉得就是想破坏她的眼膜，不是有一种说法吗，人死后，其生前最后一个看到的人的模样就会被印在视网膜上，所以我觉得，这个凶手根本不太明确自己到底想要怎么样，又想要让死者永远记住他，又想要不被警方抓获。”
    吴世勋听了他的分析，点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他的说法。这是一个没有组织能力的杀手，这就说明了一点，这个凶手很有可能是第一次杀人。
    “是仇杀吧。”吴世勋肯定地说道。
    “确实，对尸体的种种施虐行为不难看出肯定是仇恨，而死者只是一个学生，排除因金钱纠纷。我对这个女学生也有些了解，应该也没有什么情人之类的，所以可以再排除情杀。”鹿晗说道。
    “这倒也不能肯定，走吧，你好点儿了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去向他们了解点情况。”吴世勋跳下木椅，提议道。
    “恩，我没事了，外面的空气至少要比现场的好。他们那边应该差不多了。”鹿晗苦笑着说道。
    他们又回到现场。在这之前，鹿晗将刚才放在楼梯口的书包拿了起来，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似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怎么样了？”吴世勋轻声询问在一旁的叶方萩。
    “很奇怪。”叶方萩拧着眉毛回答道。
    “为什么这么说？”鹿晗又戴上了口罩和手套，蹲在厕所旁，问道。
    “因为死者，据现在来算是七到八个小时之前死亡的。也就是说是昨天夜里十一点到十二点遇害的。这么晚了，这个学生来厕所干什么？”这次是一旁的法医开口说话的，他抬起头一看，有些诧异地看着鹿晗，问道，“咦？这位小帅哥是谁？”
    “吴世勋的朋友，鹿晗。”叶方萩说道。
    被点名的鹿晗朝他笑了笑，说道：“你好，我是鹿晗。”
    “哦！你好，我叫郑和，不过此郑和非彼郑和，是局里的法医顾问。”说完，他摘掉手套将手伸了过去。
    鹿晗微微一愣，但马上也摘了手套和他握了握手。
    郑和马上又戴上手套，继而转向吴世勋，打量了一会儿，说道：“吴世勋？是不是吴九奕的儿子？”
    “对，是我。”吴世勋笑着回答。
    “啊呀，常听你那啰嗦的老爸提起你，今天终于是见着活的了。怎么，对这起案件感兴趣啊？”郑和大力地拍拍吴世勋的肩膀，亲切地说道。
    吴世勋没有说话，他只是指指自己，然后摇摇头，最后指了指再次趴在地上观察现场的鹿晗，一摊手，对着郑和点点头。
    郑和马上就明白了，看着毫不忌讳恶心场面的鹿晗，他也是一阵敬佩之情。
    “你可以触碰尸体了。”郑和记录了几个数据之后，适宜地对着一直沉默着的鹿晗说道。
    瞬间，鹿晗眼中精光暴涨，马上就换了双手套再次东看看西翻翻。
    “哦，天呐，一定是我的眼睛打开方式不对，我怎么觉得你的那位朋友看见尸体就像是看见食物一样，简直就是饿狼扑食啊！”郑和倒吸了一口凉气，没等吴世勋反应，他马上轻声拉过吴世勋，又问道，“他什么来头啊？”
    吴世勋一摆手，感觉自己沉默了很久，他才说道：“就是一高中生，高三的……”
    但还没等吴世勋说完，就听见鹿晗有些神经质地问道：“凶器，凶器，为什么找不到？”
    “等会儿，什么凶器啊？”叶方萩开口问道，“不就插在尸体上吗？”
    “不，不是这个！”鹿晗跳起来，情绪有些激动，但马上冷静下来，大喊道，“郑和！”
    “诶！来了！”郑和差点没吓一跳，他马上跑过去，也不计较鹿晗的没礼貌了。因为下一秒……
    “你，你，你把她解，解剖了！”郑和眼睛大得跟尸体有的一拼，吴世勋也走过来，看着已经全副武装的鹿晗还有他手中血淋淋的解剖刀，当然，还有一颗切口完整的脑袋，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叶方萩顿时傻眼了，他看着吴世勋僵直的背影，他觉得自己打了个寒蝉。
