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阴暗潮湿的房间里，他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低着头。
    膝盖麻木，针扎般刺疼，他却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疼痛，一声不吭。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打开了。
    他听到声音，抬起头，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带着淡淡的酒气。
    门外，一张女人的脸一闪而过。
    那女人的脸上，带着麻木、无奈与同情。
    倏然，两个人的眼神对上了。
    几秒钟后，那女人心虚地转开头，轻手轻脚关上了房门。
    把恶魔留给年幼的儿子一人承受。
    他挪动麻木的膝盖，想让跪姿看起来端正一些。
    然而，一整天水米未进，最后的体力已经告罄。
    勉强的结果，就是他只能无力地趴伏在地板上。
    紧闭双眼，他咬着唇，等待着随后必然会落下的藤条鞭打。
    “啪啪啪……”火辣辣的刺痛从脊背上传过来。
    这一次，藤条落下的力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狠。
    果然，如以往一样，即便他狼狈不堪，即便他奄奄一息，那个男人也不会有丝毫的心软。
    为了忍痛，嘴唇已经被他咬烂，口腔里泛滥着浓郁的血腥味。
    胸膛无力的起伏，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是这个恶魔的儿子？
    ……
    昏暗的客卧里，商倾阳忽然睁开眼睛。
    诡异的噩梦，陌生却又熟悉。
    这诡梦，属于他，又不属于他。
    良久，他冷笑一声，闭上眼睛，再次陷入沉睡。
    第二天，严守一起床，发现商倾阳已经出去了，顺便拐走了煤球。
    餐桌上摆着早饭，烤好的面包，煎好的香肠，还有一碗白生生的荷包蛋，淡淡的酒香，又嫩又滑，以前没见过，估计是商倾阳老家特有的做法。
    筷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龙飞凤舞：“早餐当成付你的住宿费，出门去了，晚上见~PS：煤球舍不得我，我就把它带走啦!”
    下面是一串数字，估计是那小屁孩的电话号码，最后落款是一个可爱的简笔画头像，和商倾阳本人颇为相似。
    “好吧，晚上见。”严守一轻声说道，他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笑容，虽然稍纵即逝。
    和那些已婚人士说的一样，有人帮忙准备早饭的感觉，确实很不错，虽然那只是一个脾气臭得要死的小屁孩~
    商倾阳出了门，坐地铁去了市图书馆，在一排一排的书架间寻找着，把有关现代生活风俗习惯的书籍都翻了一遍。
    至于煤球，现在已经不是一只体型庞大的黑狗，而是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毛绒绒玩偶，被商倾阳挂在钥匙链上。
    至于喂食……
    做为一只玩偶，是不需要吃狗粮的~
    在钥匙链上被商倾阳甩来甩去的煤球，眨巴着可怜兮兮的狗眼，欲哭无泪。
    “你这挂坠好可爱，还会眨眼，是新型的电子智能宠物么？”一个妹子暗地里观察煤球很久了，看商倾阳长相，应该比较好说话，鼓足勇气过来问。
    “是呀。”商倾阳笑眯眯，看起来像个讲文明懂礼貌的高中生。
    “能告诉我可以在哪里买到么？”妹子脸红了，“我挺喜欢智能宠物，就是一直没找到这么逼真的。”
    “不好意思呢。”商倾阳一脸歉意，“这是家里人送我的，没有告诉我购买地点……”
    “哦哦……没关系。”善解人意的妹子连连摆手，这种宛如活物的智能宠物很贵的，说不定是这男生考试成绩优秀，家长给的奖励。
    她也经常因为考试成绩好，收到爸妈的奖励，而且，她爸妈也从来不会告诉她，那些奖励是哪里买的。
    一时之间，妹子忽然感觉自己和商倾阳特别有共同语言。
    “要不，借你玩一会儿？”商倾阳看妹子挺顺眼的，又见妹子真心喜欢煤球，就把煤球从钥匙链上解下来，递过去。
    “真的可以吗？”妹子蠢蠢欲动，很想接过，又有些不好意思。
    “可以的哦。”商倾阳笑眯眯，“这玩偶皮糙肉厚，手感很好，你可以捏着玩，它还会汪汪叫呢。”
    说着，商倾阳给妹子做了个示范，在煤球的耳朵上捏来捏去，“毛茸茸，热乎乎，怎么捏都不会坏呢。”
    同时，他口中轻声威胁：“好煤球，你要乖乖的哦，好好和这个漂亮小姑娘一起玩会儿，不要乱动，要是不乖，明天我还带你来这里，继续当玩偶……”
    很想咬眼前这个卑鄙人类一口，然而根本没那个胆量的煤球：“……”
    好吧，谁让这个人类太厉害呢，他们犬科可没有威武不能屈的气节，为了以后的日子好过点，装玩偶就装玩偶吧。
    到了闭馆时间，商倾阳告别对煤球恋恋不舍的妹子，走出图书馆，去了平日摆摊的那条夜市街。
