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忙了一日，遍游春城名园，采取园中最美丽的花朵。这些花朵都是琼林宴时要用来迎接状元郎的。
    尚善穿了淡蓝色的的常服，衣襟上有暗绣的麒麟纹，腰间束了白蛇皮的腰带，站在花团锦簇之间，自有一番惬意洒脱的姿态。
    国主起头，以琼林为题，新科进士各做诗赋，隐去姓名，抓阄评论。尚善又得了个头筹。国主高兴，重赏之后，就离开了。
    这些同科的进士在一起又热闹了一番，直到月上柳梢头，才各自散去。
    出了琼林苑，尚善就看见了叶府的马车。叶勾陈挑着帘子等着尚善，看见尚善出来，便下了车。尚善见了，快步走过去，拉着叶勾陈上了马车。两人同款同色的衣着，都是身姿挺拔，面容俊秀的，直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马车的帘子放下，阻隔了路人的视线，车夫赶着马车缓缓而行。
    尚善发现马车里铺了柔软的褥子，备了枕头。他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又不确定地问叶勾陈：“我们现在就起程？”
    叶勾陈笑着点头，“我看你是连这一夜也等不得了。”
    尚善脸色微红，扑到叶勾陈的怀里，两手环着叶勾陈，红扑扑的小耳朵就贴在叶勾陈的心口处。时过境迁，爹娘对于自己的疼爱，尚善已经模糊，只留下记忆中空泛的感觉。而叶勾陈对于尚善的宠溺却是时时刻刻毫无保留的。
    马车被布置得极舒服，尚善在里面好吃好喝，吃饱了就由叶勾陈抱着睡觉，大半个月的路程，愣是又胖了些。离开京城，便没有诸多顾忌，尚善也不用再变成二十来岁的样子，他保持着十岁的模样，心安理得地赖着叶勾陈。叶勾陈也及其享受这一路上的投喂。看着尚善胖出来，也只是轻笑他要成小猪了。
    尚善嘟着嘴，哼哼着，在叶勾陈身上拱来拱去，活脱脱一副小猪的模样。拱够了，尚善才搂着叶勾陈的脖子说：“小尚变成小猪，叶先生也不能嫌弃小尚。”
    叶勾陈戳戳尚善肉肉的小肚子，“既然是我把你喂成这样的，自然不会嫌弃。你还小，吃饱睡好就是了。”
    尚善的脑袋搁在叶勾陈的肩上，在叶勾陈看不见的地方，笑得灿烂。叶勾陈时刻注意着尚善，不仅用眼睛看着，也用神识观察者。尚善这灿烂的笑容自然是被叶勾陈捕捉到的。
    “小尚，有我在，你每天只管开开心心的。其他的，都有我。”叶勾陈的声音低低沉沉的，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了尚善心底最深处。
    尚善觉得浑身都是暖暖的，扭过头，在叶勾陈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一下。
    赶车的是傀儡人偶，它不用吃喝，也不用休息，更不会去管车厢里发生些什么。就这么马不停蹄地从春城来到了祁连县。
    祁连县是规模较大的县城，有高高的城墙围着，东西南北都有城门。两条交错的大路连接了东西、南北的城门，而这两条大路是祁连县最大最热闹的两条路。以这两条路为中心，又有大街小巷纵横交错。道路两边商铺鳞次栉比，各家各户的住宅隐在这些商铺之后。祁连县的最中心，有一座七层的宝塔，宝塔四角上挂着铃铛，被风一吹，便会有节奏地响着。
    尚善从马车的窗户里看见了那座极醒目的宝塔，兴奋地拉着叶勾陈一起看，“这塔每一层挂的铃铛是不一样的。嗯，是铃铛上的的图案不一样。一层是麒麟，二层是白虎，三层是玄武，四层是青龙，五层是朱雀，六层是腾蛇，七层是当康。腾蛇是有翅膀的蛇，当康是只小猪。”
    这座塔如此醒目，叶勾陈早就用神识把他看了个透彻。除了每一层四角挂着的铃铛，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这铃铛的排列却是有些奇怪的。可以看出暗合着五行相生，但以上制下，这样的排列并不能促使这座塔五行循环，最奇怪的是，位于最高的居然是当康——代表所有福泽祥瑞的当康。
    叶勾陈低头看看尚善，将人搂紧怀里。“你很了解这座塔？”
    “那当然。这塔是受过我爹爹恩惠的人合资建的，是我娘亲画的图纸。娘亲说这塔能保我平安顺遂。”尚善很是自豪，“其实这里的学堂、书斋、慈恩堂，还有供人歇脚的茶棚都是爹爹建的。娘亲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家门前施粥。我虽然不能出门，但在门背后还是能听见大家都管爹爹叫尚大善人的。”
    让叶勾陈奇怪的是，说到后来，尚善语气中的兴奋荡然无存，反而有些淡淡地失落。叶勾陈以为尚善是想爹娘了，只轻声安慰，“既然回来了，很快就能见到你爹娘了。”
    尚善不在状态地回应了一声。
    叶勾陈想着让尚善转移一下注意力，心情便不会这么差了，于是便说：“不如我们下去走走。这县城还算热闹，你也去看看。”