    “对，我将她的头部进行了初步的解剖，反正你们到时候也要做这件事。死者家属同不同意我也不管了，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磨蹭了。听着，这是死者的头盖骨左侧，这是已经嵌进去的箭头，我将它用清水稍微冲了一下，不难看出，这显然不是人力所造成的裂痕，这个裂痕太过于整齐而且毫不犹豫了，应该是直线插入的，而一个正常的人不管怎么插，不管从哪一个方向插入，总是以弧形的路线，而且一个正常的人，力量应该还没有达到这种程度。”鹿晗一脸冷静地指给他们看。
    “不，你怎么知道的？还有，你丫的哪来的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郑和有些虚弱地说道。因为他从来就没有现场拿尸体开刀的经历。
    “自带的，不行吗？我做过一系列的伤痕模拟，所以知道一些。”还是平平淡淡的话，鹿晗说道，“现在，我们应该找凶器了，如果没有差错的话，应该是类似弓弩的发射器。”鹿晗肯定地站起来，向外面走去。
    靠，郑和被雷得外焦里嫩，这孩子还随身携带这些东西！哦，不，一定是我今天的打开方式不对。他闷闷地看着也是咧着嘴的叶方萩。
    吴世勋低着头，淡淡地扯出一抹笑容，如果他刚才没有听错的话，鹿晗说了“我们”，对，他是不是已经原谅他们了？
    “我想，你们应该可以将尸体运回去了，不然，我猜再给他一点时间，他或许会拿整具尸体开刀的。”叶方萩苦笑着对郑和说，但马上严肃起来，补充道，“尽快确定死者的死亡时间，死亡原因。”
    “是。”郑和马上响亮地回答道。临走之前，他有些复杂地看了一眼依旧在沉思着的鹿晗。
    “你们下午还是要留一下的，尤其是你，鹿晗。”叶方萩看着忙忙碌碌的技术科人员，对吴世勋和鹿晗说道。
    “但是到下午，我需要了解死者的全部资料和全部背景，还有死亡时间、原因、地点，以及和她有关的一切犯罪嫌疑人，如果需要我的话，我也希望你们能给我们所有的信息，不然我们是不能够愉快合作的。”鹿晗漠然地说着，便先下楼梯了。
    吴世勋神色一暗，轻轻晃晃头，心想还是自己太着急了吧。
    而叶方萩看着他迅速下楼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吴世勋走近叶方萩，递给他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吸了一口，叹了口气。
    叶方萩也点上，轻声说：“你最近怎么样？还有他。”
    “我倒是还行，但鹿晗他……”吴世勋摇摇头。
    “还是没有想起什么？”叶方萩问道。
    “是的，但好的是，他似乎正在找回自己的感觉，也慢慢开始相信我。”吴世勋苦涩一笑。
    “唉，也真是苦了你了，还有那个孩子，真是可怜，他应该一直都在记恨我们吧。”叶方萩仿佛沧桑了不少，闷闷地吸着烟。
    “我不知道，但我宁愿相信，他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对吧？”吴世勋说道。
    “希望他可以明白我们的辛苦，还有你的保护。”叶方萩强打起精神，笑着说道。
    “我先去看看他，他刚才还是吐了。”吴世勋有些担忧地说道。掐灭了烟。
    “去吧，我就知道这小子忍不了很久。”叶方萩终于笑了笑。
    “我想，和他在一起的好处，就是我都快把烟给戒了。”吴世勋边叹着气边笑着，在叶方萩眼中，一点儿也不矛盾，他也会心地笑笑，摆摆手让吴世勋快去。
    操场边缘，在大口喘气的鹿晗只觉得自己其实是站在地狱的边缘。
    他撑着微微发抖的膝盖，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去，他只觉得有阵阵酸水在喉咙中翻涌，但又吐不出来，他紧攥着自己的衣领，慢慢跪了下去，眼神也慢慢变得昏暗，直到眼前彻底黑一片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吴世勋的声音。
    那一刻，鹿晗只觉得既陌生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