    煤球已经变回原形，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天生就拥有识时务这个技能的大黑狗，在没有主人庇护的情况下，现在的表现完全符合它本身的种族特征。
    简而言之，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狗腿子~
    商倾阳去夜市街，倒不是去摆摊，而是去等苟栋梁的。
    昨天，鱼饵就已经下好，现在，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果然，商倾阳刚到那条街道，就被心急似火的苟栋梁喊住了。
    “大师，你可让我好等啊！”苟栋梁扑过来，一把抓住商倾阳的胳膊，紧紧攥着，就像快要被滔滔洪水淹没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商倾阳甩了几下没甩开，心里暗暗盘算着，等会儿再给这个棒槌多加几成精神损失费。
    毕竟，被浑身烟酒味的臭男人握着胳膊，给他的精神健康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比起昨天，苟栋梁脸上的倒霉相更加明显。
    脸色青灰，浓重的黑眼圈，眼珠子满是红血丝，走路几乎在打晃。
    见状，商倾阳眼珠子转了几圈。
    “你误会了，我不是大师。你也不应该来找我，去庙里找个主持除除煞吧。”商倾阳停住脚步，仔仔细细打量着苟栋梁的面相，苟栋梁惴惴不安，努力收敛惊慌的表情，板起脸，希望能从大师口中听到几句吉言。
    然而，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商倾阳原本胸有成竹的表情丕变，忽然露出一脸惊骇。
    好似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避之唯恐不及，他一把推开苟栋梁，转身欲走。
    苟栋梁连忙抓住他的衣袖，“大师，您慈悲心肠！昨天您既然肯提点我，今天怎忍心见死不救！庙里，我去过的，根本没什么用！有名的佛莲寺，还去花了大价钱烧了头香，请了开光的法器！当天在庙里住着，好了一些，但是只要一回家，那些鬼东西又来了！他们敲我门，在我窗户外面和床底下唱歌，还说……还说今晚就来取我的性命！”
    苟栋梁神色癫狂，看上去快要疯了，估计受了不少惊吓。
    “可是……这阴煞如此厉害，我也无能为力呀。”商倾阳叹气，跺脚，无奈的摇头，不想管事的意思十分明显。
    但是，当他看向苟栋梁，脸上又浮上了几分怜悯不忍。
    生死关头，苟栋梁脑子转得特别快，大喊：“大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只要大师愿意救我，我愿奉上一万块香火钱！”
    商倾阳闻言，非但没有应许，脸上反而浮现出被冒犯的不悦：“我要你的一万块作甚？莫非你以为我是那些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既然如此，何必前来寻我？”
    “煤球，我们走！”悻悻一甩胳膊，商倾阳喊了一声大黑狗。
    “汪汪汪！”煤球冲着苟栋梁，凶狠地咆哮几声，吓得苟栋梁后退几步，才又摇头摆尾，跟上商倾阳。
    “大师……大师是我错了！”眼看着商倾阳无动于衷，苟栋梁咬了咬牙，要是人死了，留再多的钱财也没用，能用钱买命的时候，他也顾不得肉痛了，“十万块！只要大师愿意救我，十万块的香火钱立马奉上！”
    闻言，商倾阳停下脚步，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这还差不多，当他商倾阳是跑江湖卖把式的廉价货色么？
    一万块，放在大赵还不到一百两银子。
    要他还是国师，别说一百两了，就是一千两一万两十万两，都未必请得动他。
    可惜……往事不堪回首。
    算了，虎落平阳被犬欺，十万块就十万块吧。
    商倾阳转身，表情犹豫不决，看来是被苟栋梁所说的金额打动，但是心有顾忌，他一声长叹：“你说得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并非不想救你，但是……凶煞狠厉，而且与你有几分因果，纠缠颇深。所谓善恶终有报，我们修道之人，若是干预这样的因果，会对本身修行造成极大的伤害……”
    言下之意，你自己造的孽，心里没有点儿逼数么？想要活命，不多出点血怎么成？
    “五十万！”见状，苟栋梁终于狠下心，“大师，那东西越来越凶了，要是再不除，我可活不到明天了啊！我还不到三十，还没娶媳妇儿呢！”
    “好吧。”商倾阳终于点头，应允下来，他笑了笑，拿出手机，“我们这一行的规矩，订金先付一半……”
    还在肉痛的苟栋梁：……
    这样见钱眼开的年轻大师，真的靠谱么？
    虽然心有怀疑，苟栋梁还是不敢怠慢，利落地转了订金，心下盘算着，这大师要是敢驴他，他苟栋梁也不是吃素的……
    

    作者闲话：

    今天竟然写了三千……骄傲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