    “我都没有出过门，并不认识回家的路。”尚善的眼神又暗淡几分。在家的时候，他只知道爹爹对他要求很高，不让其他孩子陪着他玩，浪费他的时间。他从来没有多想过。但从平安王和十二王爷那里得来的消息，不难看出，爹娘根本不打算让人知道他的存在。所以他从来没有出过门，没有过小伙伴。为什么呢？明明爹娘是那么疼他的。
    “莫要多想。你爹娘不愿别人知道你，必定是为了保护你。等见到你爹娘了，问了，自然就知道了。”叶勾陈当然知道尚善在失落些什么。
    尚善抬眼看向叶勾陈，他的眼睛清澈见底，不含一丝阴霾，“叶先生，你相信我爹娘只是睡着了吗？”
    叶勾陈揉揉尚善的头发，“你要知道的事情，只管问他们就是了。想说的话，也只管说。有我在。”不管尚善的爹娘是死是活，让他们和尚善交流一下，对于叶勾陈不过是举手之劳。
    尚善把整个人窝进叶勾陈的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叶勾陈直接回答他是否相信自己的话，但尚善能听明白叶勾陈话里的意思。他如今也长大了，并不是没有想过也许当年是他自己搞错了，只是他从来不愿承认。只要有一丝机会，他就不愿意相信自己已经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不，不对。他还有叶勾陈，还有左越他们，还有花花和天地宗。尚善不由弯起了嘴角，其实他是幸运的，从来就没有失去过宠爱。即使当年在那个院子里，他也没有被故意刁难。
    “我们下车走走。爹爹说德馨楼的糖醋鱼是北方吃不到的美食，我们去尝尝。”尚善打起精神，决定化悲痛为食欲。
    叶勾陈自然不反对，让傀儡人偶先去找家客栈，等他和尚善逛好了，就先去客栈落脚。至于尚家，叶勾陈并不急着去。尚善几乎不出门，他会被拐带出来，那个所谓的二叔没有问题才见鬼了。尚善好不容易心情好转了，叶勾陈完全不想因为那种不开眼的人再次坏了尚善的心情。
    尚善在春城已经待了许多年，对于凡俗界的许多食物，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对每一件都充满了新奇。出乎叶勾陈意料的是，祁连县的繁华并不比春城差。虽然城池的规模小了不少，但是该有的一样不差。店铺里的东西也都是上好的，春城里能看见的，这里几乎都有，甚至还有些是连春城也没有的。
    每当叶勾陈好奇那些祁连县特有的东西的时候，尚善总是很自豪地告诉叶勾陈，这些都脱不了他爹爹的功劳。大多都是他爹爹难得外出的时候，无意间救起的人，为了报恩，答应这些物件只在祁连县尚家的产业出售。
    叶勾陈笑着揉尚善的脑袋，看来这幼崽的爹爹也是个有福气的人，要不然怎么会随手救个人，不是番邦首领，就是隐世高人，又或者有着家传绝技的人。或许该说，这是对尚善爹爹善心的回报。天道无常，因果报应。如此看来，尚善的爹娘只是睡着了，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的。谁能保证，他爹爹不会顺手救了个身怀异宝之人。
    “你爹爹很了不起。”
    “那当然。要不然怎么能娶到我娘亲。爹爹和娘亲的感情可好了，爹爹总在我面前夸娘亲，而娘亲也总是夸爹爹。我说的这些都是娘亲告诉我的。娘亲总说，别怪爹爹总是对我很严厉，他做了那么多好事，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想你爹爹这样一心行善的人的确难得。他给你起名善，必定是想你也能和他一样的。”叶勾陈低头看着尚善。尚善眼里瞬间的晦涩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爹爹自然是了不起的。他可是让这个城池到处都留下了他的痕迹了。”尚善抬头看向叶勾陈，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刚才那一瞬的阴霾像是从来不曾存在过。
    两人走走看看，到了德馨楼。挑了二楼临街的位子。小二送来茶水，顺便点菜。来德馨楼，糖醋鱼自然是要点的，此外，两人又在小二的建议下点了些特色菜。小二一走，尚善就神神秘秘地告诉叶勾陈，这里的糖醋鱼的原料是因为他爹爹的关系才弄到的，他娘亲说，这作为原料的鱼是十分珍贵的。
    糖醋鱼上来的时候，叶勾陈一眼就认出这鱼是只有碧水潭才出产的青瓷鱼。青瓷鱼是碧水潭的特产，碧水潭在六合宗的治下，是六合宗一处极重要的修炼场所。具有水灵根的人进入碧水潭修炼一日可有十年功效。不要说普通人，就是六合宗门人，不是天纵之才的水灵根者也根本不可能进入碧水潭。
    而青瓷鱼更是古怪，它浑身上下，只有一更脊椎骨，可以扭曲成任何样子。明明是生活在灵气充沛的碧水潭中，它本身却没有半点灵气。有人曾经玩笑，说青瓷鱼的存在其实是为了让在碧水潭修炼之人能有果腹之物。虽然是玩笑话，但青瓷鱼的美味却是有口皆碑，食之难忘的。
    这样的鱼出现在一家凡俗界的酒楼里，是极不寻常的。不过想想尚善爹爹那逆天的运气，也不是不能理解。
    

    作者闲话：

    纠结好了，这篇下周上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