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众里寻他千百度  一百五十三、夜有所梦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1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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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逍听人说过这种类似于供奉神像的讲究,神像里坐的是否是神明,得从其构造说起。首先,倘若是泥制或木雕神像背后的心脏部分,要是空的,用来放活得蛇或乌龟之类带有灵气的动物,待活物渐渐死去,神像借气,如此庇佑供奉者。但这只是从网路看来的闲谈,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况且神明教义大都宣崇慈悲仁爱,将活物憋死借气倒与之相背了。相比两个不同的时空维度,供奉神明的方法多种多样,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她不可瞎说,唯一能做的就是少说少想。
    不过无论怎样,像方才国师所言,不断牺牲皇子性命为灵马借气的行为,的确过于残忍。虽凡事以大局为重,但一念及同类相诛,郑逍心里就堵着一口说不出的气,不上不下,甚是难受。
    众人听瓠翕详解其中玄机,一时心中五味具杂,看向那匹雕砌精良的白马,也霎时肃然起敬。走时纷纷怀着敬畏的心情,尤其是郑逍,还想方才不慎惊扰神物,唯恐冲撞神明,暗忖以后再也不来白马殿了。
    其实知情的宫人对此噤若寒蝉,也有这点原因,倘若今日他们没有去深究白马与神明这段渊源,它还只是一座普通的雕像,不管时日历劫多少风霜雨雪,它就静静坐落在此,仅供观摩,便再无人问津,也没有神明信仰这层关系网。千百年来,人们的天命信仰就是实用信仰的核心内容,它的主要内容似乎不是超自然的神灵崇拜,而是为了社会活动和权力斗争,以神秘崇拜的方式来解释社会起源的一种途径,用以解释世人所应遵守的秩序,化解人们身上种种反社会倾向,从而达到一种精神规训。
    想了甚多,郑逍恍恍惚惚回到寝屋,只觉像是做了场光怪陆离的梦,方通身无力瘫软在床,便似吃了大把安眠药,昏昏沉沉睡死过去。
    睡到中途,她隐约看见室内昏黄一片,面前坐着一人,正冲自己盈盈轻笑。定睛一看,竟是那厮,当下又怕是看花了眼,一通胡乱揉眼,又见对方一只阔掌已然伸至自己眼前。
    郑逍没问,懒洋洋坐起身,只觉头重脚轻,方抬手欲附上对方掌心,又见对方像阵风似地飘远了,转身站在原地浅笑。
    她迷迷糊糊起身,像一株随波而动的浮萍,紧随对方身后,出了屋门转过一条又一条长廊,进了一处楼阁。此时入眼八窗玲珑,珠箔银屏,环顾四周皆是雕梁画栋,郑逍方扭头便见男人在对面坐定,一身明黄团龙长袍,领、袖俱石青色,片金缘,腕处各有五爪,又辅有日月星辰,山,华虫,宗彝,藻等物,下摆排有水脚,其上饰有海浪波涛翻卷,岩石挺立。
    这家伙怎么穿着龙袍?
    郑逍几欲开口,又被对方摆手制止,一眨眼,自己又置身于一座黑岩洞口。男人穿着方才明黄衣袍在她身侧负手而立,颔首看她之时,眉眼柔情四溢。
    她一只柔荑被对方微凉阔掌轻轻牵起,往黑岩洞深处走。每行至一步,两旁岩壁都亮起壁灯,照亮洞中光景。所到之处,岩壁上皆是男女春光图,各具神韵,姿态万千。岩壁两侧下方砌有花坛,只是其中放置的不是缤纷鲜花,而是一只只黑色灵柩。
    郑逍当下大惊失色,抬眼却见男子依旧笑若春风,她几次想出声,喉头却像被东西卡住,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方硬着头皮转身想要离开,却见背后一群熟悉的面孔,紧紧包围一只巨大棺椁。
    这些人她都认识,第一眼便是平日狷狂轻佻的沈桓凌,此时他正对自己笑靥如花,少了几分傲慢,多了几分温情;其次是温婉娴静的萧氏,一脸赞许打量儿媳的神色,再不是审视的目光;还有一向不待见她的娄琬琰,正对自己嫣然巧笑,仿佛相交已久的故友;随后是晋戎深情款款的目光,卞幺宛若出水芙蓉的浅笑,还有温润如玉的汤文津,豁达专情的谭茂昕,谦恭有礼的赵子勰,古灵精怪的瑶妆,淘气可爱的喜宝——最后,那是两张令她朝思暮想的面孔,是致使她心尖愁绪泛滥的源泉。
    爸、妈……
    他们一如既往用极致宠溺的目光打量自己,几次张口欲言又止,只要见到他们,所有千言万语只化为久别相思泪。这种相思,是跨越时空界限,带她穿梭千年亘古不化的思绪,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排山倒海而至。
    可是每当她向前一步,他们就不动声色往后退一步。郑逍大步流星向前,却像只身在原地静止一般,如何也难以触及。
    不消片刻,就像平时葬礼所呈现的那样,所有人都背过身去,匍匐在地祈盼逝者安息。郑逍扬头看见棺椁上方一张画像栩栩如生,眉眼像极了沈桓良,一眨眼,又变成了沈桓修。
    不管她如何卯足劲叫唤,身前一群僵硬背影都一动不动。腿间渐渐被凉气沾染,低头一看,大片墨黑污水从四周蔓延至脚下,她猛地转身,疯也似地往黑洞中奔跑,迫切想逃离这个阴森可怖的地方。
    前方一阵白光,只见男人和起初一样,龙袍加身,正在白光边缘负手而立。越走近,郑逍越发看得真切——是他,男人正一脸邪佞得逞的笑意,像个抢了旁人至宝的孩童,沾沾自喜等着大人嘉奖。
    她把头摇成拨浪鼓,双脚却不听使唤似地僵直不动。那厢男人神色万千,如同变脸谱一般在眼前不断放大。
    脑中一阵嗡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身轻如燕,恍若置身云端。脖颈一动,两腿一蹬,睁眼便是熟悉的床幔,鼻尖一股檀香萦绕,郑逍心如沉石大大松了口气,这才伸出一指挑开侧边床幔,屋外早已亮了半边天。
    虚惊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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